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袁紹所料,公孫瓒不肯聽從趙岐的勸和。
在接到趙岐的來書後,公孫瓒出示給長史關靖、臣屬嚴綱等人看,嗤笑說道:“趙公是老糊塗了麽?而今冀州之地已有六分歸我,我怎可能會因他一封書來就罷兵,與袁本初言和?”說着,變色發怒,又道,“袁本初哄我出兵,於是得冀!此奇恥大辱也,我必報之!”
公孫瓒族爲右姓,其家世代二千石,乃是幽州有名的衣冠名豪,但他本人在其族中的地位原本卻不高,因爲他的母親不是他父親的正妻,隻是一個侍婢之類,這一點倒是與袁紹頗爲類似,但與袁紹不同的是,袁紹雖也是庶出,卻從小就過繼給了他早逝無子的伯父袁成,繼承了袁成的人脈、聲望等政治遺産,并深得其生父袁逢以及其從父袁隗的喜愛,憑借這些,幼即得拜爲郎,年二十便出任濮陽縣長,於仕途上一帆風順,公孫瓒早年的出仕經曆卻頗艱難。
不像袁紹,公孫瓒沒有沾到多少他家族的光,最先出仕時隻做了一個郡府的書佐小吏,因爲被當時郡裏的侯太守欣賞,得妻其女,又從盧植求學於缑氏山中,再又在後任劉太守觸法被征廷尉時忠義相送,然後名聲才漸響亮,由此發迹,得郡舉孝廉,朝廷拜爲郎,遷遼東蜀國長史,再遷涿縣令,光和中,以戰功得遷騎都尉,又遷中郎将,封都亭侯,董卓入洛後,他又被擢拜爲奮武将軍,封薊侯。可以說,公孫瓒全是靠自身的能力才有了今日。
家庭和成長的環境往往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形成,大約也正是因此,公孫瓒、袁紹這兩個出身近似的人,性格與爲人處世的方法卻截然不同,袁紹身在洛陽,以折節下士,援救黨人,積極參與宦官的鬥争而得高名,公孫瓒遠在邊疆,卻是憑剛雄強節,加之軍功,從而立世。
嚴綱蹙眉說道:“固如将軍所言,冀州已六分在我,此時當然不能撤兵。可趙邠卿、袁本初同爲馬氏外親,又俱以虛名獲譽,實爲同類之徒,今趙邠卿持節行撫關東,先至於冀,将軍若是不從其請,不肯罷兵的話,吾恐他會以王命來壓制将軍,待到那時候,怕就不好辦了也。”
袁紹從父袁隗之妻是馬融之女,袁隗、趙岐同是馬家的女婿。趙岐與馬融雖是不相往來,可他與馬家其它的人還是有來往的,因與袁隗是老相識了,也所以他離開洛陽後,第一站沒有去豫州找他昔日的同僚孫堅,而是過河内來了冀州,與袁紹相見。“虛名獲譽”者,嚴綱這是在說袁紹、趙岐俱屬“名士”一流,他兩人可稱之爲是同類,而與公孫瓒不是一路人。
關靖奮然說道:“李傕、郭汜反叛,攻陷長安,殺司徒王公,裹脅朝廷,馬日磾、趙岐世受漢恩,今名是奉旨持節行撫關東,卻請試問之:他兩人奉的是誰的旨,又持的是誰的節?兩個亂臣賊子罷了!趙岐如是不以王命說事便則不提,他要敢是以王命壓人,真不知恥也!”
當下之時,直呼别人的姓名是極其不禮貌的,尤其馬日磾、趙岐位在顯貴,年歲又高,縱是非爲當面,關靖這麽稱呼他倆也是特别侮辱的,但細品他話中意思,卻又不得不說他講的也不錯,确是占住了道理。天子年少,被李傕、郭汜控制,那麽馬日磾、趙岐的這個持節出使到底是奉的誰的令?此二公世受漢恩而受“賊”之遣,罵一句“亂臣賊子”,誰也無話可說。
公孫瓒頓覺關靖所言,正合其心,哈哈大笑,說道:“長史言之甚是。”對嚴綱笑道,“卿多慮了。”
嚴綱也覺得關靖所說有理,因道:“是。”
公孫瓒沉吟稍頃,轉目挂在帳壁上的地圖,舉起放在案上的佩劍,遙指點之,帶着點遺憾地說道:“孫伉諸君被董昭殺了,董公仁此君,小有智謀,有決斷,略知兵,值此與袁本初對壘之際,我又不能多分兵攻略,兵少則不足克之,惜乎巨鹿暫不能爲我盡有,不然,我軍東連渤海、平原,西與黑山合,再策動河内張建義,三面齊攻,滅袁本初真指麾而定!”
張建義,說的是現爲河内太守的建義将軍張揚。
董昭接替李邵,到巨鹿上任後,托以袁紹之名,假傳檄文,把傾向公孫瓒的郡中豪強孫伉等數十人一并斬首示衆,随之,他又巡行郡中,挨個撫慰控制區内各縣的大姓名族,從而使巨鹿的形勢很快就得以安定,也就緻使公孫瓒無法在短期内複謀圖占取此郡的全境。
帳中座下有一人應聲說道:“以小人之見,暫雖不能盡得巨鹿全境,然於大局卻無害。将軍親領突騎、精卒在巨鹿東,其西又有黑山兵,董公仁或小有智謀,最多隻能自保而已,給袁本初是幫不上太大的忙的。小人陋見:平原、清河才是目前将軍應所憂處。”
公孫瓒擡眼看去,見說話之人年紀輕輕,不過才二十出頭,相貌尋常,然眉眼間自有朝氣蓬勃,卻是漁陽田豫。田氏在幽州是個大族,公孫瓒帳下的田楷等俱是出自此族。
公孫瓒素知田豫有才能,然一因田豫年輕,二來更主要的緣故是田豫與劉虞的州從事鮮於輔等的關系不錯,所以他雖用田豫爲帳下吏,卻沒有任其要職。此時聽田豫如此說,公孫瓒問道:“國讓,卿此言何意?”
田豫離席,下拜堂中,說道:“敢請爲明将軍指畫形勢。”
公孫瓒說道:“可。”
田豫站起身,來至地圖前,指向清河、平原的位置,側身面向公孫瓒等人,說道:“此二郡實我軍之重鎮,賴以攻魏者是也,若失此二郡,則不但将失攻魏之基,将軍并難以立足於冀。”
公孫瓒點頭說道:“不錯。”
田豫順着清河向東北方向劃去,劃到兖州東郡的位置停下,接着說道:“劉公山已拒明将軍之令,不送袁本初家眷,是不欲與将軍盟也,袁伯業,袁本初之從兄,曹孟德,久爲袁本初爪牙,張孟卓雖與袁本初生隙,而正如嚴君所言,張孟卓與袁本初亦實屬同類,我料他必不願見明将軍得冀,因是,豫不才,愚見以爲:山陽、東郡、陳留以及劉兖州,於近日内也許就會聯兵進犯,攻我清河、平原,以爲袁本初側翼呼應。明将軍可遣精兵守此二郡邊,以作防備。”
公孫瓒顧諸臣屬,問道:“卿等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