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内是一名傭兵。
一名五星傭兵。
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和傭兵經驗。
在三十九歲時,就到達了高級戰士的巅峰。
如今已經四十二歲,雖然希望渺茫,當還有一點機會,在五十歲前,成爲大戰士。
但此刻的他,整個人卻頹廢得如同乞丐一般,一雙死魚眼沒有半點光澤,渾身散發着酒氣。
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幾年了。
隻有競技場内轟鳴的喊叫聲,刺激得他有一點生氣。
他蹒跚着在吵鬧中,擠向自己常去的位置。
不過今天來得有些晚,位置上已經有人了。
是一名富商,帶着他的妻子,正在看得熱血沸騰。
這富商看起來已經五十多歲了,在那大呼小叫的,興奮至極,很有一種随時會心肌梗塞的樣子。
不過康拉内早有預料,來到觀戰欄邊緣,準備看一下現在的這場戰鬥。
以他的戰鬥經驗和傭兵經驗,競技場内的戰鬥,還是多少能判斷得出勝負的。
現在他已經不做傭兵了,也沒找工作,往日生活和喝酒的錢,就隻能靠在競技場下注這樣賺來。
不過也隻是赢多輸少而已,競技場内戰鬥的人,都是經驗豐富的高手,敢來競技場找錢的人,自然不會太弱,太弱的,競技場也不會給上,否則就沒有太多看頭了。
所以,他也無法完全看出每場戰鬥的勝負。
而且,這其中還有競技場方面的操控,有時很即便他能看出勝負,也可能被翻轉。
當他看到戰鬥時,入眼的,是幾乎一面倒的局勢。
一名高級魔法師,以短咒,釋放各種初級魔法。
而對面的高級戰士,雖然盡力躲避,并試圖反攻。
可那些初級魔法組合得非常默契,風系束縛術纏繞,兩道水系水箭術,封鎖兩邊,以土系土刺術在正面攻擊,并隔開兩人的距離,不給戰士拉近距離的機會,并在拉開距離後,以高級魔法進行攻擊。
雖然這對魔法師的魔力儲備,是種考驗,但不得不說,十分完美。
初級魔法無法突破高級戰士的護身戰氣,但也能削弱一些,給高級魔法制造準确的命中機會。
不止如此,那名高級魔法師,身上還帶着一些魔法卷軸,當高級戰士以極快的速度,抓住破綻,突破初級魔法的封鎖逼迫時,那名高級魔法師就會掏出一個魔法卷軸,釋放出其中的高級魔法,準确的擊中戰士。
“真是有錢啊。”康拉内隻看了一眼,不禁對場中的魔法師嗤笑:“這麽一場戰鬥,能得幾個錢,恐怕連一張高級魔法卷軸都回不了本吧,即便戰勝了這一場,下一場又還能有幾張魔法卷軸用?而且魔力也消耗得太誇張了,簡直就像是隻想打赢這場而已的姿态,真是愚蠢。”
一瓶酒從懷中掏了出來,灌上一口,一屁股坐在地上,打了個酒氣濃郁的酒嗝,讓周圍的觀衆都露出厭惡的神色退開了幾步。
沒辦法,這裏人太多了,即便想離遠點也沒有這麽多空處。
康拉内對這場戰鬥已經沒有多少興趣了,在他看來,魔法師戰鬥獲勝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隻不過太虧本了,下一場,如果沒有人爲操控,魔法師必輸無疑。
失去了興趣,他頓時變得萎靡,酒勁又在這時湧了上來,看起來像是随時要醉倒的樣子。
場中,那名高級戰士已經傷痕累累,滿身是血,整張臉也被鮮血掩蓋住,看起來十分凄慘,戰鬥的動作也已經嚴重變形,即便站立着,也能看到動作有明顯的不自然失控。
但這名高級戰士,并沒有認輸,還在頑強的堅持着。
也因此,很多觀衆高聲呐喊着,讓魔法師将戰士殺死,用高級魔法,将戰士轟成碎片。
競技場中的集體喊叫聲更加響亮,就連一些原本在外面端莊文靜的貴族女人,此時都不免熱血沸騰。
這個時候,也許是因爲鮮血遮擋了視線,讓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戰士受不了了,用幾乎沒有了袖子的左手,全力抹了一下臉,将臉上的鮮血抹掉,右手緊緊抓着仍舊鋒利的單手劍。
“噗——!”
本來正給自己灌下一口酒的康拉内,用餘光了一眼抹去臉上鮮血的戰士,随後,一口酒從口中噴了出來,透過欄杆,落在了下一層的觀衆身上。
那些觀衆本來正看得激情燃燒,結果上方落下的一些液體,讓他們回過了神來。
“誰亂吐口水?!混蛋!”
“這是,酒?該死的家夥。”
“哎呀,人家的衣服都髒了,這可是我花了十二枚銀币買來的呢~。”
但康拉内完全沒有在意底下的受害者們的叫喊聲。
兩眼緊盯着那名戰士還有些血迹的臉。
他用手背使勁揉搓了下眼睛,再次看去,發現仍舊是那張臉,自己沒有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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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惡魔,是,是他,爲什麽他,會在,這,這裏?!!!”
康拉内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停跳了。
恐怖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
他原本并不是單人傭兵的,能成爲五星傭兵,原本來說,除非是天才,否則都要有一支隊伍,有一些隊友。
畢竟當傭兵,可不是爲了耍帥,而是爲了賺錢。
隻有任務成功了,才能得到錢。
那些想要做獨行俠,且能做成功的人,很少很少。
幾年前,康拉内與自己的隊伍,在塔羅帝國内的傭兵工會工作。
也擁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名聲,對他們來說,也算是風光了。
随後,兩國戰争越演越烈,兩國都發布了雇傭任務,雇傭大量傭兵進入戰場。
作爲兩大帝國,雇傭費用自然不低,而且他們也不是作爲正面戰鬥去的,所以不少傭兵都心動了。
康拉内的隊伍自然也不甘放棄這種賺外快的機會,并且打定主意,隻參與非戰鬥的工作,不和兩國正規軍接戰。
因爲任務時分批的,因此,還真讓他們賺到了不少錢,更加投入其中。
但随後,噩夢降臨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徹法斯卡惡魔。
這是那個人的稱号,不知道是誰給起的,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很多人都隻聽過,卻沒見過。
康拉内的隊伍,自然也不例外。
傭兵固然都是小心的人,可如果沒點膽量,早就回家種地去了,可不會怕這種看起來很是張狂的名頭。
但直到現在,康拉内仍舊深深的後悔當時沒有在意擁有這個名号的人。
在一次爲塔羅軍的偵查任務時,康拉内的隊伍,正好撞上了塔羅軍的一支正規軍。
那支正規軍有兩千人以上。
但,當他們看到那支塔羅正規軍時,卻赫然發現,原本兇名赫赫的塔羅軍,在被屠殺。
而屠殺這支軍隊的,僅僅是一人一狼。
狼是黑色的巨狼,比風狼王還大,漆黑得十分不詳。
而人,則看不出外貌,因爲整個人都被鮮血染紅了。
那不知是他自己的鮮血,還是周圍那些塔羅軍将士的鮮血。
一把金色的劍,在軍隊中飛舞,不斷帶起套着塔羅軍制服殘片的肢體,和将士們的慘叫聲。
一個血色的人,如同惡魔一般,不管受到多少攻擊,也沒有倒下,不管經曆過長的時間,也沒有見過揮劍的速度慢下半分。
那一刻,在場的傭兵們,都立刻想要逃跑。
可是那個惡魔速度太快了。
而且那些塔羅軍似乎無法滿足他的胃口。
在那隻恐怖的巨狼的速度下,傭兵們沒人能夠逃脫。
就算有人反抗,也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康拉内是在力戰中,被惡魔一劍刺穿了腹部,随後被惡魔擊飛了的一名傭兵的流星錘武器給擊中腦袋,砸暈了。
當他醒來時,眼前一片狼藉,滿地屍體碎塊,基本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體。
幸運的是,很快來了塔羅軍的救援軍,搜索幸存者,得到目擊情報,他才活了下來。
否則以重傷之軀,也撐不到找到城鎮了。
但是他的隊友們就沒有這麽好運了。
康拉内在被重創之時,眼睜睜的看着來救自己的隊友戰士蔓尼被惡魔一劍身手分離,戰士泰米爲保護魔法師烏内斯,被一腳踢飛,随後被巨狼一口咬斷胸口,身上的胸甲,如紙做的一般,在巨狼口中,沒有半點阻礙就被撕碎了。
而烏内斯在魔法被接連劈開時,自己也被劈成了兩半。
剩餘的幾個隊友,在膽子已經被惡魔吓破後,丢掉了武器,轉身就跑。
當康拉内醒來後,拖着傷軀,一具一具的,艱難的找到了自己所有隊友,好不容易,把他們的身體拼湊得還算完整。
那惡魔肆虐的一幕,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腦海裏,那恐怖的力量差距,讓他完全提不起複仇的想法,隻要一想起那一幕,心中就充滿而來恐懼,動彈不得。
因爲徹法斯卡惡魔在塔羅帝國出沒,因此,他爲了逃離地獄,在重傷雖然受到了治療,但短時間内沒好的情況下,就拖着身軀,跑到了伊卡斯帝國裏來,并且像是被追殺一樣,一路跑到了伊卡斯帝國的帝都迪亞羅城。
而且爲了以防再遇到那個惡魔,他甚至連傭兵都不做了,靠着隊伍的積蓄過活。
如今,積蓄早已用完,也就隻能靠着在競技場賭鬥來賺點錢生活喝酒了。
卻沒想到,在這裏,再次看到了那個惡魔。
當時,在屠殺了塔羅軍後,惡魔的目光轉向了傭兵們時,抹去臉上的血的一幕,與場中這名高級戰士的一模一樣。
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康拉内的腦海中,成爲了他的夢魇,經常睡着了都會被吓醒,讓他不得不依靠酒來讓自己勉強入睡。
所以他是絕不會忘記的。
隊友的面孔,湧了出來,但再次看到惡魔的康拉内,卻沒有半點報仇的想法,隻想着逃離。
濃黃的液體,從褲裆流了出來,很快形成水流,流向了下方。
雖然想要逃跑,可是腿卻不聽使喚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下一層的觀衆再次倒了黴。
之前還隻是一些噴撒出來的酒,雖然惡心,但因爲噴撒範圍比較大,對單個人來說,還不算難受,在競技場這麽擁擠的地方,本來空氣就不怎麽流通,氣味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可現在,從上面留下的液體,帶着讓他們熟悉的臭味,立刻就炸了鍋。
“啊!雜種,之前漏酒還不算,現在漏尿?!”
“啊呀,媽媽呀,我被玷污了!”
“嗚嗚嗚,我的衣服徹底毀了。”
而在康拉内周邊的觀衆,則露出了厭惡的神色,再次試圖遠離他。
雖然在競技場内,酒鬼并不罕見,可卻很少有酒鬼在這裏尿出來的,大多酒鬼直接就醉倒了。
有人想踢康拉内幾腳洩憤,但卻不想自己腳上沾上尿。
也有人略微感到奇怪。
因爲這個酒鬼,滿臉的恐懼神色,一直在低聲自語咬牙切齒,全身都在很明顯的顫抖。
可是場中,隻不過是兩名高級職業者在戰鬥而已,而且其中戰士一方,幾乎都快被虐死了。
他們不知道這個酒鬼到底在害怕恐懼什麽,隻當他在發酒瘋了。
當然,也爲自己今天的運氣抱怨,遇到了酒鬼。
場中的氣氛,更加熱烈,很多人都在歡呼着,希望魔法師不要給戰士認輸的機會,将他殺死,甚至最好是虐殺。
康拉内的表現,則與之相反。
在驚恐過後,極度恐懼下,作爲曾經的傭兵與戰士的經驗,讓他恢複了一點點意識。
他先是震驚于徹法斯卡惡魔居然被打得這麽凄慘,但随後醒悟:“不對,徹法斯卡惡魔是無敵的,那絕對是徹法斯卡惡魔沒錯,現在,一定是他的僞裝,等待着新的獵物。”
想到獵物,他就看向了那名高級魔法師。
這名高級魔法師,比自己曾經的隊友烏内斯和阿什莉魔力更盛,施法威力更強,戰鬥方式更加淩厲,裝備也更好。
可是在他看來,與徹法斯卡惡魔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根本不可能是徹法斯卡惡魔的對手。
“這隻是他的一場遊戲罷了。”康拉内低聲喃喃。
原本剛來時,他還覺得這名高級魔法師隻不過是個不會節約的蠢貨,現在則覺得,他是個可憐的人。
周圍越來越烈的歡呼聲,讓康拉内徹底回過了神來。
讓他感到心中發寒。
他不知道,在這競技場中,有幾個人如自己一樣,能認出徹法斯卡惡魔的。
但此刻,那些穿着光鮮亮麗的觀衆們,就像是在戰場上睜眼瞎的兔子一般完全看不到惡魔的身影。
“不,不對。”
突然,康拉内驚醒:“他恐怕記不住我,現在,正是機會。”
随着跨部的溫暖,讓他恢複了些力量,随着意識到了目前的狀況,讓他的膽氣恢複了一些。
康拉内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股不上掉落,且向下層滾落掉下的酒瓶,滿身酒氣和騷氣的擠出了人群,蹒跚的渡向下注區域。
他可不敢報仇,也不敢再逃跑,但卻可以乘此機會,多賺一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