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喧賓奪主”,顯得太過與之親近,所以荀貞也隻是狠狠地多看了他幾眼。
諸葛亮而今尚是童子,身量既未成,模樣亦童稚,看不出什麽,隻是在行禮拜谒荀貞時進退有度,已稍顯規模。不過細說起來,遠的不提,隻論近代,有名於天下的神童實在太多,比如被荀貞用來類比諸葛瑾的黃香,十幾歲時就被授任郎中,京師人号曰:“天下無雙,江夏黃童”,又比如黃香的曾孫、現爲司隸校尉的黃琬,**歲時就以“辯慧”聞名,再比如今年剛二十一歲的司馬朗,十二歲就考上了童子郎,應答出色,使監試者驚異,再又比如現守北海的孔融,那更是年少出名,聰慧無比,所以,諸葛亮盡管舉止有度,然與諸多稚齡揚名的神童們相比,實際上并不算什麽,可饒是如此,荀貞亦心中贊道:“不愧千古留名一丞相!”
諸葛瑾帶着繼母同來的,荀貞既欲得諸葛亮,那麽對他的繼母自是需十分禮重的,遂吩咐侍從送諸葛瑾兄弟的繼母和諸葛瑾的兩個妹妹先去後宅安置,并交代侍從:“可說與汝主母知:此我庶子母至也,當深禮敬,早前備下的屋舍裏邊如有日用器具的短缺,可從州府裏取。”
侍從恭謹應諾,在前引導,帶着諸葛瑾兄弟的繼母和兩個妹妹去了後宅。
諸葛瑾想讓諸葛亮和諸葛均也跟着一起去後宅,荀貞卻把他兩人留了下來。
他笑對諸葛瑾說道:“司馬伯達試童子郎,因其身體壯大,監試者疑其謊報年齡,司馬伯達答曰:我族中人累世長大。卿族也是這樣的麽?我看你身體高大,亮與均雖二童子,亦有偉丈夫之雛形矣!我見之心喜,可使此二小丈夫陪坐在席,亦可稍追孔北海詣李司隸故事。”
孔融見李膺的故事,不止爲後世知,在當下便已經廣爲傳揚了。
諸葛瑾受寵若驚,說道:“劣弟焉敢與北海比!”
“哈哈,我也不能與李公比啊,所以我才說‘稍追’而已。”
荀貞轉顧左右,吩咐說道:“請長文、奉孝和元直來,告訴他們,就說我要給他三人介紹兩位金玉之交。”待左右有人應令而去,荀貞轉回頭,又笑對徐奕、諸葛瑾說道,“長文,我妻弟也;奉孝,我族中家學之弟子也;元直,是我以前的庶子。”
荀貞所以沒有叫戲志才、荀彧、荀攸等來,卻是因爲一則他們都忙,二來,荀貞知道他爲何這麽隆重熱情地迎接徐奕、諸葛瑾,可戲志才他們不知道,而徐奕、諸葛瑾兩人雖非庸才,可究其實幹,卻也正如府中那些有心人所想的:絕非州中上佳人物,故此,便是召了戲志才等人來,他們出於禮貌,當面或會對徐奕、諸葛瑾很客氣,但是見過了他倆後,背後轉過來,荀彧、荀攸還好,戲志才卻是肯定會埋怨荀貞耽誤他時間的,因而,此數人還是不叫爲好。
聽了陳群三人與荀貞的關系,諸葛瑾、徐奕俱皆感到了荀貞的誠厚,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先是不以我(諸葛瑾)年少,親迎出府,繼而交代後宅,務必禮敬我(諸葛瑾之)母,随之,又召親近人過來坐陪,荀公待人,推赤心入人腹中,真可使人爲之死!”
盡管才是初見,諸葛瑾、徐奕兩人就被荀貞深深打動。
徐奕原本想着到州府後若是不順心,便辭職還家,現下去,卻是半點也無這個意思了。
荀貞的熱誠都是對諸葛亮而發的,卻引得不知内情的徐奕、諸葛瑾一見傾心,倒是意外之得了。看着諸葛亮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而又強自守禮地時不時看上自己一眼,再看着諸葛均茫然無知的懵懂模樣,荀貞心情暢快,止不住地哈哈大笑,這落入徐奕和諸葛瑾的眼中,少不了又會誤以爲荀貞的開心是因他兩人,越發感動,皆下了爲荀貞推忠效命的決心。
荀貞先帶着諸葛瑾等人來到堂上,不多時,陳群、郭嘉、徐卓相繼到來。
荀貞給他三人介紹諸葛瑾等,又給諸葛瑾等介紹他三人。
陳群三人的年歲和徐奕差不多,比諸葛瑾年長些,但也年長不了多少,他三人本就聰明,又都是久從荀貞,見多識廣,因而年歲雖輕,接人處事卻皆頗爲老練,心知荀貞召他三人來坐陪,必是因爲極其看重諸葛瑾和徐奕,故而俱打點精神,與徐奕和諸葛瑾攀談。
卻是對談片刻,郭嘉先發覺了不對,心道:“怪哉!此二人雖略有才能,卻遠非美材,明公素有識人之明,今卻爲何爲了這兩人而把我與長文、元直召來?”瞥了荀貞一眼,發現荀貞正笑吟吟地看着堂下,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正落在了陪坐堂下的兩個童子身上。
郭嘉何等聰明?立時覺出古怪,愕然心道:“莫非明公竟是爲這兩個童子而把我等召來的?”當即有心想要試試諸葛亮和諸葛均的才能,卻被荀貞及時發現了他的用意。
荀貞心道:“奉孝果然聰敏!隻是他是怎麽猜出我召他們來,不是爲諸葛瑾和徐季才,而是爲諸葛亮的?怪哉!”
荀貞因爲太過歡喜,一時沒了平時的晏然城府,竟是不知自己失态,已被郭嘉心細如發地全然看到眼裏,還自覺沒有露出破綻,因而覺得奇怪。
不管郭嘉是怎麽發現的,卻不能讓他在堂上試諸葛亮之才。
否則,以陳群和徐卓的智商,他兩人便是現在還沒發現異常,等郭嘉一開口問諸葛亮和諸葛均,他兩人也必會立刻就能明白過來,到那時,荀貞卻是無法解釋。
因而,荀貞在郭嘉開口試諸葛亮之前,出聲打斷了陳群幾人的對談,笑道:“季才與諸葛家的諸郎遠來,路上必然勞累。長文,我叫你三人來,是讓你三人先與季才與諸葛君認識一下,來日方長,以後你們同在州府,閑暇時可以再多聚聚,今天就先到這裏,讓季才諸君休息吧。”
陳群等人應諾。
郭嘉心道:“明公定是看出我猜到了他召我等來的用意,所以才出言打斷長文等人,以不給我出言試彼二童子的機會。既然明公不欲我試,我不試就是。”雖然還是覺得荀貞今天有點奇怪,但因爲在他心中,“荀貞是長吏”的身份隻是其次,“荀貞如師是父”的身份才是第一,故而既然視荀貞“如師如父”,荀貞之所不欲,他自然也就順從便是。
諸葛瑾被荀貞辟爲侯府庶子,徐奕則是被荀貞辟爲州議曹從事。
兩人的衣冠印绶早有人送到堂上,荀貞親手拿給他們,笑道:“季才,聞卿善琴,我已爲你備下良琴一具,置於你舍中的案上了,到舍中後,卿可調試之,看合心意否。”
徐奕又是感動非常,拜謝說道:“明公恩重,不知何以爲報!唯肝腦塗地,方效萬一。”
荀貞把他扶起,又對諸葛瑾說道:“聞卿母能書,特爲卿母備下了左伯紙和伯英筆,卿可請令慈試之,如得用,用畢,可再從府中取。”
左伯紙和伯英筆都是時下最有名的文房用具。
左伯紙是一個名叫左伯的東萊人,與武陽人毛弘等一起於近些年才剛研制出來的新型紙張,方一面世,即風行海内,極受士人的歡迎。伯英筆則是張奂之子張芝制作的筆,張芝是當下有名的書法家,有“草聖”之稱,“伯英”是他的字,他制作的筆和左伯紙一樣,也深受士人的歡迎。大名士蔡邕善書,向來是非此紙、非此筆而不肯下筆的。
這一紙、一筆,看似輕巧,可卻價格不菲。
試想之:僅憑左伯與張奂,他兩人就算是一年到頭什麽都不幹,隻來制紙、制筆,又能制出多少?再在海内士人争搶欲得的情況下,又能有多少人可以得償心願?莫說諸葛瑾家現在,便是在他父親未去世前,他家還沒有衰落之時,也是用不起這一紙一筆的。
諸葛瑾聞得荀貞竟是給他的繼母備下了這樣兩件物事,感激涕零,再拜而謝:“明公厚恩,瑾隻恨學淺才薄,無以報之!”
諸葛亮和諸葛均也俱再拜。
諸葛均年小,隻是跟着兄長下拜,不知所言。
諸葛亮清脆地說道:“家慈無所好,唯書而已,亮家貧,不能使家慈展眉,亮兄與亮并亮弟均常懷愧疚,今得明公賜紙、筆,使亮兄與亮及弟可以盡孝膝前,恩同再造!亮與均以幼年,頑劣之姿,蒙大君子不棄,登堂入室,本即惶恐,何德何能,複得此再造之恩?明公此恩,當弟與兄同,共報之!”說着,攏起手,展開衣袖,姿态非常莊重地又下拜叩謝。
郭嘉等這時還沒有走。
見到諸葛亮的這番反應,郭嘉恍然大悟,心道:“此童果是優異!”卻又不覺在心頭浮現出又一個疑惑,“隻是,明公是怎麽知道此童優異的?”
想來想去,不得其解,但荀貞素來“神明”,對許多人和剛發生的事會引起什麽樣的後果的評論,在事後看來都是半點不錯,既然不得其解,他也隻能将之歸爲荀貞的“神而明知”了。
聽了諸葛亮的話,荀貞更是愉快,親手把諸葛瑾和諸葛亮,還有諸葛均扶起,叫陳群親自送他們去後宅,又叫郭嘉和徐卓送徐奕去議曹舍中入住。
看着陳群和郭嘉、徐卓分領着諸葛瑾兄弟與徐奕離開,荀貞愉悅地搓着手在堂上轉了好幾圈,始終不能安下心來繼續批閱政務,索性也離了堂上,回到後宅。
陳芷已把諸葛瑾的繼母安頓好,剛回到自住的院中不久,見荀貞從前邊回來,頗是詫異,問道:“君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荀貞一向都是忙到夜深,甚至有時通宵都會在前府處理軍政事務,确是少見荀貞早回後宅。
荀貞笑道:“吾兒何在?抱來我看看。”
陳芷便叫婢女把兒子抱來。
陳芷所生的這個兒子是荀貞的嫡長子,因是誕於六月,所以荀貞給他起了個小名叫作季夏,現今才一兩歲,剛學走路不久。
小季夏被婢女抱過來,看見荀貞,立刻就開心起來,伸出手,嘴裏哇哇呀呀的就要荀貞抱。
荀貞卻不去抱,吩咐婢女:“放到地上,讓他走過來!”說着,拍手叫他,“季夏,走過來!”
陳芷不樂意了,嗔怪道:“才多大的稚兒,哪裏能在院裏走路?磕着碰着了可該如何是好?”
荀貞不以爲然,說道:“當初你家中有人不願你嫁我,你爲何嫁我?還不就是因爲我昔在颍川,号爲‘乳虎’麽?吾子當類我,便是摔一跤又能如何!”叫那婢女,“放下來,讓他走!”
陳芷見他當着婢女的面說此兩人的閨房秘話,登覺羞怒,素來注意儀止的她用力捶了荀貞一下,對那婢女說道:“不許放下!”
荀貞哈哈大笑,這才示意婢女近前,接過兒子,高舉到眼前,越看越是喜歡,顧對陳芷笑道:“少君,此子剛出生時,真是醜陋不堪,如今看去,卻是與你我有幾分相像了。”
聽荀貞說兒子剛出生時醜陋不堪,陳芷闆起臉,想不理他,但見到他這副喜愛兒子,怎麽看也看不夠的模樣,又不禁開心,說道:“君今日從府中早歸,又戲弄兒子,……可是遇到了什麽喜事麽?”
荀貞贊道:“知夫莫如妻!”
陳芷心中甜蜜,臉上卻不顯露,問道:“是什麽喜事?”
“卻不能告訴你。”
深感荀貞今日反常,陳芷又樂又氣,懶得再理會他,叫婢女取來近日正在給荀貞縫制的衣物,便坐在邊兒上的花叢林下,細細縫制起來。
荀貞舉着兒子逗弄了會兒,逗得他咯咯直笑,把他抱入懷中,又用右手捏他胖嘟嘟、紅潤潤的臉蛋,低聲笑道:“季夏啊季夏啊,汝父之事如能成,則汝父今日爲你置一丞相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