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陽城中。
袁術盡管高傲,可他也知董卓兵精,曹操在袁紹一黨中是少有的經曆過戰争、有過軍功的人,——盡管曹操的軍功更多是由“鍍金”而得來的,可也是軍功,然而在上次與董卓部将徐榮的一戰中,曹操卻幾乎全軍覆滅,僅以身逃,由此即可以見董卓部曲将士的善戰,與袁紹、袁術這些貴族子弟、士族清流相比,董卓才是沙場宿将,是戰場上的“主宰者”,兩邊在軍事能力上根本無可比性,所以,在知道了胡轸部五千步騎出關南下,似是欲擊魯陽之後,他表面上看似勝券在握,可實際上心中卻很是忐忑,——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非常銜恨荀貞、孫堅的情況下,還同意和荀貞、孫堅訂約互助。
從獲知胡轸部繼續南下,抵至梁縣日起,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詢問這股董軍的動向。
一天不止問一次,多的時候,一天能問個十幾次,早晨睜開眼,第一件事是問這個,晚上睡覺前,最後一件事還是問這個,甚至有時夜半醒來,還不忘召人進來,披衣細問。
派去陽翟的使者走了兩天,這一日,袁術接到軍報。
“禀将軍,董軍過了梁縣,沿汝水東去了。”
“……,沿汝水東去了?”
“是。”
魯陽在梁縣的東北邊,這股董軍過了梁縣後,卻往東去,這是什麽意思?
袁術心念急轉,令道:“召諸将來。”
張勳、橋蕤、雷簿、陳蘭、楊弘等等諸文武臣屬,以及袁術的從弟袁胤、女黃猗很快來到。
袁術說道:“剛接的軍報,說胡轸部五千步騎過了梁縣,沿汝水東去了。”
諸将聞之,俱皆愕然。
袁術問道:“卿等以爲他們這是何意?”
楊弘說道:“如是來攻我魯陽,不該沿汝水東去啊。沿汝水東去,那是郏縣、父城。”
黃猗說道:“莫非胡轸部此次所欲擊者不是我魯陽,而其實是颍川?”
諸将面面相觑。
大家鼓足了勁兒,要在魯陽和董軍打上一仗,結果董軍卻往颍川去了,看架勢是要進擊郏縣或父城,此事若真,固然是可以松一口氣,可對敢戰之士來講,卻未免亦有點惘然如失之感。
張勳狐疑說道:“看之前董軍的種種态勢,分明是要來擊我魯陽的,卻怎麽轉臉去了颍川?這是、這是……,聲東擊西?”
袁術說道:“管他是不是聲東擊西,今既其沿汝水東去,卿等以爲我軍該怎麽做才是最好?”
張勳說道:“将軍與荀侯、孫侯訂約,如董軍擊我,則荀侯、孫侯發兵來助,如董軍擊颍川,則将軍發兵去助。既然董軍似是要擊父城或郏縣,以末将之見,當下之時,我軍當立刻再遣使去陽翟,與荀侯、孫堅商議聯兵事。”
袁術聽他這麽說,瞧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轉眼看向橋蕤等人,問道:“卿等以爲呢?”
橋蕤知袁術心思,袁術銜恨荀貞、孫堅久矣,如果董軍真是去攻颍川的話,他又怎肯遣兵相助?因而,他反對張勳的意見,說道:“荀侯、孫侯兩部兵馬合計有數萬之衆,五千董軍何足其定也?以末将之見,将軍根本就不必發兵去助。”
張勳蹙眉說道:“可将軍與荀侯、孫侯有約……。”
橋蕤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但是,将軍前兩天才剛遣使去陽翟,與荀侯、孫侯議他兩人發兵來助我魯陽之事,今一知董軍似是欲擊父城或郏縣,便要舍棄盟約,事如傳出,似有不妥,恐會遭人非議啊。”
橋蕤說道:“‘權變’二字,張君豈不聞乎?君子當知權識變,豈可拘泥不化?”
張勳還想再說,橋蕤不等他話音出口,又說道:“前些日從洛陽傳來消息,說董卓有意拜劉表爲荊州刺史,此事,我等皆知。劉表一旦到了荊州,必将會不利於将軍的大計。而今董卓似是無意來攻我,這是好事,将軍正可騰出手來,趁劉表尚未到任的機會先做謀劃,以爲來日能将荊州控入手中。張君啊,我且問你,你覺得是這件事重要,還是援助荀侯、孫侯重要?”
“自是此事重要。”
“那不就得了。”
張勳無奈,隻得不再多說。
袁術這時開口,他先環顧了下諸将,然後徐徐說道:“卿等以爲橋卿所言如何?”
諸人皆道:“橋校尉所言甚是,正當如此。”
“好,那就按橋卿此議行事吧。”
……
華雄帶部過了梁縣,沿汝水東去,入到颍川境内後,他召斥候來問:“魯陽賊軍可有異動?”
“并無動靜。”
“父城、郏縣賊兵呢?”
“大約是已知我部将至,兩城皆緊閉城門,嚴防守備。”
“陽翟的賊兵呢?”
“轘轅關我部又出了兩千兵馬,與此前那三千步騎合兵,共計五千,已向陽城、輪氏運動,陽翟賊兵似正遲疑,不知該援助陽城、輪氏,還是該先援助父城、郏縣,故尚無動靜。”
華雄顧對左右,笑道:“相國計已得售,荀、孫二賊此時必進退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擡頭看了看天色,天剛過午,下令道,“傳令三軍,加速行軍,傍晚前必須得抵至父城城外。”
左右應諾,各去傳令,命各部加快行軍的速度。
……
陽翟城外,荀軍營中。
荀貞、孫堅俱在。
荀貞皺着眉頭,細看地圖,對孫堅說道:“文台,你我本以爲董卓是要進攻魯陽,卻沒料到他竟是來進攻我颍川。轘轅關本隻出來了三千兵馬,現又多出了兩千,合計已有五千步騎,隻憑文謙部,怕是擋不住。……文台,你以爲咱們是該先援助文謙,還是該馳援陳到?”
從董軍前期的部署來看,明明是要去進攻魯陽的,可事到臨頭,卻是虛晃一槍,徑沿汝水進入到了颍川境内。
不但荀貞,孫堅也是出乎意料,他說道:“陽城距我陽翟約有百裏,父城距我陽翟也是約有百裏,不管這兩座城哪一座失守,都将不利於我陽翟。該先馳援何處?卻是不好決定啊。”
論之經濟條件,颍川固是名列所有的郡國前茅,可如較之地理條件,颍川卻是大大不行。
無它緣故,颍川轄地太窄。
郡南北長約二百裏,東西最窄處,也是長約二百裏。
轄地如此之窄,向外進攻的時候尚好,一旦敵人來犯,尤其是在敵人分兵兩路,各從不同方向進擊的時候,就不好輾轉騰挪,甚難應對。
就比如陽城、輪氏、郏縣、父城四個縣,距離陽翟都是隻有百裏上下。
也就是說,不管這四個縣哪一個守不住,下一個将會被董軍攻擊的都将會是陽翟。
荀貞問戲志才、荀攸、荀彧等人,說道:“卿等以爲呢?”
戲志才考慮了會兒,答道:“向父城、郏縣方向進擊的董軍多,足有五千之衆,而陳到部多新卒,雖有城池爲守,然一旦開戰,恐難是董軍對手。以我之見,當先馳援陳到。”
荀貞問荀攸、荀彧:“公達、文若,卿二人以爲呢?”
荀攸贊成戲志才的意見,說道:“董卓給君侯來了一手‘聲東擊西’,本以爲他是要擊魯陽,卻長驅直入到了我颍川境内,幸得君侯、孫侯此前沒有輕舉妄動,要不然必會因之措手不及。既然董卓會聲東擊西,以我之見,君侯何不也給他來一個‘聲東擊西’?”
孫堅插口問道:“此話怎講?”
“君侯與将軍可大張旗鼓,遣派兵卒,明去馳援文謙,而實取精兵,經小路,晝伏夜行,直撲父城、郏縣,與陳到裏應外合,先滅此敵,然後再回師西進,合兵襲破轘轅關之董軍。”
荀貞問孫堅道:“文台以爲此計如何?”
孫堅大喜,說道:“此妙計是也!”
“文台既無異議,那你我便按此計行之吧?”
“好!上次擊讨董賊,是貞之你做的先鋒,這次董賊來犯,總該由我帶兵迎擊了吧?”
荀貞笑道:“卿爲颍川太守,在此颍川地界,自一切以卿爲主。”
孫堅哈哈大笑,說道:“那便由卿遣兵去援樂校尉,我自選精卒,暗襲父城、郏縣之董軍。”
荀彧這時說了一句,他說道:“君侯、将軍前與袁将軍訂約,如董軍去犯魯陽,則君侯、将軍遣兵往援,而如董軍來犯我境,則袁将軍派兵來助。袁将軍日前遣來的那個使者剛離開陽翟未久,君侯、将軍何不擇選一使、快馬去追,與他一道至魯陽,面見袁将軍,請他發兵來助。如此,不但勝算可以更大,亦可速勝之也。”
孫堅點頭說道:“文若所言甚是。貞之,那就勞煩文直再走一趟?”
荀貞說道:“我這就召他來,請他再去魯陽一次。”
……
文直奉了荀貞軍令,快馬追趕,追上了袁術的使者,與之一道星夜兼馳,二入魯陽。
離魯陽還有二三十裏時,文直在路上聽說董軍華雄部已至父城縣外,圍城将攻。
他知道軍情緊急,所以一到魯陽城中,就求見袁術。
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卻與他上次來時一樣,袁術不肯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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