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廬沒有說話,神情漠然。
忽然,劍光閃動。
飛劍自亂礁遠方飛回,帶着水漬,沒有血。
站在礁石上的柳十歲已經消失。
桐廬默運劍訣,身前空氣微微變形,腳下白色的泡沫忽然消失,他也随之消失。
嗤的一聲輕響,他原先站立的礁石上出現一道深刻的痕迹。
碧藍的海水在這片亂礁裏湧動,浪花翻滾,礁石縫隙裏不時噴出水柱,腥味有些重。
桐廬與柳十歲不知道隐藏在何處,準備着下一次出劍。
到了他們現在的境界,已經很難用肉眼看到彼此的飛劍,戰鬥自然也變得更加兇險,往往隻在一劍之間。
青山試劍時,諸峰弟子的劍鬥會顯得那般精彩,追擊不停,那是因爲雙方彼此太過了解,而且不是生死之争。
桐廬與柳十歲今天這場劍争則是生死立見。
先前他們的各自一劍如果沒有落空,這時候礁石裏的白沫應該已經被染成了紅色。
時間緩慢地流逝,海水沖洗着礁石,發出轟鳴的聲音,兩個人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身爲劍修,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隐藏好自己的行蹤,就像當初趙臘月殺洛淮南那樣。
某塊礁石的下方,光線昏暗,很難視物,石壁上到處都是青苔與貝殼的屍體。
桐廬站在裏面,閉着眼睛,任由海水落在臉上與身上,沒有任何反應,呼吸細微悠長的仿佛要停止一般。
他的飛劍靈階極高,名爲西冷,此時正隐藏在那片如雪般的浪花裏,随時準備出擊。
數百丈外的另一塊礁石後方,柳十歲閉着眼睛,盤膝坐在海裏。
他的頭頂距離海面約有數尺的距離。
他的劍則是不知去向。
在海浪的轟鳴聲裏,他們很難捕捉到對方的心跳聲與氣息,從而确定對方的位置,隻能散開劍識去尋找,但這同樣很容易被對方反過來确定自己的位置,所以最終還是要看誰的劍更快。
桐廬忽然心生警兆,睜開眼睛,向側方避去。
嚓的一聲響,他的左肩出現一道血口。
那塊礁石被斬出一道裂縫,青苔與貝殼的屍體變成碎末飛起,然後落在海裏。
柳十歲的劍竟是一直藏在海裏!
桐廬沒想到這個青山棄徒竟是如此陰險,但絲毫不懼,劍元疾運,雙指并攏朝着海裏某處遙遙一指。
西冷劍破空而去,海面生出一道白線,浪花翻滾,其勢極爲驚人。
西海劍派的隐潮劍法!
……
……
劍光閃動。
海面上生起數十團白色的湍流。
礁石被切碎,然後飛起,如倒飛的雨。
桐廬飄退十餘丈,盯着遠方那道身影,厲聲喝道:“你從哪裏學的這劍!”
他先前确定了柳十歲的位置,毫不猶豫動用了隐潮劍法裏威力最大的一招。
沒想到對方竟然早有準備,而且竟能判斷出自己的劍路,輕而易舉地接了下來!
柳十歲渾身濕漉,臉色蒼白,應該是真元損耗極大,看着就像從海裏爬出來的水鬼。
數聲清脆的劍鳴在他身周響起,滿是水霧裏的空氣裏,出現數團氣流。
那些氣流便是兩道飛劍相斬的痕迹。
他沒有回答桐廬的問題,隔着百餘丈的距離一拳轟出,拳上缭繞着黑色的妖火!
無論是礁石下方的海水還是浪花,瞬間被蒸發,變成一道白龍,轟向桐廬的身體。
桐廬知道這便是血魔教的邪功,還有妖丹之火的威力,神情微凜,喚回西冷劍,在身前連續布下三道劍簾。
啪啪啪三聲輕響,三道劍簾連續被破!
桐廬悶哼一聲,重重摔倒在礁石裏,胸口微陷,唇角溢血,竟是受了重傷。
柳十歲臉色更加蒼白,如此狂暴的一擊消耗了太多妖火與真元。
他正準備追擊,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向天邊看了一眼,毫不猶豫馭劍就走。
黑色的妖火向四周翻滾,海水沸騰,白霧如雲,消散之後,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
數道劍光落在亂礁上。
西海劍派弟子到了。
爲首的更是一位遊野境長老。
看着礁石上的桐廬,幾名弟子驚呼師兄,趕緊過去救助。
那位遊野境長老感受着空氣裏殘留的妖火氣息,微微皺眉說道:“是誰?”
桐廬被幾名西海劍派弟子扶起,說道:“是柳十歲。”
聽到這個名字,無論是那位長老還是幾名弟子都有些震驚。
桐廬示意師弟不用再扶自己,看着四周破碎的礁石、到處飄浮着的死魚,眼裏閃過一抹厲色。
“這次他逃不掉了。”
從看到那封信開始,他便開始猜測是誰想約戰自己。
雖然他沒想到柳十歲的膽子會如此之大,但這個答案也并不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這裏是海州城外,是西海劍派的領域,他事先在外圍做了安排,當然不會讓柳十歲逃走。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出乎了桐廬的意料。
西海劍派把海州城四周全部封禁,派出很多弟子搜尋,依然沒能發現柳十歲的痕迹。
他就像是一隻鬼,就這樣平空消失。
……
……
海州城外有一片終年不散的雲,或者更應該說是一團雲。
因爲這團雲很厚,從最下沿到最高處說不得有千丈之高。
就連海州城裏的普通百姓都知道,雲裏隐藏着一座山,山裏有無數樓閣殿宇。
海州城裏時常能夠看到百姓跪在地上,對着那團雲叩拜不停。
這便是雲台。
在雲台山崖的最深處,有一個非常安靜的房間。
外界的天光很難抵達此處,所以石壁上鑲嵌着很多夜明珠,光線柔軟,更适合看書。
也許是因爲這個原因,房間裏的架子上排滿了書籍,桌上也堆滿了長短不一的卷軸。
柳十歲坐在桌後,不時拿起一個卷軸展開,神情認真審讀,然後右手執筆在白紙上記錄些什麽。
誰能想到,神秘的不老林原來就藏身在西海劍派的重地雲台裏。
難怪無論正道宗派與朝廷尋找了百餘年,始終找不到不老林在哪裏。
難怪柳十歲殺死了中州首徒洛淮南,被中州與青山懸賞捉拿,依然可以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
難怪桐廬已經提前做好準備,西海劍派四處搜尋,依然讓他輕輕松松地逃走了。
房間裏的光線微變。
柳十歲望向忽然出現在靜室裏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穿着極華美的黑袍,天生貴氣。
正是西王孫。
柳十歲起身行禮。
西王孫看着他,神情淡然說道:“既然受了傷,就應該休息,這些卷宗一時間也整理不完,何必着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