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翟、郾縣在颍水之南,颍陰在颍水之北,從郾縣去陽翟,本可以沿河西北直上,不經颍陰的,但颍陰到底是荀貞的“故鄉”,他今帶兵歸郡,不能過門不入,再則,陽翟乃是郡治,他一個“外來人”,也不好直接就帶兵入駐,哪怕是走走形式,最好也能先得到颍川太守的邀請。
這個“邀請”,自有樂進去辦。
荀貞這次統兵來颍川,颍川太守很糾結。
荀貞之前就帶兵經過過一次陽翟,即上次靈帝駕崩,他從長沙回來,被朝中拜爲左中郎将時,那次,他帶兵上京,順路帶了些騎士馳入陽翟城中,捕誅了陽翟張氏一族,把颍川太守吓得不輕,這次聽說荀貞帶了更多的兵馬要來,他更是懼怕不已。
雖然懼怕,可他也不敢拒絕。
颍川是關東聯軍定下的屯兵地之一,他一個太守,連郡裏的兵權都掌不住,又哪裏敢和袁紹這些人對着幹?
所以,在聽到荀貞将到郡界而當時樂進請他出迎時,他支支吾吾,搪塞推脫。樂進見他不願去,也沒有多說,便自出陽翟,與荀攸等齊去郾縣候迎荀貞了。颍川太守那時可以搪塞推脫,現下荀貞已帶着部隊到了郡中,抵至颍陰,離陽翟隻有數十裏遠了,他卻是沒法再推脫下去。
樂進在颍陰和荀貞暫别,帶着郡卒馳回陽翟,馬不停蹄,直奔郡府,入内求見。
颍川太守正在後宅高卧,忽聞門下來報樂進回來了,在外求見。
他一點兒不想見。
可不見又不行。
無奈,他隻得換上衣冠,來見樂進。
樂進開門見山,說道:“啓禀明府,建威将軍統兵已至颍陰,聞董卓軍掠本郡,建威将軍發怒沖冠,欲與我郡聯兵擊逆。請明府示下。”
颍川太守說道:“颍陰是荀将軍的家鄉,又是荀将軍的封邑,荀将軍既已至颍陰,便請他暫駐縣中。至於擊逆之事,我實不知兵略,不如等方伯到後再議,君看如何?”
荀貞威武猛鸷,颍川太守連颍川都不願他來,況乎陽翟郡治?颍川太守現在隻盼着孔伷能早到颍川,荀貞兵馬再多,隻是一郡之力,還能多過豫州?隻要孔伷能及早來到,他就便可暫安己心。
樂進說道:“方伯尚在陳國召兵,而颍陰距郡西界甚遠,如董卓軍再來擄掠燒殺,吾恐建威将軍救之不及。”
“卿不是已往輪氏、陽城增派了五百郡卒?”
“董卓麾下何止十萬之衆,區區五百郡卒,哪裏能擋得住?”
“卿日前擴軍,陽翟現有三千餘郡兵,郡西倘若有急,難道還不夠去救麽?”
樂進幹脆直接地說道:“不夠。”
“這……。”
正說話間,忽又有郡吏來報:“明府,縣中士民在外求見。”
颍川太守聞言大喜,對樂進說道:“士民求見,我不能不見,卿不如先去,荀将軍欲與本軍練兵讨逆之事不妨容後再議。”
樂進卻不肯走,說道:“明府自請先見士民。”
颍川太守無法,隻得任由他立在堂上,命來傳報的郡吏召士民入見。
不多時,數十人從院外進來。
颍川太守拿眼看去,一眼看到領頭的幾人,心頭登時咯噔一跳。
這領頭之人卻哪裏是縣中的士民,而分明是郡府的大吏郭俊、杜佑等,另又有郡府舊日的幾個大吏如王蘭等人。
王蘭、郭俊、杜佑等人俱是荀貞早年在颍川爲郡吏時的同僚,王蘭當年的地位最高,是文太守在郡中時的郡主簿,郭俊、杜佑當年的地位較低,曹掾而已,但王蘭已不在郡府多年,郭俊、杜佑而今卻一個是郡功曹,一個是郡上計吏,成爲了郡府裏有數的幾個顯赫大吏之一。
這幾個人之外,人群的前邊還有鐵官令沈容等人。
荀貞早年整治郡中鐵官,這個鐵官令沈容是被他一手扶植上去的,這些年荀貞雖不在郡中,可有樂進等人在,有荀家的名望在,沈容仍是不折不扣的“颍川荀黨”一員。
颍川太守心知壞了,不等這些人說,就猜到了這些人的來意。
他強自露出笑臉,問道:“卿等齊至,可是郡中出了什麽事?”
郭俊說道:“大事!”
“什麽大事?”
“日前董卓軍掠陽城,郡民不安,上下無不震駭,吾等此共來,是受父老、鄉人所托,請明府發兵擊逆,以安郡界。”
颍川太守幹笑了兩聲,說道:“董卓軍不是已經退走了麽?”
“雖然暫時退走了,可何時會再來,卻是誰也不知,郡人豈能不提心吊膽,日夜憂懼?”
“郡兵軍事,吾早悉付之於樂君了,如何讨逆安郡,卿等何不與樂君商議?”
郭俊轉臉問站在一邊兒的樂進:“文謙,你怎麽說?”
“建威将軍已統兵至郡,我正在請明府傳文,邀建威将軍入駐陽翟,以安郡中。”
郭俊、杜佑、王蘭、沈容等人皆作出大喜之色,齊齊拜倒,對颍川太守說道:“颍陰侯名震海内,強如黃巾、盛如黑山,都是他的手下敗将,黃巾渠首張角亦死在他的手下,如此威名,足以震懾叛逆,亦足以安撫郡人。明府,事不宜遲,就請你立刻傳文,邀建威将軍入駐陽翟吧!”
“這、這……。”
看着眼前拜倒在地上的這數十人,其中有郡府的大吏,有縣中的士人,也有郡兵裏的将校,颍川太守頹然歎氣,隻好認命,無力地說道:“好吧,我這就寫信邀請荀将軍入駐陽翟。”
樂進說道:“建威将軍遠至,糧械有缺,明府既欲邀建威将軍助我颍川,共禦外逆,這糧、械之物卻不能可惜,下吏請明府再下一文,開府庫,取糧械,以供建威将軍兵食用。”
颍川太守呆了呆,說道:“這……,怕是不妥吧?”
樂進問道:“有何不妥?”
“方伯此前曾傳檄於我,叫我多儲糧、械,以備州兵将來所用。現今方伯未至,如把糧械轉與荀将軍,……方伯如怒,該當如何是好?”
沈容擡起頭,高聲說道:“方伯遠在陳國,而董卓軍就在郡外,此是遠水難解近渴!明府懼方伯之怒,難道就不懼郡人因憂駭而生大亂麽?”
鐵官不算是郡府的下屬,沈容不怕得罪颍川太守,但對荀貞他卻是久懷畏懼,所以話一出口就很不客氣。
颍川太守無話可講,隻得說道:“好,好,都應君等,都應君等。”
他書信一封,寫給荀貞,邀荀貞入駐陽翟,又書檄令一道,付給郡曹,命開府庫、出糧械。
得了這兩份文書,樂進等告辭出府。
颍川太守在堂上呆坐了多時,越想越覺得憋屈,一拍案幾,怒道:“荀颍陰以兵逼我,爾等諸豎吏又挾衆以勢逼我,把糧械給了荀颍陰,方伯到後又也肯定會責罵我,左右爲難,進退無路,這颍川太守乃公不幹了!你們誰想幹,你們就誰來幹罷!”
說不幹就不幹,他起身回到後宅,馬上命家奴收拾東西,載了這些年所得的财貨和家眷,當天就挂印離府,自歸家去了。
不得不說,這位颍川太守的這個決定是很明智的。
眼看大亂要起,荀貞、孔伷兩路軍馬來駐,他手上無兵,郡府的大吏、不少士人百姓又早心向荀貞,等於是郡務實權也沒有了,他如還繼續留在陽翟,隻有兩邊受氣這一條路,還不如趁着大戰尚未正式開始及早抽身而退,帶着這些年弄來的豐實宦囊歸家享福。
王蘭、樂進等很快就知道了颍川太守挂印歸家的事,不過他們都沒有在意,更是無一人去追。
諸人皆是聰明之士,皆知讨董一起,天下就要大亂,颍川郡與其由别人來做太守,還不如空出太守之位,由既威名赫赫、又是本地名族子弟的荀貞來暗操郡中實權。
荀貞将至陽翟,這郡府庫中的糧、械不必送去颍陰。
留下郭俊坐鎮郡府,王蘭、樂進、沈容、杜佑諸人帶了些郡卒,前去颍陰迎請荀貞入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