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荀貞的夫人身體不适,自然得由李當之親自來把脈診斷。
他診脈多時,抽手起身,下拜笑道:“恭喜君侯。”又轉而對陳芷一拜,“恭喜夫人。”
荀貞心中一動,想到了一種可能,驚喜應道:“噢?”
“夫人卻不是病了,而是有喜了!”
“你确定?”
切脈乃是醫士的基本功之一,想當年,李當之在華佗門下學醫時,單隻“脈法”一項就學了足足兩年,因爲華佗所精擅者主要是外科的緣故,若是内科的什麽疑難雜症,他或許短時間内不大能确診,但像“喜脈”這麽常見、簡單的脈法,他其實隻需略微一“切”便足以确定了,隻因陳芷是荀貞的夫人,爲謹慎起見,所以他才切診了好一會兒,如是換成别人這般“質疑”他的能力,他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不過眼前之人乃是他的“主公”,他亦理解荀貞初聞此喜訊的心情,故而卻是沒有爲此生氣,而是笑着答道:“千真萬确。”
荀貞大喜。
左右諸人如戲志才、程嘉、姚昇、許仲、典韋、趙雲等等,盡皆下拜,齊聲賀喜。
“有了身孕”,這個消息不但荀貞沒有思想準備,陳芷也沒有。
和荀貞的表現差不多,陳芷亦是驚喜不已,坐在車中,下意識地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自家的腹部,眼往上看,看向荀貞。
荀貞不知說什麽才好,太高興了,一時無法表達,口中隻“哎呀、哎呀”個不停,兩手放到一處,搓了兩下,看到陳芷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探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适才李當之給陳芷診脈的時候,陳芷是坐在車中,手臂伸出窗外,因而,荀貞這時握住陳芷的柔荑,亦是通過車窗。
荀貞與陳芷兩人目光交融,一時間,荀貞似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到最終彙成了一句話,他深情款款看着車内的陳芷,柔聲說道:“早知夫人有了身孕,便該将夫人留在颍陰,卻勞得夫人受此颠簸之苦!此我之過也。”
他轉頭令道:“夫人有了身孕,從明日起,可放慢行速,無需着急。”
許仲等人應諾。
荀貞頓了頓,又道:“傳我令下,今晚三軍加菜,……營裏還有多少肉食?”不等人回答,自又往下接道,“都拿出來!随我來徐的部曲義從,要麽是跟随我多年的忠勇義士,要麽是吾等家鄉的子弟,夫人有了身孕,這等大喜事,也應叫他們高興高興!”
這的确是件大喜事,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荀貞年已而立,至今無子,往小裏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不能傳宗接代、延續血脈是個問題,往大裏說,亂世将至,膝下如果沒有一個繼承人,會是一個更大的問題。
現而今,陳芷有了身孕,不管懷的是個兒子抑或是個女兒,總歸是有了孩子了,——即便懷的是個女兒也不打緊,有了這第一個,就說明能生第二個,無論對家族,還是對部屬,這都是一個“有盼頭”的好事兒。
荀貞沒有做父親的經驗,亦無照顧孕婦的經驗,和陳芷說了會兒話後,又把李當之叫到近前,細細詢問該所注意的事項,又結合他後世的見聞,再三交代、叮囑伺候陳芷的婢女們,并及連遲婢、唐兒、吳妦諸女也都交代到了。
等他這一番“絮絮叨叨”地交代完畢,夜色已至。
他這才與陳芷話别,離開了家眷所在之營,回到中軍。
荀貞軍紀嚴明,今次來徐州,雖說有家眷跟從,但他從來沒有在家眷所在的營中留宿過,一直都是待在中軍的,雖然獲知了陳芷懷孕這件天大的喜事,他對此也是極其的歡喜,可歡喜歸歡喜,軍紀,他卻依舊是不會違背的,是要帶頭遵守和執行的。
他自回中軍,卻不知後邊留下來陪陳芷說話的遲婢、唐兒、吳妦三女各有心思。
唐兒倒也罷了,她年歲大了,比荀貞大不少,現已近四旬,雖說徐娘半老,風韻非但未減,因爲這幾年養尊處優、不必再事事躬親之故,較之早年,反而更顯得透熟誘人,可生孩子這種事,她到底是過了最佳的年齡,已然不再去想了,所以對陳芷這個主母有了身孕這件喜事,她除了替荀貞高興之外,也就沒有别的什麽太多的心思。
遲婢、吳妦卻不然。
她兩人都比荀貞小,正當好年華,以前沒人懷孕的時候還好點,現如今陳芷這一有身孕,她兩人就會有點自家的小心思了,陳芷是“主母”,平時亦與人爲善,心懷寬大,不曾難爲過她兩人,所以“嫉妒”這種負面的情緒倒是說不上,但在眼下奉承、服侍面帶喜意的陳芷之餘,“着急”、“也想懷孕”這種種心思卻是在所難免。
抽空偷眼瞧了眼在夜色下遠去的荀貞的身影,吳妦心道:“君侯前時去洛陽,見到了袁紹。我聞得袁紹本是汝南袁家的庶出子,其母出身低微,現而今他卻有大名於天下,世人不以他本爲庶出而小看他,……我雖遠比不上主母的身份高貴,可我若能爲君侯生一子,以君侯的威名和家世,隻要我能好好地引導之,吾子縱爲庶出,卻亦未必不能成爲今日的袁本初啊!”
想到這裏,看着陳芷低頭撫腹的歡喜模樣,吳妦一邊跪坐在車榻下,輕輕地爲陳芷捶腿,一邊嘴角亦忍不住露出了憧憬的笑容,眼角瞥去,似覺異常,轉眼一看,卻見跪坐在陳芷另一側的遲婢嘴角也是露出了類似的笑容。
吳妦何等聰明,不用想也知道,這必是遲婢和她想到了一處去。
遲婢感覺到了吳妦的目光,舉目看來。
夜與燭光中,兩個跪坐在陳芷左右的婦人頓時目光交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