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志才接過軍報,見是江鹄送來的,裏邊寫了曹操與劉岱會師後的一些作爲,比如他建議劉岱整頓軍紀,又建議劉岱先要鼓舞士氣,以及大破坎河河谷黃巾的事情。看完,他點頭說道:“擊黃巾時,曹東郡無甚功,讨董時,他大敗,而今用兵,卻章法已備,可稱‘知戰’矣。”
人都是通過學習而不斷進步的,曹操也是如此。擊黃巾的時候,他是初接觸戰陣,手下也沒有多少兵馬,更多的是在觀察、學習皇甫嵩等名将的用兵辦法,到了讨董時,他開始親自指揮較大規模的作戰,雖然落敗,但從中吸取到了經驗和教訓,通過總結,得到了進步,於是,到了東郡後他數戰皆勝,今從劉岱,又所上之良策俱在章法之内,合乎用兵之道。
把荀貞和曹操做對比的話:兩人的才能不同,成就不同,在戰法上的偏好也因此稍有不同。
荀貞的用兵技術是從日複一日地鑽研和許多次如履薄冰的戰鬥中得來的,他知海内将大亂,所以從少年時起就鑽研兵法,揣摩曆代戰例,積十餘年之研習,兼學皇甫嵩之戰法,凡有戰,殚精竭慮,不敢稍有疏忽,尤其初期的幾次戰鬥,真是如光武帝所雲:“每一發兵,頭鬓爲白”,深恐會因考慮不周而導緻将士失利,如此,才有擊黃巾之成就,漸而延至今時,赫然已爲名将;曹操的用兵技術則小半是鑽研,大半是天授。兩人一個勤以補拙,一個世之奇才。
當然,話說回來,荀貞口中言“孟德誠可畏也”,他心中到底畏不畏?
畏,未必見得;不畏,也不至於。
就像對劉備,從最早的忌憚,到之後的提防,再到現在,雖因知他性格堅韌,百折不撓,非久居人下者,故此不會蠢到給他自立的機會,可卻也絕稱不上仍對他十分忌憚了,所以,在他再三請求戰功時,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樣以借口不許,而是調了他去臨兖州的合鄉屯駐。
對曹操也是這樣,知道此人真正的能力,早先的時候,因對自己能否成事不确定,爲天下計,故而尚存有一個“爲炎黃胄裔留個英才以掃蕩亂世”的念頭,現如今,卻雖仍愛惜曹操的才能,心中則實已把他視爲最大的敵人了,畏懼談不上,重視絕對有。
大凡人皆如此,随着實力、能力的提高,底氣跟着提高,眼界也就不同了。
戲志才看了眼荀貞,笑道:“曹東郡固‘一日千裏’,袁本初,今之英雄,公孫伯珪,威震幽冀,此二君,将軍不畏乎?董卓雖死,涼州兵猶衆,牛輔、董越諸将各擁強兵,将軍小觑乎?”
荀貞說道:“牛輔,裙帶将軍,董越因宗族而掌兵權,将門鼠子,此二者,庸碌之徒,兵雖強,無能爲也。涼州諸将唯李傕、郭汜小悍,然武夫耳,何足道哉?董卓既死,涼州兵無首,牛輔、董越無遠略,非能謀事者,李傕、郭汜又悍,我料彼必内亂,将自消亡。”
董卓死後,涼州兵便以董卓的女婿牛輔爲首,次爲胡轸、董越等,再次爲李傕、郭汜等,又再次爲楊奉、李利等等,牛輔、董越沒什麽才能,胡轸現附王允,對這幾個人,荀貞都看不上眼,也就隻有李傕、郭汜算爲勁敵,但就不說徐州遠在東南,至少短期内沒可能會與李傕、郭汜等交兵,即使交兵,荀貞認爲,也不需他親自出馬,遣個偏将軍、裨将軍就能取勝了。
荀貞不提公孫瓒、袁紹,隻說涼州諸将,戲志才問道:“袁本初與公孫伯珪呢?”
荀貞答道:“公孫伯珪内與劉幽州不和,外與本初争雄,剛極易折,恃強必亡。”
“這麽說,将軍是看好袁本初,認爲他将獲勝了?”
“不錯。”
“袁本初已是海内英雄,如再克勝,擊敗公孫伯珪,聲威勢将愈隆,将軍難道不畏懼麽?”
荀貞笑而不語。
戲志才又問之,荀貞這才開口答道:“前年讨董,山東州郡并起,本初爲盟主。他既然是盟主,非爲敵人,我爲何要懼他?”說完,哈哈大笑。
對公孫瓒、涼州兵,荀貞可以任意評論,但對袁紹,荀貞不想作評,原因有二。
山東聯軍雖早已瓦解,但袁紹的地位在無形中依然高於别人,支持他的“名豪大俠、富室強族”有很多,包括各地的州郡長吏也有許多甘爲其羽翼,荀貞不想對他多作議論,此其一。在原本的曆史中,袁紹雖敗於曹操,但官渡之戰的失利既是必然,也是偶然,他這個人其實還是很有能力的,不僅隻是出身好,政治、軍事各方面的才能也都不低,從某種方面而言之,他比曹操更是強敵,所以,在自覺勢尚不如時,荀貞也不願評價他,此其二。
戲志才見荀貞就是不肯評價袁紹,知其心思,也笑了起來,不再追問,主動轉變話題,說道:“忠與将軍意同,公孫伯珪不知深固根本,内結怨於劉幽州,外與強袁争鋒,覆亡是早晚的事兒。”離席上前,把江鹄的軍報還給荀貞,問道,“将軍,孫侯的回信到了沒有?”
“尚未。”
“别駕休沐已畢,明日就要歸府。我聽說他這幾天在家中打點行裝,收拾衣用諸物,顯是在做去陳國上任的準備,如是他明日歸府後向将軍請辭,将軍打算如何應複?”
“卿有何高見?”
“以忠愚見,别駕若執意赴任,将軍不妨就放他去。”
“噢?”
“将軍已經給孫侯去過信了,孫侯定能理解将軍的爲難,區區一個趙元達,斷然不會使孫侯與将軍生隙。”
荀貞說道:“文台與我兩相知,自不會因此而與我生隙,我不欲别駕就任,實還有另一緣故。”
“什麽緣故?”
“别駕剛直,文台強雄,兩下必起糾紛,吾恐别駕生不測於陳。”
荀貞太了解孫堅了,他可是有兵在手,無所顧忌,誰都敢殺,趙昱要是一定去陳國上任,到了陳國後,萬一因爲不肯聽從孫堅的命令而惹惱了孫堅,孫堅還真會把他一殺了之的。荀貞雖覺得趙昱德情近僞,他往昔的作爲有刻意求名之嫌,到底也是與他相識,這回出使長安他也是奉的自己之令,冒險蒙危,不辭艱苦,差事辦得不錯,亦實不欲看他死在孫堅手上。
戲志才歎道:“将軍仁厚。”說道,“人各有志,别駕如定要守剛不移,将軍你又有何法呢?”
“卿此言說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