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問程立道:“公意何如?”程立說道:“虛實固然兵家之要,徐州兵或固無再戰之力,然鎮東北滅黃巾,進克曆城,西圍亢父,扣我門戶,吾兖士民,俱皆震駭。此時之兖,如集薪焉。公台之議,譬如抱薪就火,吾恐亢父未出,兵已盡散矣!”陳宮怒道:“公亦兖人,奈何苦谏明公棄兖?”程立說道:“我如何勸明公棄兖了?進退亦兵家之術。小做退兵,暫避鎮東之鋒,待軍心安穩,還戰不遲。鎮東豫州人,帳下多豫、徐士,縱得兖境,豈能即服?”
兩人争執不休。曹操說道:“我計決矣!程公所言,确然有理,公台之言,亦不爲錯。徐州兵鏖戰月餘,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缟也。我據亢父爲守,足能禦其於外!我當屯兵乘氏,伺機反攻!”陳宮大喜。
程立與陳宮等辭出帳去。
稍頃,程立轉回,說道:“立适才言宜還東郡,明公似已心動,緣何改變主意,竟從公台之谏?亢父非不可守,乘氏非不可屯,唯立所憂者,鎮東善用兵,志才、奉孝,智士也,許顯、樂進,上将也,徐州兵訓練有素,号爲精卒,一旦我戰鬥有失,敗如山倒,非僅山陽、濟陰不可保,東郡亦将失矣!東郡如失,明公隻能西依本初,本初外寬而内忌,焉能由公展翅?大事不可成矣!‘尺蠖之屈,以求信(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明公不聞乎?”曹操歎道:“我新得兖州,士心未附,今如棄濟陰、山陽,必沮民望,不可與鎮東相抗了!公之進言,确然上策;吾守乘氏,不得不爲爾!”程立嗟歎,說道:“此騎虎難下也!”
曹操從了陳宮之谏,不用程立之策,在乘氏整兵備戰,窺望徐州舉止。
合鄉營中。荀貞接到前線軍報,召戲志才、荀攸等人計議。荀貞說道:“濟北黃巾爲文謙、子龍破,子龍進占曆城。自任城一戰以今,我軍連續激戰月餘,糧秣既乏,兵卒且疲。孟德屯乘氏,得四郡之助,頹勢稍減;亢父易守難攻。吾意撤兵,暫且休戰。”荀攸撚須說道:“明公所言甚是。”戲志才說道:“前時明公赍信曹東郡,備述東郡之窘,陳我攻伐之策,勸其還東郡,意若将攻亢父、取山陽,今爲何反生撤兵之意?”荀貞笑道:“信中所語,我之詐計也。”
戲志才說道:“以忠觀之,明公信中所言之策,分明可行!”荀貞問道:“此話怎講?”戲志才說道:“我兵雖疲,兖人亦驚。負傷之鳥,聞弦聲而落。今許、樂各部兵士,猶有再戰之力;合鄉諸營,又有步騎衆多。不吝重賞,勉勵軍心,施良策以各路分進,山陽、濟陰可取之也!至若糧秣略乏,就糧於敵,此孫子之教!”荀貞問道:“兖人震怖不假,然良策何以出?”
戲志才說道:“檄江鹄攻谷城,困曹仁之兵;李瓒襲範縣,調廪丘蔣奇往援;子龍虛張聲勢,弋於河之東岸,以迫聊城夏侯淵部不敢妄動。然後檄玄德攻亢父,許将軍潛擊巨野。巨野距乘氏,六十裏,朝發夕至,曹營必恐。明公親率大軍,直進山陽。當其時也,東郡之兵不得動,曹營無暇援山陽;袁遺清談士也,怎麽會是明公之敵?山陽既下,曹東郡三面受敵,徒然隻有撤還東郡,濟陰可得!”荀貞沉吟,問荀攸等道:“卿等何見?”荀攸說道:“監軍奇才,兼有雄膽!”監軍者,監軍中郎将戲志才也。
荀貞乃從戲志才計,方傳檄諸将,待親統合鄉兵馬入兖,一信從青州來。荀貞看之,孔融所寫。信中以大義責荀貞,質問忽然攻曆城是爲何故?問荀貞“欲做董卓乎”?融信言辭如刀,荀貞讀畢,汗出如漿,親書回信,答以:青兖黃巾盛,取曆城爲剿黃巾雲雲。遣人送赴融所。
萬潛至,荀貞厚待之。黃巾俘虜被何儀押送到,荀貞令荀彧等妥爲安排,分與土地,用爲屯田。又用荀攸的建言,将興大戰,許顯、趙雲部中不可無謀主,以臨機決宜,叫郭嘉、徐卓分入許顯、趙雲軍中。
江鹄、李瓒、趙雲各得檄令。
江鹄引本部衆,驅趕百姓,号稱萬人,臨谷城下。谷城守将曹仁,登城觀敵,見江鹄於城外數裏下營,旗幟如林,兵士往來,喧鬧聞於城中。部曲将黃征說道:“江鹄自恃兵多,疏於戒備。末将敢請精騎三百,爲校尉斫其首來!”曹仁給騎與之。黃征率騎乃出,襲江鹄營陣。鹄兵於城外近處者,見曹騎出城,倉皇奔逃,黃征追之不舍,追未及遠,道邊丘陵後轉出一支人馬,領頭之将笑道:“曹仁中我計矣!”正是江鹄。江鹄躍馬引騎,橫擊黃征。曹騎正往前追,而側翼受敵,頓時大亂。黃征拖矛回逃。江鹄逐上,将之刺死。曹兵戰死數十,降者百餘,其餘百數騎遁逃歸城,告與曹仁。曹仁遇敗不爲動。仁治軍素嚴,兵亦無亂。
江鹄築營已成,連日耀武城外,曹仁固守不出。鹄将問道:“我部号萬人而多民也,戰兵實寡。日前一戰,落了曹軍士氣,校尉正可圍而不打,爲何卻日日搦戰?曹兵如出戰,我部恐難勝。”江鹄笑道:“此中郎計也!中郎與我言,曹仁性沉穩,我越是搦戰,他越不會出,可以此惑之。我數日挑釁,果如中郎猜料。”中郎,從事中郎徐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