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荀貞知道曆史的走向,清楚董卓最終的下場,所以當然不可能和他結成婚姻之家。
隻不過,荀貞雖知道曆史的走向,可以拒絕董卓,但他猜測以爲董卓派人來結親是因爲董卓發現他的部曲起了思歸之意、因而急於休戰,卻是猜錯了。
董卓并非因此才派的使者,實際上,董卓隻是想借此機會,看看能不能用這種手段收編了荀貞、孫堅這一路義軍罷了。
洛陽營中。
在得了被荀貞拒絕、并且使者被孫堅割掉了鼻子的消息後,董卓倒也沒有惱怒。
這是因爲董卓剛剛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他今晨得到酸棗方面的軍報,說酸棗聯軍中已有人提出想率兵歸郡了。
酸棗十幾萬步騎本來就是心思各異,如今二袁再各一敗,他們震懼之下,就更沒有向心力了,隻要有一個人提出歸郡,想來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人附議。
如此一來,酸棗聯軍之解散幾乎已是定局,唯一的區别隻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酸棗聯軍即将解散,對董卓而言之,這是一個極好極好的消息。
好到什麽程度?好到可以讓他完全不計較荀貞、孫堅的“傲慢無禮”。
首先一點,兵力和實力的對比。
沒了酸棗聯軍的這十餘萬兵馬,董卓留在洛陽周邊的兵馬就和二袁、荀貞、孫堅的聯兵數目相差不大了,換而言之,在兵力上勢均力敵了。
董卓部下多老卒,多騎兵,戰鬥力要比二袁、荀貞、孫堅部曲的平均戰鬥力高,兵力勢均力敵,也就是說,董卓在軍事實力上占優了。
董卓本就占有地利,外有山河、八關之固,内有堅城可守,後又有退路可直達關中長安,如今又将要在軍事實力上占優,怎麽看,這對董卓都是形勢在變好,大大有利的。
其次一點,從戰略形勢上來看。
酸棗聯軍一旦解散,帶來的不但是雙方在兵力、在軍事實力上的變化,還會使河内、酸棗、颍川、魯陽形成的這個半包圍圈出現一個大缺口,而這個大缺口一旦出現,戰略形勢也就會明顯轉變成有利於董卓了。試想一下,至少有一點:部署在荥陽、虎牢關的徐榮、呂布部便能因之騰出手來,改守爲攻,上可進攻河内,下可進擊颍川,進退攻守盡在董卓之手了。
打個比方,用下棋來做比喻,這就是一子活,則滿盤活。
所以,受到這個好消息的影響,荀貞、孫堅肯不肯“投降”,於眼下看來,已不是那麽重要了,董卓也壓根就不怎麽在意了。
董卓志得意滿,坐在席上,撫着自己的肚子,笑對左右說道:“荀、孫小戆,死到臨頭,尚不知悔悟,我就且先由着他倆蹦跶,等我收拾了二袁,再去滅他倆,易如反掌!”
帳中左右皆道:“是。”
“劉景升到哪兒了?”
“應是尚未至荊州。”
“文和,我還是有點不放心啊。”
賈诩欠身問道:“明公有何不放心?”
“劉景升宗室之後,‘八俊’之一,素有名望於士林,和我并不對付,他去了荊州,果如你所言,會與袁公路不和、争權麽?他倆會不會不但沒有不和,反而攪在一起,共來對付我呢?”
賈诩微微一笑,說道:“明公無需爲此擔憂。”
“噢?”
“袁公路盤踞南陽,連月一兵不出,反積極收用荊州士人,明是意在荊州,而劉景升今去荊州,卻是去做荊州刺史的,荊州就那麽一個,袁公路坐擁兵馬,又是先到,怎會拱手相讓?”
“萬一劉景升刻意忍讓?”
賈诩又是微微一笑,說道:“袁公路驕豪之徒,便是劉景升刻意忍讓,除非把荊州刺史讓給他,也斷然不會有用。況且,再則說了,劉景升素著高名,宗室之後,卻也不是一個委屈忍讓的人。所以我說,隻要劉景升一到荊州,他與袁公路之間就必會有一場争鬥,不死不休。”
董卓仍有猶慮。
賈诩說道:“明公豈不見韓冀州與袁本初乎?韓冀州亦海内名士也,并且還是袁家的門生,按理說他該鼎力支持袁本初的吧?可結果怎麽樣?他明面上不得不支持,可實際上卻接連下絆子。爲了權位,門生都不可以不顧舊主,況乎劉景升與袁公路!”
董卓歎道:“我自少從軍,行兵打仗,講的是身先士卒、猛往直前,雖也有兵家虛實,可論及爾虞我詐、人心之道,文和,我不如你啊!”
“明公何其過謙,我這些都是小道。我聞之‘勿要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陣’,又聞‘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明公所舉所爲者,才是正道啊。”
董卓哈哈大笑,左手放在肚上,右手摸着胡須,說道:“好!文和,等我滅了二袁,殺了荀、孫,砥定天下,一掃海内,成就伊、霍之功日,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功勞。”
賈诩再又微微一笑,坐回席上,不再說話了。
邊兒上的李儒說道:“明公,若如文和所言,劉景升到了荊州,必會與袁公路不和,如此,則荊州将陷入内鬥,不足慮也,而冀州的韓文節與袁本初面和心不合,袁本初又值新敗之後,也定然難以渡河出擊,當此之際,明公何不先取荀、孫,爲何還要等到滅了二袁後呢?”
“二袁聲名雖盛,在我眼裏,不過兩個京都公子罷了,不識兵略,未經軍陣,哪裏是我的對手?反倒是荀、孫兩人,皆是久經沙場,部曲多悍,不容小觑啊。故而,我上次擊魯陽隻派了五千精騎,爲了牽制荀、孫,卻反而足足派了萬人啊。文優,不可大意,不可大意。”
如是在擊袁紹、袁術前,董卓有可能會進擊荀貞、孫堅的,但問題是,現在剛連敗袁紹、袁術,使義軍士氣大落,於此之時,董卓卻不是不願冒着“兵敗一局”的危險再去擊颍川。萬一“落敗一局”,那費盡思量才取得的兩場勝利之功豈不是就會前功盡棄,盡付東流?
“那明公下邊有何打算?”
“等。”
“等?”
“等劉景升到荊州,等荊州内亂。等袁本初和韓冀州撕破臉皮,等冀州内亂。”
“這要等到何時?”
“我外有八關爲固,内據洛陽堅城,酸棗聯軍即将四散,天時、地利皆在我手,等得久也好,不久也罷,都沒關系。”董卓指着李儒,哈哈說道,“文優啊,我尚不急,你急什麽?”
董卓真是心情不錯,今天一天所見的笑臉比以前十天見得都多。
李儒說道:“明公,不是我急,我是擔憂……。”
“擔憂什麽?”
李儒欲言又止。”
“說!”
“是,明公,……我是擔憂明公帳下的部曲将士啊。”
“我帳下的部曲将士?此話怎講?”說及部曲,這是命根子,董卓收起了笑臉,狐疑地看着李儒,問道,“……無緣無故地提起這個,莫非你是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
李儒忙道:“這倒沒有。”
“那你是何意?”
“而今天子已然遷至長安,洛陽百裏無雞犬,明公帳下将士久戰之餘,居此廢墟之地,我恐他們會起思歸之念。”
董卓聽李儒原來是這個意思,松了口氣,不以爲然,說道:“我方連勝兩場,士氣正高,哪裏來的思歸之意?”
李儒不敢再多說,連聲應道:“是,是,明公說的是。”
李儒的話提醒了賈诩。
賈诩說道:“明公,文優之言,不可不慮。”
董卓重視賈诩,見賈诩也這麽說,便問道:“怎麽講?”
“明公久在軍中,定比我更知軍事,擊賊取勝,固是好事,可這好事有時卻也會變成壞事啊。”
“你是說?”
“淮陰侯破釜沉舟,故士能死戰,今連勝強敵,又如明公言,我有八關爲固、堅城爲守,而酸棗賊即将四散,我憂将士部曲會不會反因這些好消息而士氣浮躁、軍心散亂?”
李儒所謂的“将士思歸”隻是泛泛之言,賈诩卻是從人心出發,有理有據。
董卓沉吟片刻,說道:“卿言甚是。”問賈诩,“那以卿之見,我現下該怎麽做才行?”
“鼓聚士氣不外乎三個辦法:一破敵,二嚴軍紀,三以财貨勵之。”
“方連兩勝,破敵暫不可用。好,就依卿計,我這就下令,命三軍嚴肅軍紀,并分将士财貨。”
雖聽得董卓如此講,可賈诩卻知:說起“輕财重士”,董卓固是當之無愧,他從不可惜财貨,對部曲将士一向大方,也正因此,才能把那一支原本是漢兵的部曲變成了他的“私兵”,才能使何進、何苗等的部曲心甘情願依附,又才能使呂布這樣的猛将甘願背主相投,可如說及“嚴肅軍紀”,卻從來不是董卓部曲的長項。這後兩條,恐怕也隻有最後一條董卓可以做到。
念及此,賈诩不覺心道:“隻靠财貨利誘,終非長事。軍紀如不能嚴肅,士氣早晚會散。”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軍紀之扭轉非一朝一夕之力,更關鍵的是,董卓以恩義、财貨聚士,也壓根就沒想過“嚴肅軍紀”。這麽一來,隻能寄希望於冀州、荊州,能早點出現内亂了。
否則,時日一久,恐怕會真如李儒所說,士驕思歸,難以作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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