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夜許仲調動部署荀軍的時候,處在包圍圈中的卞縣等三地黃巾與驺縣黃巾取得了聯系,兩方均受了許仲的迷惑,都認爲荀軍於久戰之下、兵勢已疲,故而約定於今日同時展開反攻,以圖一舉将之擊潰,所以,兩支黃巾幾乎是於同一時刻,共同發起了進攻。
見此情狀,許仲遂臨機改變了預定的戰術,把之前定下的“總攻”改成了“先守後攻”,先令彭城兵、臧霸部以及孫河部等偏部分别迎敵出戰,與黃巾來攻的兩支兵馬合戰,當戰至酣時,及時傳下軍令,命張飛引精騎從埋伏的地點發動,由北橫擊驺縣黃巾的陣地。
張飛得令,即引精騎盡出,橫擊驺縣黃巾陣。
驺縣黃巾本正全力與臧霸部鏖戰,猝不及防,一下就被張飛部突入陣中。
許仲、戲志才等於望樓上遙觀之,隻見張飛部的騎兵奔塵馳電,殺入驺縣黃巾陣後,所向披靡,卷敵如鲸吞,逐強如驅羊,又見臧霸部趁機反攻,驺縣黃巾兩面受敵,於是大亂。
戲志才笑道:“驺賊已破,可以令前軍出擊了。”
“前軍”,指的就是江鹄部,江鹄現官居“前軍校尉”。
許仲以爲然,遂令舉号旗,命力士擊鼓,江鹄部因乃全軍出動。
此時,整個戰場上的黃巾軍可分爲兩大塊,一大塊是西邊的驺縣黃巾,此時被臧霸、張飛兩面猛攻,兵驚陣亂,已現敗勢,另一大塊是離許仲、戲志才較近的卞縣等三地黃巾,此前在與彭城兵和孫河部的交鋒中,此三縣黃巾原是占了上風、步步推進的,可随着張飛部伏兵一出,驺縣黃巾漸漸不支,他們受此影響,攻勢已是不由爲之一滞,此時,蓄勢已久、并且戰力遠勝彭城兵的江鹄部再又一出,戰未多時,就和驺縣黃巾一樣,他們的陣型也開始混亂。
江鹄自從荀貞以來,凡遇戰,奮不顧身,向來是以“輕剽”而聞名三軍的,甚因此故,他曾被敵軍送過一個“細眼兒”的蔑稱,——說是蔑稱,實是忌憚,正因忌憚,敵人才會以此“蔑稱”呼他,以壯本軍之膽,亦正是因他臨戰不顧身,所以這回荀貞改編部隊,才會把“前軍校尉”這個軍銜稱号給他,“前軍”者,顧名思義,一軍之鋒也。
許仲等在望樓上觀之,隻見江鹄部出擊之後,江鹄的軍旗一直處在最前,不必說,這定是江鹄又一次身先士卒,望其攻勢,真侵略如火。
卞等三縣黃巾難以抵抗,陣型大亂,在江鹄部和彭城兵以及孫河部的驅趕下,兵士紛紛丢盔棄甲,向西奔逃。江鹄引部曲緊追不舍,不顧首級、财貨。
臧霸的陣中也有望樓,他在望樓上遙遙望見了這一幕,不覺歎道:“疾如厲鋒,好戰如‘前軍’,霸未嘗見。”又顧盼左右而說道,“聞‘前軍’素來最善攻堅城,不意野戰亦剽悍如是!”
之前荀貞奪徐,大多數的戰事臧霸都隻是耳聞,沒有親見過,即便後來他參與過的厚丘等地之戰,大多也是攻城戰,幾無大規模的野戰,此刻先是張飛部疾擊如電,又見江鹄部侵略如火,親眼看到了荀軍在野戰時的戰鬥力,深覺尤勝攻堅,他口中雖不言,心中實頗畏服。
卞、魯、汶陽三縣的黃巾大敗西潰,驺縣黃巾驚亂,亦西潰,兩支黃巾兵馬在江鹄、臧霸、張飛部、彭城兵等荀軍各部并同孫河部的追逐驅趕之下,慌亂奔逃,皆過驺縣城而不及進。
驺縣向西十餘裏便是兖州的山陽郡,山陽郡的地形北窄南寬,郡内主要的縣邑都在南部,北部隻有瑕丘和南平陽兩縣,長百餘裏,寬最窄處隻有二十裏上下,而這一最窄處恰好便是在驺縣與任城之間,換言之,也就是說,入了山陽郡後,再向西行二十裏左右,即爲任城國境。
許仲、戲志才等率荀軍尾追不舍,一路驅趕,於當天入夜後,與這兩支黃巾潰兵先後入了任城境,在他們入兖州境後,倒也不是暢通無阻,遇到過一支山陽郡的郡兵,可不待許仲設法應付,這支山陽郡兵便先被前頭的黃巾潰兵給沖散了,卻是省了一番麻煩。
任城國方圓不過五十裏,轄地不大,境内隻有三縣,分别是最北邊的樊縣、最南邊的亢父和爲處於樊縣與亢父之間的任城縣,此三縣皆在泗水西岸。泗水是任城國内最大的一條河流,南北貫通,離任城與山陽的交界處不遠,約四十裏上下。
戲志才不是武臣,雖也會些擊劍之術,可畢竟在身體素質上不如許仲等武将,加上這些年輔佐荀貞,他殚精竭慮,近幾年爲謀取徐州,尤是廢寝忘食,故而盡管荀貞時常叫他注意飲食休息,并經常給他些人參之類的保健藥品,吩咐必要常常進補,但身子骨還是一直都有點弱,所以在開始追擊黃巾的潰兵之後,他沒有騎馬,而是乘車,随行在各部的最後邊,入了任城國境,他催促馬車的禦者加快速度,追到中軍,找到了許仲。
找到許仲時,正碰上許仲帳下的幕僚建議許仲:“将軍,自辰至今,今日我軍先是激戰,又是追賊,整整一天了,現已過山陽,入了任城國境,可以放緩行軍矣!”
戲志才從坐車上下來,換以馬騎,行在許仲騎側,對許仲說道:“以忠之見,此正當繼勇争進、一鼓作氣、橫渡泗水之時!吾聞‘行百裏者半於九十’,豈能於此時放緩軍行?”
許仲立刻明白了戲志才的意思,說道:“君是恐如果等到明日,怕不好渡過泗水麽?”
“正是!”
兖州方面沒有想到荀軍會忽然從魯國西進,借追擊黃巾潰兵之名,竟殺入到了任城國内,這個時候是兖州方面防禦最爲空虛之時,如果不能抓住這個良機,“一鼓作氣”地渡過泗水這道“天險”,那麽等到明天,待及任城國内、乃至山陽郡等各處的兖州兵馬反應過來,那麽再想渡過泗水,就不但需要面臨“外交”上的麻煩,更主要的是必然還會有“軍事”上的麻煩,——泗水雖不及江、河寬險,到底也是一條大河,就不需太多兵馬,隻任城國内三縣的駐軍往河對岸一守,憑許仲手下現在的這幾千人馬就斷難會能順利過河。
不但憑許仲的這幾千人馬斷難過河,便是等到荀貞到後,再加上荀貞親率的那千五百步騎,一樣也是不好過河的。
而如果不能渡過泗水、到達對岸,那麽此次荀軍進入任城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爲何?因爲任城國的三個縣都在泗水東岸,泗水西岸這邊是既無城、又無險,荀軍就算遣來再多的兵馬,首先,無城或險可據,就是無根之萍,無法長久,其次,即使不介意能否長久駐紮,數千、上萬的步騎兵馬卻也不能總駐於野地之上,單隻後勤這一塊兒就沒辦法保證。
許仲心道:“如不一鼓作氣地渡過泗水,明日确是不好渡河,而各部從上午至今,戰鬥不息,又追擊黃巾,疾行了三四十裏,亦确是累了,倘使對岸稍有防備,便是渡過了泗水,怕也不能站穩腳跟。”沉吟片刻,他做出了決斷,說道,“若要渡河,須有船隻,先追黃巾賊到泗水河邊,分出别部尋船,命主力休整,然後待船隻找足,再夤夜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