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灑落的紅光讓南筝有些吃驚,接着發生的事情,更是令她恐懼。
一道淡渺的氣息從神像底部生出,迅速籠罩了整個破廟。
她身上的那些銀鈴無風而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是誰在施展部落巫法,竟是如此強大?
南筝更害怕的是,這些鈴聲會不會驚動黑棺材裏的老祖,老祖如果遷怒于自己,那該怎麽辦?
咯吱一聲輕響,黑棺材的棺材蓋緩緩移開,露出了一條小縫。
南筝回首望過去,險些昏倒。
不知何時,黑棺材的前方多了一個人。
那是個小孩子,穿着對襟衫,梳着髻,身形瘦小,臉色蒼白。
小孩子把手伸到空中,牽起道那種極微渺的氣息,送到鼻前聞了聞,發出蒼老的聲音:“僞神的味道。”
很快那些微渺的氣息便消失了。
小孩子什麽都沒有做,坐在棺材上,看着遠處青山的方向。
南筝的臉色比他更加蒼白,心想這是什麽東西,真是見鬼了。
小孩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說道:“你想的沒有錯,我就是劍鬼,你可以稱我爲劍鬼童子。”
南筝當然知道劍鬼是什麽,可是世間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劍鬼?
不管是劍鬼還是元嬰在本體消失之前都沒有自主的智識與靈魄,可坐在棺材上的那個童子明顯不是這種。
“把我守好,不要讓那些野獸吵醒了我。”
劍鬼童子說完這句話便飄了起來,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群山之中。
直到很久之後,南筝才稍微冷靜了些,挪動着有些僵硬的腳步來到黑棺材前,緊張地向縫裏望去。
南趨枯瘦如木的身軀,還在棺材裏,沒有任何氣息,就像是早就已經死了般。
……
……
水月庵前有道緩坡,坡下有株極大的桃花,花瓣随風而落,如雨一般,兩個少女正在桃樹下說話。
“我的天人通練得太差,庵主前些天才替誰算過,還要半年時間才能再算,太上長老已經很久不見客了。”
連續三句話都是拒絕,甄桃很是抱歉,小臉微紅說道:“過冬師姐性情怪異,她在養傷,我根本不敢遞話……”
當年在朝歌城,水月庵的莫惜與不老林勾結意圖暗殺趙臘月,事敗之後她被過冬斬去四肢,扔在了趙府門口。
現在莫惜還活着,被養在山那邊的一個村子裏,庵裏有人偶爾會過去看望。
甄桃聽師姐們形容過她現在的慘狀,對過冬師姐有着極大的懼意。
“沒事。”白早微笑說道。
她已經猜到過冬前輩是誰,自然不會勉強甄桃。
她這次來水月庵,本就是因爲過冬前輩的交待。
那年裴白發落海而死,蘇子葉背叛,何霑心灰意冷,可是西海這個局并沒有結束。
通過童顔師兄,她知道了過冬前輩對自己的寄望,所以想來水月庵見見她,順便請庵裏的前輩算一下此行前景。
不能算就算了,人算終究不如天算,盡力便好。
希望師兄那邊也一切安好。
白早與甄桃告别,轉身向山下去走,來到山底,才發現肩上落着幾片花瓣。
她忽然想起那年朝歌城的井宅,庭院裏有棵海棠樹,他在書房裏看着花瓣雨裏的她,似乎有些欣賞。
辦好此事,青山除了大患,修行界就此太平,井九這麽懶,應該也會很開心吧。
……
……
碧藍的西海上生起一道白線。
童顔在海面上行走。
井九沒有忘記對他的承諾,把青天鑒送到了大原城外的三千庵堂,然後讓老尼姑把他放了出來。
青天鑒沒有被童顔系在背後,難道是放在了某件空間法器裏?
如果是這樣,爲何他在果成寺與冷山的時候沒有用過?
天空裏生出數十道白線。
西海劍派弟子馭劍而至,把他帶去了墜仙島。
崖畔的巨窗可以看到無窮碧海、千年浪花。
西海劍神轉身望向童顔,面無表情說道:“你以何物來投?”
童顔說道:“青天鑒。”
這是誰都能想到的答案。
沒有天階法寶,有誰願意承受被中州派懷疑的代價?
西海劍神說道:“你要什麽?”
童顔說道:“活着。”
西海劍神說道:“你如果不偷青天鑒,也能在中州派活着,而且能活得很好,所以這個理由不成立。”
不擅長陰謀的人不意味着不聰明,隻是像他與景陽這樣的人不願意在修行之外有半點分神。
如果童顔無法給出合适的理由,西海劍神絕對不介意把他殺了,然後把他的頭顱送去雲夢山。
“所以我不會把青天鑒給你。”
童顔說道:“聽說太上玄功有本副冊在西海,等我學會之後,會請鑒靈出來與你見面。”
怎樣才能活着?不能指望别派的收留,隻能盡快提升自己的境界修爲。
童顔的要求很合理,給出的補償聽着卻有些少。
西海劍神卻流露出欣賞的神色,說道:“你比洛淮南強多了。”
到了他這種境界,青天鑒裏的幻境悟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真正珍貴的是鑒靈。
青天鑒靈如果真是天寶真靈,那就是朝天大陸數萬年來唯一的存在。
這種嶄新的生命形式,對西海劍神這種已至巅峰的大物來說,可以帶來很多感悟與契機。
童顔被關進了少明島的石室裏,除了清水,石室裏便隻有一份抄錄的太上玄功副冊。
什麽時候他學會了太上玄功,便可以離開。
有些奇怪的是,童顔沒有立刻翻開那本副冊,而是對着石壁發呆,仿佛聽到了什麽聲音。
就像幾年前在洛淮南留下的那間洞府裏,他對着石壁,聽到了青兒呼救的聲音。
青兒從他的衣袖裏飛了出來,在狹小的石室裏快速飛了幾圈,滿意說道:“這裏倒是安全。”
童顔依然盯着石壁。
青兒飛回他肩上坐着,忽然擔心說道:“可是西海劍神如此強大,看着又很貪心,萬一見面後,他想硬搶我怎麽辦?”
童顔還是沒有說話,繼續盯着石壁。
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張無形的地圖。
這地圖并非真實存在,而是他腦海裏的記憶。
天下棋道第二的他,也擁有着難以想象的記憶力。
地圖是蘇子葉畫的,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各種陣法與機關,地圖上的那根紅線,通往少明島某個隐蔽的洞府。
童顔忽然解下衣服,走到石壁前方開始挖洞。
青兒趕緊用小手蒙住臉,透過指縫看着他問道:“你要逃走嗎?”
西海劍派的山門大陣在遠處,少明島的防禦陣法在外面,他隻要不往外挖,就不用擔心會觸動陣法。
但如果不往外挖,他就算挖一輩子,也沒辦法逃出去。
童顔說道:“我要去一個地方。”
時隔數年,童顔再次開始挖洞。
不過這次他挖洞需要的時間會少很多,因爲他對這種事情已經很熟悉,而且他要去的地方就在少明島上,離這裏不遠。
挖出來的地道裏沒有光線,自然也不知道日夜。
童顔從地底鑽了出來。
青兒的速度比他更快,在這間洞府裏繞了幾圈,确認沒有任何機關,也沒有窺視的法寶,說道:“安全……但有個很奇怪的東西。”
童顔走到洞府深處,望向那把劍。
那劍體形細長,氣息清冷淡渺,一看便知絕非凡品,正是初子劍。
青兒看着那把劍,驚呼說道:“這把劍真好!”
這甚至可以說是她見過的最好的一把劍,隻比井九差些。
但她現在不喜歡井九這個壞人。
童顔看着初子劍,沉默不語。
八百年前,南趨重返朝天大陸,就是靠着這把初子劍,殺死了無數強者,偷襲了青山宗的道緣真人。
道緣真人毀了南趨的道樹,也把初子劍奪了過去,後來不知爲何流落到了皇宮裏。
神皇通過金明城把初子劍給了趙臘月,在桂雲城,趙臘月與柳十歲聯手殺死洛淮南時,用的就是這把劍。
然後這劍到了柳十歲手裏,又被西王孫搶走,結果誰曾想到,神皇早已在這把劍上留下了烙印。
裴白發在暴雨裏破關而出,以初子劍爲引,萬裏一劍重傷西王孫。
初子劍跌落凡塵,被過冬拿走,又在寶通禅院的菜園裏交給了桐廬。
最後桐廬死了,初子劍重歸西海。
這把劍有着太多傳奇的故事。
奇妙的是,最近這些年發生在初子劍上的故事,童顔恰好都知道,甚至與他有關。
現在他準備用這把初子劍再寫一個怎樣的新故事?
問題是初子劍上有神皇留下的烙印,還有劍神布下的禁制,無論是哪一種他都無法抹滅,自然也無法帶走。
那他來這裏做什麽?難道隻是想看看?
青兒看了他一眼。
童顔沒有說話,走到角落裏坐下,開始等待。
他不知道要等多久。
也許十幾天,也許很多年。
不過無所謂。
就像那年一樣。
……
……
就在童顔藏身的洞府數裏外,有一間更大的洞府。
這兩間洞府都是少明島上最重要的地方。
陰三與玄陰老祖走進洞府,看着四周的典籍,确認了陣樞就隐藏在裏面。
接着便是要找到初子劍了。
玄陰老祖走到石壁前,便準備挖洞。
陰三看着漸漸枯萎的右手,平靜說道:“不用。”
玄陰老祖得意說道:“真人,不用擔心會觸動陣法,我最擅長挖洞了。”
是的,最擅長挖洞的人從來都不是童顔。
按速度算,他不如井九。
按精度與熟悉度來說,他又怎麽比得上被青山劍陣逼得不見天日,在地底挖了三百多年洞的玄陰老祖?
陰三收回右手,微笑說道:“不用挖,等陣樞破掉那日,我們走過去拿走就好。”
如果以陰謀的角度來看,這個世界上最擅長挖洞的其實始終都是他。
……
……
(昨天那章更新出了問題,臨時用手機發上去的,把感言都弄沒了,真是生氣啊,今天比較高興,又帶外甥女去滑雪去了,當然,我在酒店裏碼字,值此高興時刻,我一定要高歌一曲:呐呀呐,呐呀呐,是的,最擅長挖洞的就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