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争論一番,還是沒有結果,看夜色已深,李通遂使衆人退下。
次日,李通召見許仲的使者。
上次,許仲遣的隻是幕府中的一個文吏,這次,卻是荀愔親自來到。
兩下落座。
李通先緻歉意,說道:“昨日稍有雜務,因未能見先生,怠慢之罪,尚請勿責。”
荀愔知道他昨晚沒有見自己的真正原因是什麽,但既爲說客而來,當然不能直言打臉,故作不知,笑道:“足下養數千民家,統數萬之衆,庶務繁多,自是常理,何來怠慢之說?”
李通問道:“聞仆婢們說,昨晚先生入縣中夜遊了?好雅興也。”
荀愔說道:“愔确是昨晚去了趟縣城,倒也非是爲雅興,而是憑吊祖、父遺迹。”
李通不解其意,心道:“荀氏家在颍陰,何來在郎陵憑吊先人遺迹?”略一轉思,又想道,“莫不是荀氏祖上有人曾在此爲官?”他到底年輕,早年又是一個好遊俠的,不好典故,對過去的事情不太熟知,因便問道:“先生此話怎講?敢問可是先生的祖、父嘗任官在此麽?”
“吾祖曾任郎陵侯相,吾從父亦曾任郎陵長。”
郎陵本爲侯國,是雲台二十八将之一,颍川郏縣人郎陵侯臧宮的封邑,傳襲數代,到了臧宮的曾孫臧松時,因爲臧松與母分家,不孝,故而國除,於是,郎陵乃由侯國又變回成了縣。荀淑曾出任過郎陵侯相,在任時,莅事明理,稱爲“神君”,八龍裏的大龍,也即荀悅之父荀儉後來也曾在郎陵爲官,不過那個時候郎陵已改回成了縣,是以他時任的官職叫做郎陵長。
李通聞之,說道:“我竟不知先生的祖與從父曾在此縣爲長,若是知道,必早憑吊二位先賢遺存下來的名迹了!”
荀淑任郎陵侯相已是七八十年前的事兒了,荀儉任郎陵長距今差不多也有五十年之久了,李通在郎陵,又很少進縣内,稀見縣父老,大多時間都是在縣外的營寨中,對此不知也是正常。
李通雖然不是郎陵人,但從聚衆自守以來,他在郎陵已經好幾年了,他的家鄉江夏平春又與郎陵接壤,說一下荀淑、荀儉曾在郎陵爲官的事兒,可以拉近點和他間的關系,這是荀愔的目的。也确是因此,荀愔注意到李通對他的态度親近了些許,便又笑道:“足下起兵於郎陵至今,不過區區數年,而威震汝南、江夏間,保全百姓衆矣,英雄俊才,不過如此。想來若幹年後,足下現在的這個營寨,也必會有後人前來憑吊,以緬懷足下全民爲國的功績。”
功名富貴,快意當下,是人之所欲,建功立業,名留後世,亦是人之所欲,對李通這樣年紀輕輕就名聲遠播的“英俊”來說,尤其後者是更想得到的,聽了荀愔的話,李通心中歡喜,謙虛地說道:“先生謬贊,通焉敢有此望。”
“聽說足下本是與足下的郡裏人陳君共起兵於郎陵,後來似是出了些什麽事情?以緻陳君不幸遇害?”
李通歎了口氣,說道:“陳君德操優著,而唯因仁厚,不幸爲其妻弟陳郃所害。”
“陳郃現在何處?”
“此賊已被我殺了。”
李通殺掉陳郃,給陳恭報仇的事情,荀愔豈會不知?他隻是借此挑個頭,然後好用言語說動李通罷了。聞得李通的回答,荀愔乃說道:“愔有一事不明,敢請問足下。”
“先生請說。”
“足下昔誅周直,攻殺陳郃,俱堪稱果決,可謂善用時勢者,今卻爲何坐視時勢至而不能用?”
“先生所謂的‘時勢’是?”
“而今孫豫州身在河内,呂奉先趁虛侵汝南,逞一時之兇耳,南陽隻一郡之地,焉是徐、豫之敵?袁公路又非能用人之主。是可知奉先早晚必亡。當下,呂奉先稍占上風,所以足下得到了徐、豫、南陽的争相延攬,足下現在可以說是身價倍增,如果足下於此時選一方而投之,不僅是富貴輕松可緻,并必能得到信重,吾所不明者,就是:足下卻爲何蹉跎時機,誰都不選?”
“這……。”
“足下朝氣勃勃,正大有可爲之齡,難道就甘願坐失良機,碌碌而已麽?”
荀愔在荀貞的帳下不以口才出衆,與程嘉、荀谌等辯才出色的諸人相比,他無有縱橫之長,但有長者之風,輔以讀書多年的溫潤氣質,講起話來娓娓道來,卻能使人放松戒備,李通誠懇地說道:“‘大有可爲’,通不敢當,‘碌碌而已’,非通所願。”
“那爲何足下卻一直沒有做出決定?是了,以吾愚見,想來定是因徐、豫、南陽,各方延攬,足下不知應該何去何從?”
李通默然不語。
荀愔笑道:“昔馬援答光武雲:‘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足下難以抉擇,固是應當。”頓了下,說道,“吾有一言,不知足下可願聞聽?”
“先生請說,通洗耳恭聽。”
“如吾适才所言,袁公路不是一個能用人的主上,以足下之雄才,如投公路,實明珠暗投。”荀愔觀察李通的神情,見他沉默不言,未現不以爲然之色,知道他必是贊同自己的這句話,因接着往下說道,“孫豫州雖然身在河内,而其子伯符已歸,先破橋蕤,現屯平輿,足下如於此時應之,斷奉先退路,則伯符、足下與吾軍三路并起,破奉先何難也?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時機在此,足下當早決之!”
李通本來想着荀愔應該勸說他歸從徐州的,卻不料聽其話意,卻竟似非是如此,愕然問道:“先生是勸我從投孫侯麽?”
荀愔笑道:“吾便是勸足下從投徐州,郎陵的基業,足下肯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