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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黃髯叛逃了。”
荀貞怔了一怔,說道:“你怎麽知道的?”
“中尉知我是黃榆嶺人,鄉人有爲逃租稅而避入山中的,昨天在家裏,聽鄉中少年說起,說山裏新近多了一夥盜寇,其首領名叫黃髯。”
“或是同名同姓?”
“我本初也是這樣想,然而細問之後,無論是長相、身高,此賊首均與黃髯無異。”
“你說的這個‘鄉中少年’見過這個名叫黃髯的賊首?”
“是,他有一族兄現便在山中,本是一夥小賊寇的頭領,前不久投到了這個名叫黃髯的賊首手下,他數日前會去山中找他族兄,親眼見過黃髯。”
陳午細細道來:他家鄉黃榆嶺是山區,生活困苦,鄉民剽悍,往常就有不堪沉重的租稅壓力而幹脆逃入山中的,而今亂世,逃入山中的就更多了,這個“鄉中少年”的族兄便是其中一個,雖然落草爲寇了,但這個少年的族兄平時對族人還是挺照顧的,前些天大雪封山,這個少年牽挂他的族兄,遂在雪停後入山尋他,結果發現他投靠了一個名叫黃髯的寇賊首領。
荀貞率軍大破黃髯這件事,這個鄉中少年也是聽說過的,因此在得知他族兄新投的這夥寇賊之首名叫黃髯後,特地偷偷地看了看此人的長相,回到鄉中後即去找陳午,将此事告之。
陳午說完了獲知此事的經過後,問荀貞道:“中尉,黃髯奉君檄令入山招降舊部時,我記得他不是獨身一人去的,除了帶走了幾個他的親信,中尉還遣了兩個精幹的義從随之,不知這兩個義從近日可有消息送來?”
這兩個義從還真是有好幾天都沒有消息了,上次送來消息還是在十來天前。
把鄉中少年的話和這兩個義從十來天未有消息送來結合到一塊兒,黃髯叛變的事兒已可确定九成了,荀貞心頭一沉,心道:“這兩個義從怕是兇多吉少了。”
黃髯叛變不叛變都無所謂,遣他去招降他的舊部時荀貞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了,他的舊部大部分都被殲滅或者投降,散逃山中的不多,就算他叛變了,也不會造成太大的麻煩,隻是卻可惜了那兩個精幹的義從。
陳午義憤填膺,說道:“黃賊是黃巾餘孽,中尉敗之不殺,用爲府中掾吏,待之不可謂不厚,他非但不知恩,反而又叛變中尉,實不可忍!午請令,願帶五百精卒入山,爲中尉擒此叛賊,坑此豎子!”
要說起來,這是頭次有人叛離荀貞,但是荀貞卻沒有爲此生氣發怒,他笑道:“天要下雨,風要卷樹,彼既想叛,就由他叛去!不過費一分力氣,來日再擒他一次罷了。有何怒也?”
今天是正旦,陳午卻在得知了消息後便即馬上從家裏出來,馬不停蹄地趕來邯鄲報訊,一片公重於私的忠心值得表彰,荀貞誇獎了他幾句,令侍衛屋外的典韋取來一盤缣帛,賜給了他,吩咐說道:“正旦佳節,就不多留你了,等會兒你在府裏吃點飯,歇過來後便回家去吧。回到家後,如再有黃髯的消息,你不必親來,遣個賓客來給我送信就是。”
“諾。”
典韋引着陳午出去用飯,荀貞召來戲志才、荀攸、劉備,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征求他們的意見。經過讨論,戲志才等人對此事後果的判斷與荀貞一樣,均認爲黃髯即使叛變也不會帶來大的麻煩,不過話雖如此,還是得派人去潛入山中細細打探一番。
荀貞将此事交給了荀攸負責。
正旦是一年之始,可以說是一年中最爲重要的節日,在這一天,不但要拜賀天子、上吏,依照風俗,還要谒賀師、故将、宗人、父兄、父友、友、親、鄉黨耆老。
荀貞身在趙郡,不在家鄉,父兄、親友、鄉黨耆老是不必拜谒了,但他作爲趙郡的“二把手”,卻需要谒賀趙郡的郡縣耆老、名士,以揚聲譽。
從正月初二起,他一邊遣人帶着寫有“恭賀正旦”字樣的名刺分去各縣,投送給各縣的名士、耆老,一邊親去谒賀邯鄲本縣的士族、鄉中的耆老,同時并抽時間每天去一次營中,和義從、新卒加深感情,每日一早出府,入夜方歸,連着忙了三天。
雖然辛苦,但換來的成果甚佳。
地方上的一些士族、耆老因爲前次募糧一事本來對他頗有腹诽,而不意他卻在正旦這幾天或專程遣人送名刺、或親自登門谒賀,說實話,如此謙光自抑、卑體下士的長吏是極其少見的,這些士族、耆老對他的腹诽頓爲之消散,郡縣滿是贊譽之聲。人都是要面子的,面子從某種程度說也就是自尊,漢人尤其自尊。有漢以來,被捕入獄、因不願受辱而自殺的官吏比比皆是,居曆朝之冠,由此即可見漢人的自尊心之強。荀貞屈尊纡貴,親給治下之民谒賀正旦,給足了地方士紳、耆老的面子,使他們覺得深受荀貞之敬重,如何能不滿意?
正旦三天休沐,初三下午便有外縣的府吏絡繹歸來,陳午、岑竦、程嘉等先後從家來到。
陳午帶來了有關黃髯的一個新消息:卻是與荀貞、戲志才、荀攸、劉備推測得不同,黃髯近日在山中名氣大噪,不少小股的賊寇先後投他的麾下,加上他的那些舊部,現而今他手下已聚集了四五百人。
擊黃髯一戰雖然艱難,但原因是荀貞對山地戰沒有經驗,如果是放在平原上,荀貞有把握在半天内即将黃髯擊潰,故此老實說,荀貞對黃髯并不太看重,卻沒想到他而今在山中居然名頭頗響,不少賊寇主動投奔依附,吃驚失笑,說道:“你說黃遷在山中名氣甚響?”
“不錯。黃髯在黃巾軍中本就有些許勇名,前次雖被中尉擊破,然敗而未死,部衆亦有突圍散逃出去的,較之左須強上許多,此回他返入山中,被不明内情的外人誤認爲是他從中尉營中逃脫的,遂名傳遠近,不少小股的盜賊乃聞名來投,其麾下賊衆既多,聲勢因而頗盛。”
戲志才、荀攸、劉備、邯鄲榮、宣康等也在場,聞言面面相觑。
劉備亦忍不住失笑起來,對荀貞說道:“恭賀中尉,恭喜中尉了。”
“正旦已過,玄德緣何忽又恭賀於我?”
“黃髯乃中尉手下敗将,卻隻因爲沒有亡在戰中而就被諸多山賊視以爲‘勇’,乃至紛紛投奔依附,足可見中尉之聲威赫赫,也足可見山賊對中尉之畏懼,來日擊賊易矣!”
劉備說得一點沒錯。黃髯隻是因爲沒有被荀貞陣斬而就被諸多山賊以爲“勇”,确實可見這些小股的山賊已經被荀貞先破左須、又破黃髯并及在山上豎碑、擺築京觀之舉而吓破了膽子,擊之不難,不過,荀貞從來沒在意過這些小股的山賊,他現在重視的隻有一人,便是王當。
又過了兩天,荀攸遣去山中打探情況的斥候歸來,帶來了黃髯叛變的具體消息。
卻原來:黃髯不是主動叛變的,他到了山上後,最開始的确是很賣力地爲荀貞招攬他的舊部,他的舊部裏卻有不願投降的,因此劫了他,迫他叛變荀貞,說他是從荀貞營中血戰逃出來的雲雲,也是他那些不願投降的舊部散播出去的謠言。
劉備說道:“這麽說來,這黃髯還有幾分可原宥之處。”沉吟片刻,又道,“盡管如此,卻也不能容他再度做大,他麾下現已有數百亡命賊衆相投,假以時日,說不定會他還真能複振聲勢。”他剛通過行縣博得了不小的美名,這些天正處在積極興奮的時候,當即請令,說道,“備願進山,請爲中尉讨擊此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