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不久,他的那些在淮陵吏卒和下邳郡兵中的黨衆就不動聲色地悄悄聚集在了一起,負責南城牆後勤諸事的民夫裏,也提早被安插進了不少他的黨羽,通過種種借口,這些藏伏在民夫中的黨羽也或者相繼登上城頭,或者偷偷靠近城門。
——偷偷靠近城門的“民夫”不多,因爲按照計劃,阙宣這些黨羽們的主要任務是接應潘璋登城,而不是開城門。那麽說了,爲何不開城門迎潘璋,反而要在城頭接應潘璋?這卻是因爲:郭嘉等早就獲知城中的守将吳校尉似乎對本縣吏卒的戰鬥力不太放心,可能其中也有對本縣吏卒忠誠度擔憂的緣故,故而,城中的四個城門都是由他挑選出來的徐州兵和下邳郡兵中的精銳把守,憑阙宣黨羽們的戰力,很難短時間内把城門奪下,所以,郭嘉和阙宣商定,當他的黨羽爲内應時,隻需出少數的勇士,以做暫時阻擋城門的守卒之用,餘下之衆則都在城頭集結,接應廣陵兵登城,待廣陵兵上到城頭後,再由廣陵兵去負責奪取城門這個任務。
将近二更時分,阙宣的這些黨羽、徒衆們做好了準備,按照約定的信号,明滅火光,把消息傳送給了廣陵兵。
送出了信号後,他們緊張地等待。
這時,夜已深。
下午時,南城牆的守卒雖未直接參戰,可在生與死的重壓下,卻難免在身體與精神上雙重疲憊,大多數的兵卒都昏昏欲睡,有的幹脆已進入了夢鄉,雖有巡邏隊時而來往,但整個南城牆上已是陷入了沉靜,除了巡邏隊的甲械撞擊之聲,剩下的便隻有或遠或近不時響起的鼾聲。
南城牆上共有守卒兩百人。
這兩百人中,徐州兵和下邳郡兵占了一半,淮陵吏卒占了一半。
淮陵吏卒中爲阙宣黨羽的共有二十九人,下邳郡兵中爲阙宣黨羽的共有十二人,也即是說,吏卒和郡兵**有阙宣的黨羽四十二人。此外,安插進民夫中的阙宣黨羽又有共計四十八人。
兩下合計,此次爲廣陵兵内應的共有九十人。
從人數對比上來看,阙宣的人總共是九十人,除掉那吏卒、郡兵中的内應四十二人,南城牆的守卒剩下的總計是一百五十餘人。以此九十人,敵彼百五十餘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将其殺散,接應潘璋入城應是不難。
事實上,早在與阙宣定下内應之計時,郭嘉就看到了這一點,他當時就對劉備等人說:待至進戰,偷襲淮陵的最大難點不在登城,而在登城後如何才能頂住鄰近南城牆的東、西兩面城牆上之守卒的反攻,以及如何才能在頂住反攻的同時快速地打開城門,迎接部隊的主力入城。
這也就要求潘璋的前期行動必須隐秘,後期行動必須果敢、迅速。
如能做到這兩點,勝算九成。如不能做到這兩點,功虧一篑。
潘璋率百餘勇士,潛至南城牆外的護城河邊。
在河邊,他悄聲下令,命衆人稍微休整。
爲便於渡河,這百餘勇士多未負甲,潘璋自恃力大,卻是少數不多的披甲士之一。
将要登城了,此時此刻,潘璋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他半蹲半伏,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甲,仰臉往城牆上望去,瞧準了剛才火把明滅的位置,遠遠看見那裏有十幾個守卒聚集,心知這十幾個守卒必就是内應中的一部分了,再望向這十餘守卒的周圍,至少二十步内沒有别人。
他心中估算:“淮陵城牆不高,即便攀牆時被守卒發現,但有這十餘内應在,他們應能抵擋稍頃,隻要有這稍頃功夫,便足夠我等登上城頭了。”
休息了片刻,等跟他來的這百餘勇士回複到了最佳的體力狀态,他輕聲下令說道:“過河。”
命令下達,潘璋一馬當先,第一個下入河中。
河水浸入衣甲,冰涼迫人。雖在來前飲了一碗烈酒,潘璋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顧不上這點冰寒,他往前洇渡了一點,扭頭看去,看到那百餘勇士緊随在他的身後,一個個輕輕下到河中,他不忘又小聲地叮囑了兩句:“記得,一定要輕一點,不要發出聲響!”
護城河不寬,也不是太深,雖身披重甲,但倚仗着過人的體力,潘璋很輕松地就遊到了對岸。
過了護城河,離南城牆就隻有幾十步遠了。
潘璋登到岸上,沒工夫去理會衣甲上的水,因挂念兵士們的渡河情況,他隻抹了一把臉,便即回顧河中,爲了便於隐匿身形,潘璋和這百餘勇士都在衣、甲上抹了黑色的顔料,因而雖是距離很近,然而在夜色中,便是他,也看不太清楚河中有人,更聽不到什麽聲音。
看到這些情形,他放下了心,回過頭來,又再次望向南城牆的城頭。
不知是否因爲等急了,那十幾個聚在一起的守卒中,有兩人走到了城垛口處,看架勢,是在向外張望。
潘璋耐心地等着兵士們都渡過護城河,然後帶着他們又小心翼翼地潛行到城牆下邊。
那兩個站在垛口的守卒直到這時才發現了潘璋等人,他兩人中的一個立刻就退回到了别的守卒身邊,大約是去通風報信,叫他們準備行動了,另一人則轉頭顧盼,觀察左右近處其它守卒的情況,應是沒有發現有别的守卒看到潘璋等人,旋即他探身向下,連連往上招手。
從潘璋來的百餘勇士中,專有幾人帶着挂鈎。這幾人皆臂力出衆之輩,潘璋一聲令下,他們排開距離,對準城垛,甩動挂鈎,幾聲輕響,不分先後的,幾個挂鈎都挂到了城頭上。
潘璋抽出右側大腿邊的拍髀,咬在口中,又把左邊腰中的環刀固定好,以免影響攀城,随之,又是頭一個拽住挂鈎,腳踩城牆,向上攀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