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是老對手了,皆知對方戰力。
這次因爲時間充裕,較之初次與張遼戰時,荀濮不僅陣勢已成,而且擺放了辎重車在陣之四周,陣型也更堅固。
張遼觀望片刻,對左右笑道:“荀孟塗的部曲不到五百之數,陣勢再堅,又有何用?”令道,“留騎五十,步二百,監荀孟塗陣,餘衆随我繞過其陣,直襲河灘。”卻是不打算與荀濮纏戰,更無意攻破其陣,而是決定繞過去,抓住許仲半渡的難得戰機,攻其主力。
遼部的軍吏接令,留下了五十個騎兵,二百個步卒,列成進攻陣型,監守在荀濮陣的側翼,隻要荀濮敢撤陣追擊張遼,他們就發起攻擊。
荀濮在陣中看到了張遼的應對舉措,笑對從吏說道:“張文遠中許将軍計矣!”傳令部曲,安陣不動。
張遼率領餘衆經荀濮陣的東邊呼嘯馳奔而進,在與荀濮陣擦肩而過時,他轉頭注意了一下濮陣的動靜,發覺濮陣固守不動,沒有一點變換陣型、以求繼續阻擊己部的意思。
張遼心頭一跳,隐約覺得有些不對。
可因爲兵卒行進的速度很快,他沒有時間多想,也就罷了。過了荀濮陣,快到河邊時,聽得鼓聲大作,一支步卒攔於前邊,張遼觀其旗幟,上寫着:“下邳都尉何”。乃是何儀的部曲。
在荀貞帳下的各營中,何儀的部曲稱不上最爲精銳,然其部中的兵士俱是黃巾降卒,都是打老了仗的,戰鬥力也不并差。荀濮的部衆滿員時是五百人,他的部衆則有八百之多。
何儀的兵陣列開,前爲盾牌手、長矛手,長矛架在盾牌之上,從張遼這邊看去,就如一根根尖銳的猬刺。盾牌、長矛手之後,是三百餘的弓弩手,——何儀部本是沒有這麽多的弓弩手,許仲爲使他能更好的阻擊遼部騎兵,特地把全軍的精銳弓弩手都暫調撥給了他。
弩矢齊放,雨射遼部。
張遼心道不好,聯系剛才荀濮安陣不動,坐視他經過的表現,知道大概是中了許仲的計策。
首先,荀濮如果真的是擔負截敵之責,以保證許仲主力安全渡河的話,他絕不可能坐視張遼部經過,必然會想方設法地變陣阻擊。
其次,許仲如果真的是渡河南下的話,他絕不可能會把荀濮、何儀這兩部兵馬都放出來阻截遼部的追擊,要知,濮、儀兩部兵馬合計千餘人,足足占了許仲全軍的近三分之一。
遼部的騎兵沖在前邊,步卒在後,迎面箭雨射來,先是騎兵騷亂,勒騎躲避,繼而步卒舉盾,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張遼臨危不亂,心道:“許君卿連日不戰,今一出營,便就設計,讓我上當?卻是不可戀戰。”既然已經猜出或是中了敵計,他當機立斷,令步卒改前陣,騎兵押後,欲撤出戰場。
何儀哪裏肯放他走?
但見何儀陣中軍旗揮動,鼓聲再次響起,數十騎兵從其陣後馳出,繞擊遼部步卒的西邊側翼。
張遼深知,想要得兵士死力,就得先以情義付之,他不能丢下這些步卒不管,兼之又自恃本部騎兵較敵多,遂引騎迎擊敵騎。這數十許部騎兵見張遼引騎來戰,并不與之争鋒,徐徐後退,可當張遼要退騎回撤時,他們又逼近上來,射弓弩以亂之。
如此,纏戰片刻,張遼等聞得從河灘處傳來喊殺聲響,他們擡頭望去,見又有數百敵騎沖來。卻是:趁着何儀和那數十騎兵纏住張遼的空兒,許仲已把餘下的騎兵組織完畢,縱之來援了。
南有何儀部的步卒列陣以截,西有數百許騎将要殺至,回看南邊,荀濮陣仍然保持着防守的陣型,隻不過,現在不是阻張遼北去河灘,而是改爲阻他南遁了,三面皆敵。
就在這時,張遼的從騎中有人驚叫起來。
張遼怒道:“敵雖三面設圍,濮陣兵最少,吾集步騎各曲,并力進攻,自可破也。既破之,吾等便能還攻儀陣,縱難大勝,也可從容還營,緣何驚惶!”
那從騎指着西邊,驚惶得話都說不伶俐了,說道:“都、都尉,那、那邊,……營裏、營裏。”
張遼順其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風雪之下,西邊遠處一股黑煙冒起。
張遼心中咯噔一跳,暗叫“罷了”,從黑煙起處的方向、距離可以判斷出,那裏正是他的本營,知道這番真是中了許仲的“奸計”,不但於此時此地三面受圍,而且營壘也被許仲趁虛攻破了。這一下,非僅回營的選項沒有了,步騎兵士見營壘被燒,定然惶恐,軍心不穩、士無鬥意的情況下,想要再與許仲戰,攻破荀濮、何儀陣的打算也是勢難得行了。
無可奈何,張遼隻得取選下策。
被他留監濮陣的那二百餘步騎,見變故驟起,忽然己軍從追擊的一方變成了被圍的一方,不知該是立刻進攻濮陣,還是回到張遼左近,帶兵的軍吏遣騎來到張遼這裏請示。
張遼下令,叫他們來與自己會合,又傳令各曲,步卒在後,騎兵在前,往東邊撤退。爲了掩護步卒,他親自帶着數十從騎精銳押陣,來回馳行在步卒陣的兩翼,助步卒抵禦敵騎的追趕。
河灘上,許仲在高處觀戰多時,見張遼終於東撤,平靜地對原盼說道:“汝留下安頓民夫。”令夏鳴、萬演等軍吏說道,“汝等從我橫擊張文遠。”
早前張遼部的斥候回報說,看到“澺水河邊兵卒、民夫甚多,人馬喧雜”,其實這些所謂的“兵卒”大多是民夫所扮,甲衣、兵械都是假的。
夏鳴、萬演等接令,迅速地集結本部完畢,跟從許仲沿河灘向東疾進。
張遼帶兵向東,邊戰邊撤,行數裏地,許騎、何儀部的步卒緊追不舍,後陣交戰正急,他驟聞得前邊馬嘶、人叫大起,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張遼橫矛立馬,舉目望之,看到打先鋒的騎兵有許多人仰馬翻,亂成一團。很快,前騎有人馳回來報:地上遍布陷坑,馬不能行。
卻原來:許仲昨天明着遣人去岸邊搜集船隻,暗中則遣了民夫、兵卒悄悄到這塊地域,挖了成片的小坑,挖好之後,用雪虛掩,因是,張遼部的騎兵馳行到此,遂紛紛斷折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