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蓋、孫贲營的栅欄頗高,高順部陷陣營沖在最前頭的騎卒固皆爲勇士,其坐騎也悉爲良馬,可也不是全都能約過栅欄的,能越過栅欄的是極少數,大多是連人帶馬直接撞到了栅欄上。
黃蓋、孫贲營早在呂部的步卒填平溝塹後,便調了長矛手上前,長矛架在栅欄中,如林如刺,凡是不能越過栅欄的陷陣營騎卒,要麽坐騎被長矛刺死,要麽連人也一起被刺死當場,但他們的使命已然完成,他們已經憑借着戰馬的沖擊力把黃蓋、孫贲營的栅欄撞開了一處豁口。
栅欄後還有土堆,土堆後又有一條溝塹,溝塹後還有陷坑,——要說起來,黃蓋、孫贲已是竭盡所能,在短短的時間内,盡可能地布置工事,以應對董兵步騎士卒的進攻了,可栅欄一開,等如營門被開,在高順部陷陣營騎卒和那近處餘下的一二百呂部步卒奮不顧身、互相接替、似若潮水般一波又一波不斷湧上來的猛擊下,那後頭的土堆、溝塹、陷坑,卻也是如營前的那道溝塹以及這道栅欄一樣,早晚都會被攻克的,而一旦這些共事全都被攻克,再接下來的,就是毫無守禦共事的營内腹地了。
如到了那個時候,面對敵人的鐵騎,黃蓋、孫贲部的步卒隻有等死的份兒。
荀貞、孫堅這邊,眼見得高順這邊已然搶先攻開了黃蓋、孫贲營的栅欄,而西邊的胡轸部也已在猛攻黃蓋、孫贲營西邊的營栅,韓當又忍不住請戰:“将軍,營栅已破,可援矣!”
孫堅按劍遠眺戰局,說道:“胡轸部尚未破營,不要急,再等等。”
黃蓋、孫贲獨應董兵的兩路夾擊,煙塵圍繞他倆的營地周邊,敵我兵士的喊殺聲遙遙可聞。
黃蓋、孫贲營東南面的孫堅、荀貞陣按兵不動,東北邊的呂布、徐榮主陣和西邊的胡轸主陣中不時有兵馬在軍旗的調動下,或從後陣向前,或從側翼前移,又或從前陣馳出,給前線補充兵力,可以看得出來,這兩個董兵的主陣都和荀貞、孫堅一樣,也都是在觀望前方的戰局,并依戰局之變化、進展而調整部署。
打個比方,如荀貞、孫堅陣好比是一頭靜靜伏地的猛虎,那麽呂布、徐榮陣和胡轸陣則就是兩頭躍躍欲試、已然準備撲出噬人的惡狼。
……
徐州陣中。
徐榮看了多時前邊高順等将士的進攻,轉過目光,遠眺荀貞、孫堅陣。
他對左右說道:“戰至此時,荀、孫二侯依然不動,他倆對黃蓋、孫贲還真是有信心啊!”
左右中有一人說道:“我陣已破黃、孫營栅,并已過黃、孫營栅後的土堆,稍再擊之片刻,定然就可踐踏入黃、孫營的腹地;……就是胡将軍那邊的攻勢有些軟弱。”說話這人說到這裏,仰頭望了望天,随後接着說道,“從開戰至今,已近一個時辰,胡将軍那邊卻居然還沒擊破黃、孫的營栅,攻速未免太遲。”
徐榮也覺得胡轸那邊的攻勢有點軟,不夠硬,但他爲人小心,不肯在衆人面前指責胡轸,故而聽了左右中這人的話,沒有接腔,隻是說道:“呂将軍,飛将也,攻勢銳,故先破營栅;胡将軍,宿将也,臨戰持重,攻勢重,故或破營栅會稍晚,而遲早也定是會攻破的。”
左右有人湊趣,問道:“呂将軍銳,胡将軍重,那将軍呢?”
“吾銳不及呂将軍,重不及胡将軍,今日之戰,我不過聊充於數。”
“将軍何其過謙!”
正說話間,陡然聞得對面遠處一陣歡呼,徐榮等急忙望去,卻是胡轸部的前鋒終於攻破了黃蓋、孫贲的營栅。
徐榮左右中有人大喜,拍手說道:“黃蓋、孫贲營兩面的營栅都已被攻破,他們将要敗了!”
徐榮卻面色慎重,問左右道:“我陣右翼可安妥?”
“安妥。”
“我營可安妥?”
“安妥。”
“傳我軍令,命右翼、營壘務必提高謹慎,小心荀、孫二侯擊吾!”
黃蓋、孫贲營的處境危險了,按常理以計之,荀貞、孫堅應該也快到馳援的時候了,最好的馳援方法不是直接去援救黃蓋、孫贲,而自應是來擊徐榮、胡轸的本陣或營地。
徐榮的左右應道:“諾。”分出人來,自去迎對荀貞、孫堅陣的右翼和後頭的營地裏傳令。
……
荀貞、孫堅營中。
眼見得胡轸部也攻破了黃蓋、孫贲的營栅,這回不但韓當急切,程普、孫河也忍不住了,三人齊齊請戰:“将軍,再不援公覆、伯陽,其營恐将破亦!”
孫堅默然,隻是眺望觀戰,不理會他們。
……
黃蓋、孫贲營中。
見得營壘兩面都已被攻破,而兩邊董兵的前鋒攻勢未減,尤其是高順這邊,猛擊如矛,毫無止歇,應對高順進攻的黃、孫營将士傷亡甚大,節節敗退,已有點撐不住,快要崩潰了。
乃有營中将校趕到黃蓋、孫贲身邊,求黃、孫請孫堅馳援。
孫贲轉看黃蓋,問道:“司馬意如何?”
黃蓋現在的軍職是别部司馬,他沉聲說道:“将軍與荀侯登高以觀戰,此吾輩奮武之時也,賊攻雖烈,營尚未破,猶可抵擋,何來求援之說?”對孫贲說道,“伯陽,卿乃将軍之從子也,卿在,則軍不亂,卿可居中指率,我自臨前。”
孫贲問道:“司馬欲往那邊臨賊?”
“胡轸部攻稍遲鈍,高順攻勢甚烈,我當臨東營督戰。”
孫贲說道:“司馬自請去!有贲在,西營、中軍不亂。”
黃蓋於是和孫贲一揖而别,隻帶了十餘護衛,持矛臨前,親至東營前線督戰。
……
董兵是在清晨時開始列的陣,辰時末開始進攻,攻勢連綿不絕,持續至今,已有一個時辰,快過巳時,将到午時了。
太陽早就升高,這會兒陽光燦爛,曬在身上,頗是暖熱。
荀貞、孫堅等人還是登高臨風,但卻也覺得身上的铠甲變得有點熱,有那沉不住氣的,眼見着黃蓋、孫贲似乎将敗,而孫堅、荀貞卻依然無馳援之意的,少不了已經都額頭出汗。
吳景也沉不住氣了,他說道:“将軍!該馳援了!我願提騎卒五百,沖呂布、徐榮本陣,以解公覆、伯陽之危。”
孫堅說道:“公覆、伯陽營的營栅雖兩面被破,而呂布、徐榮、胡轸之本陣皆尚未動。現在還不是馳援的時候。”
吳景又說道:“賊攻極猛,伯陽力将竭矣!今再不救,恐危。”
孫堅仍不許。
吳景再求。
孫堅怒道:“伯陽,吾之所愛,今戰,國家之事,我豈能因私愛而壞國事!”他對黃蓋很有信心,又道,“況乎營有公覆,必能支撐。”
……
黃蓋、孫贲營。
東營。
高順部連續攻破了營栅、土堆、土堆後的溝塹,現在隻剩下還有一些陷坑在阻擋他們發出最後的攻擊。
黃蓋身居陷坑之後,臨危不懼,迎着高順部的猛攻,親自指揮兵卒抵擋。
守東營的軍官傷亡很大,有一個曲軍侯負了重傷,被人擡下來,他叫擡着他的兵卒把他擡到黃蓋的面前,勉強滾落到地上,伏地說道:“司馬!前陣将士亡者二三,傷者五六,難支矣!請司馬速舉旗、擂鼓、燃煙,請将軍和荀侯來援吧!”
黃蓋非常生氣,低下頭看這個渾身是血的曲軍侯,勃然怒道:“将軍與荀侯意以吾營爲砥,先挫賊鋒,然後再擊,賊必敗之,而今賊鋒尚未挫,而汝氣已挫乎?汝尚未死,我尚未死,何來求援?待我死,汝可求援!”環顧左右,斬釘截鐵地說道,“再言求援者,斬!”
這個曲軍侯奮力站起身,推開扶他的兵卒,說道:“司馬既要死戰,我當死在司馬前!”說完,一股氣撐着,他硬是搖搖晃晃地又去了前線。
黃蓋望着他背影離去,大聲說道:“斷不使君獨死!我當與君共戰!”提着長矛,離開了将旗,卻竟是和這個曲軍侯一起毅然赴向了最前方。
有了黃蓋的身先士卒、鬥志堅決,他和孫贲營中的部卒因皆死戰,數危而不潰,竟是擋住了高順的連番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