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是沒有廁紙的。放廁紙的地方被一把長長的竹簽替代。請注意,是一把。
其實想想也就明白了。你用過的牙簽,别人會洗洗之後拿來接着剔牙麽?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和牙簽一樣,廁籌也是一次性的。
所以用過的廁籌從來隻能是扔掉。洗洗再用,完全是經不起推敲的。用竹子的好處也顯而易見,就地取材,随便砍一根,就能夠全家小半年如廁所需。
如此說來,做牙簽和做廁籌,顯然都算得上是一門手藝。
那好。既然是手藝,自然有人精通,有人不精通。于是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母親,自當歸在不精通的那撥。
所以問題來了。
每次用形如魚骨刺或是鋸齒劍一般的竹簽,在柔嫩的屁股蛋子上刮來刮去,這種感覺可想而知。更有甚者,此種痛苦的經曆,全無熟能生巧的可能。
因爲每個竹簽的鋸齒或者針刺,無論長短大小亦或是生長角度,都完全不同。
難道每次如廁都要菊花殘,滿腚傷?
小胖子決定再次向人類的極限挑戰。
這個時期的廁所與豬圈常連在一起。豬圈圍牆向外凸出一部分,做爲廁所的基座,上築廁房。一側牆上開門,門外是一個便于上下的斜坡道。廁房内地闆上有一長方形便坑,下通豬圈,糞便可直落入圈底。
所以在當下,改不了吃屎的不是狗,而是豬。
依照漢律,萬戶以上的縣,置縣令一人,秩千石。小胖子的祖父是曾領千石俸祿的高官。才留下這座偌大的老宅。因是官宦之家,所以小胖子家的廁所,是單獨建造的。與豬沒有半分幹系。
整體是一座架空的幹欄式建築。上爲廁所,下爲糞池,四周圍以欄杆,欄外以磚鋪道。再往外,還立着個大水缸,并設有做溺器的虎子和盛糞的行清。
據說,父親在世的時候,還有老仆專門負責打掃。隻是後來因病緻窮,家道中落。仆人都被遣散了。
當然,以小胖子的觀點,即便是這座士大夫級别的廁所,比後世也還差的很遠。
“阿母,村中可有陶匠?”忍無可忍,如廁歸來的小胖子怒聲發問。
“老鴉渡的耿氏世代制陶,村中卻沒有。”母親随口作答。
“老鴉渡在哪?”
“在……”母親停下手中針線,認真的看着他道:“你又想做什麽?”
“沒什麽啊,我就随口問問。”小胖子眼睛滴溜溜一轉,笑嘻嘻的開始耍賴。
“先前要藏拙的是哪個?”母親又好氣又好笑。
“嘿嘿……”小胖子吐着舌頭,扭頭奔向了馬廄。畢竟是鄉下,馬齒苋比涿縣好找許多。小夥伴們天天來送,所求不過是舔一口沾滿蜜汁的竹筷。在孩童們心裏,這成了每天必做的一件事,甚是已經超越了嬉戲,很有些儀式化的味道。
母馬不停咀嚼着鮮草,身體大有起色,已能正常奔跑。
村中另一處養馬的人家,就是劉武家。整個樓桑村隻有這兩匹馬。想學騎術,小胖子隻能去找三叔。
小胖子的父親那一輩,排序應是小胖子父親爲長兄,劉文父親是二兄,劉武父親是三兄,劉修父親是四弟。
又因父親苦讀聖賢書,近而立之年方才成親,所以小胖子這一代中,他隻排在第三,僅比四弟劉修略長。
三叔弓馬娴熟,常入野林獵狩,家中頗富。
這個時代,無論學文還是練武,都需耗費大量錢銀。君不見一匹馬,一具甲,刀槍劍戟,斧钺鈎叉,哪一樣不作價十萬錢!
窮不練武,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而劉武是練武的。
馬鞍和馬镫也都是有的。隻不過馬鞍過于矮小,而馬镫也隻有半邊。看樣子應是爲了助劉武練馬而專門制作的。劉武年長幾歲,又是獵戶出身,已能騎馬。
聽說劉備想學騎射之術,三叔很高興。尤其是又收了胖子娘幾封果禮和五百文錢。果禮是那天大舅帶來的,母親沒舍得吃。五百文錢也是典當金簪餘下的,反正有了塊金餅傍身,爲了小胖子,這些錢母親自然是願意出的。要說母親對小胖子的培養,确實舍得。花錢頗有大家風範。
然而,以小胖子目前的身形,循序漸進,才是學習騎術的最佳方法。應先從騎羊開始,然後騎驢,再騎馬。
不過小胖子可不這麽想。
騎羊像話嗎?
三叔見他身形确比同齡人來的……敦實,也就狠心應承了下來。
于是小胖子每天的作息再次更改。上午習文練字,下午捉蟲牧馬。午後的個把時辰,跟三叔練習騎射。雖沒有騎羊,卻也是從騎矮驢開始。
騎驢……湊合吧。
爲防手上長繭,母親特意給他縫了雙皮手套。生怕拇指被強弓勒折或者幹脆被切斷,三叔又給他做了枚牛角扳指。
小胖子擔心自己變成羅圈腿,又開始埋頭設計起高橋馬鞍和雙側馬镫來。至于蹄鐵,這個有點難。就這麽一匹馬,萬一尺寸不對,釘馬掌釘殘廢了,小胖子真要欲哭無淚了。因個子矮小,馬镫上還置有三階軟梯。可登梯上馬,已解身短之弊。
這個時代,入學也是要排隊的。老族長四處托人,可那位曆史上未曾留名的大儒,卻隻願将文修武備四娃‘著錄弟子’。至于‘及門受業’,那就先搖個号排隊去吧。
小胖子倒無所謂。
因爲睡前,母親總會蘸着清水,在書案漆面上寫出一篇文章。
小胖子也總能在水迹幹掉前,默記于心。
母親寫了一手好字。卻不是小篆,娟秀的字體更偏向隸書。這樣小胖子對母親的來曆更加好奇。
說起來,祖上是王侯,祖父又做過官,父親雖不仕,卻也舉過孝廉。這是做官的前奏啊!若不早死,早晚必爲官。在涿縣也算是上等人家。
這麽說來,母親的出身也必定不凡。
從日常表現便可知一二,完全是大小姐養成啊。
“墩兒,可記住了?”擡頭見小胖子正盯着自己的手指發呆,婦人這便要去揪耳朵。
不等她來揪,小胖子忽然緊緊攥住母親伸來的青蔥玉指,輕聲道:“多美的一雙手,卻要織席販履,撫我成人……母親,爲何不改嫁?”想着那日去宗祠大考時的喃喃自語,小胖子心底忽升起一陣自責和慚愧。
若是母親真就改了嫁,一定會過得很好吧。
可他心裏其實更清楚,即便自己沒有成爲現在的劉備,曆史上那個典當完家業的母親,縱然織席販履,也沒有舍他而去。反倒含辛茹苦的把他撫養成人,成就了後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劉備。
小婦人一愣,佯怒漸漸變得無力,“你都聽見了?”
“沒有。不過看舅舅笑呵呵的來,氣沖沖的去,還能爲何事?”眼淚在眶中打轉,小胖子強忍着笑道。一想到本該陪在父親身邊紅袖添香,素手調琴的母親,卻用這雙手織席販履,操勞一生。小胖子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
“墩兒,改嫁一事休要再提。爲娘斷不會舍你而去。”
“是哪一家?”小胖子吸了吸鼻子,樂呵呵的問道。
“都說了休要再提。”婦人兩眼一瞪,又開始扮起嚴母。
“阿母,别老瞪眼,日子久了會變醜的。”完全沒有殺傷力,小胖子忍不住丢了個白眼。
“豎子可惡……當真會變醜?”
“當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