一座連接溪水和陂渠的翻車(龍骨水車),正鋪設龍骨。這也是個大活。
參考一輛牛車的價格,劉小胖給了三千錢的作價。
三千個五铢錢,是什麽概念。不妨參考一下物價。
牛肉一斤不過二十錢。
一頓便飯約莫三十錢。
臨時雇來代管稻田的族人,一月百餘錢。
二十個上好的馬蹄金餅,馬市可換三十萬錢!
一段時間,劉備母子确實吃穿不愁。
至于說夠不夠用,那要看怎麽用。生活無憂,造反不夠。
有了田産,就不算是賤民了。工匠們入籍樓桑村後,編戶過百。老族長很快就能從‘父老’晉升爲‘裏魁’。在鄉裏說話,也更有分量。
這批工匠,給村落帶來了許多可喜的變化。修繕祖宅、修葺官道,村中祠堂也煥然一新。
祠堂又叫祠室。上古時,稱爲宗廟。
《禮記·王制》載:“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士一廟,庶人祭于寝”。
随着時代變遷,禮樂崩壞。上古的禮儀,今多已不适用。然而,即便到了此時,祠室非達官顯貴不可建。
劉備王族之後,祖上爲侯。即便家道中落,‘陸城侯’這一支的冢祠還是有的。
與那些由民衆出資捐建的名人冢祠不同。陸城侯的祠堂,是樓桑村的劉氏一族自籌資金修建。
祠堂,亦稱冢祠、廟祠、食堂、廟祠、齋祠等,一般有土木結構和純石結構兩種。
由于種種原因,土木結構的祠堂,現已無蹤。所幸在宣帝重臣,大司馬富平侯張安世的家族墓園發掘中,發現了一個幾乎可以複原的祠堂。祠堂遺址長、寬各十九米,基址門道向東,面闊三間,進深五間。南、北、東側爲鵝卵石鋪設的散水,内爲磚鋪回廊,再内側爲礎石。祠堂的台基、柱礎、門道、回廊、踏步、散水等建築遺迹保存得十分完整,另外還發掘出方磚、條磚、空心磚、筒瓦、闆瓦、瓦當等建築材料……
足見祠堂之宏大。
相比起來,劉備家的陸城侯祠,就顯得沒那麽闊氣。
究竟是先有陸城侯祠,還是先有樓桑村。老族長也語焉不詳。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劉備也沒有深究。
知道自己是王族遺脈,就夠了。
或許圍祠而居,也正有此深意。時時提醒族人,不忘複爵大業。
中山靖王多達百子,第五子封陸城亭侯。武帝時坐酎金失侯者一百六人。張王李趙遍地劉。不知其他家,是否也如涿縣劉氏這般?
話說,劉備能成就日後之劉備。不曉得是不是也與家族之野望,有關?
不然黃巾作亂,遍地漢室宗親,爲何唯有他聚三百起兵讨賊?
這些細節,都是劉小胖最近想到的。
最近他正拜讀前任尚書崔寔的《四民月令》。崔尚書乃涿郡安平人,因黨禍免歸,現閑居家中。
書中詳細叙述了貴族田莊一整年的農業活動。對谷類、瓜菜的種植時令和栽種方法,詳盡所述;亦有單獨篇章介紹牲畜、紡績、織染、釀造、制藥等手工業;還有學塾、宗族、親戚、賓客、部曲等莊園建築、人手的布置調用。
生産、經營、教育、防禦、内政、外交……
堪稱莊園主的百科全書。
簡而言之,一書在手,莊園我有。
劉小胖深受啓發。
這卷書雖是農經,然劉備卻越看越覺得,别有深意。看完整卷書後,就連劉備這樣對莊園一竅不通的雛兒,都有信心屯聚堡塢,據險自守!完全能自給自足。
難不成,崔尚書早已看出,天下将亂?
所以才著書,教人據險以自守!
書是老鴉渡的耿雍送來。兩人因馬桶結緣,平日多有書信往來。已成好友。劉備想了想,便又去信一封。
打聽安平國的崔尚書其人是其一。其二嘛,也想詢問耿雍清溪水路之事。
若确定水路通達,建清溪渡口的意義,就非比尋常了。
村中物資人手,皆可由水路進出。省時省力,方便快捷。這個時代的渡口,人流彙聚,物資通達,根本就是一個大的集市。跟村社還不同,這個渡口野市,日迎八方客,就沒有說閉市的時候。
雖說清溪口水路單一,野市估計難成。不過隻要能方便鄉裏,這錢也就算沒白花。
如若樓桑村有類似老鴉渡的耿氏制陶,這一類的特産,那又另當别論。
何爲特産?
就是我處有而别處無,居家生活必備,不可或缺的特别物。
樓桑村有什麽特産?
嗯,有我劉備。
鋪設最後一塊漢磚,陂渠也緊跟着完工。龍骨翻車引水入陂渠,谷地上方的坡地,果能辟良田數十畝。
族長誠不诓我。
新辟良田,水稻已來不及種。
等秋分後,與族人一并種一季冬小麥,還是可以的。
前面說過。
兩漢時,農作物除了粟、黍等品種以外,稻麥廣爲種植,已成主食。北方主産冬小麥,南方普遍植稻。據說,此時已有了雙季稻。漢水流域還出現了稻麥輪作的種植方法,一年兩熟。
這都是《四民月令》上所載,劉小胖未曾親見。
就劉小胖的經曆來看,北地無法兩熟。一個是品種問題,一個是季節因素。冬小麥周期出奇的長。而大漢朝的氣溫也遠低于後世。春短冬長。也有“光和六年冬,大寒,北海、東萊、琅邪井中冰厚尺餘”的記錄。
北地一年一熟,隻能如此。
那麽多的閑暇,用來幹什麽呢?
祭祀。
劉備真心覺得,這件事情超費錢。
别的聚落都是如此,何況涿縣劉氏?
圍祠而居的便利,讓幾乎每一次的祭祀,都無比的隆重。作爲整個族群的希望之星,劉小胖沒少出風頭。當然,對他來說是折磨。
老族長一語中的:死人享,活人受。
這就是宗族。這就是,漢室宗親。
信送出五日後,一葉扁舟順流而下,出野林,繞溪口,穩穩的泊在村頭。
小船上除了撐篙的船翁,隻有一身青衫的耿雍。
“劉備家在何處?”
“村東籬上有桑處,便是。”宗人笑着指路。
“多謝。”略顯吃力的背起一個鼓鼓的包袱,耿雍跳下船頭,轉身又道:“船家,你且先回。待明日此時,再來接我。”
“好咧。”老船翁麻利的撐篙離岸。
“劉備——劉備——”門環咚咚叩響。
單人單包,顯然是一次私訪。那些個複雜的禮儀,大可不必。不等劉備打開中門,耿雍就側身擠了進來。
“劉備,可知我從何而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