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注意到關羽、張飛兩人頻顧楊家的那匹胭脂紅馬,雖然各自刻意地壓抑,卻難掩喜愛不舍的神色,心知他兩人定是喜此馬之神駿,笑道:“紅粉送佳人,良馬贈烈士。我已有踏雪烏骓,此馬用不上,正合贈予賢弟。”
“這怎能使得?備昔在家時常見良馬,可能與這匹胭脂紅馬相比的卻是不多。兄長之賜,備不敢受。”劉備的家鄉涿郡邊本身就産馬,邊兒上又多是産馬之地,常有馬商來往,他見過的良馬着實不少。
“你我雖非同産,情逾骨肉,一匹馬算得什麽?我說送給你就送給你,不要推辭了。”
“……,尊者賜,不敢辭。既然如此,備就收下了。”好馬誰不喜歡?見推辭不得,劉備高高興興地應下了。
關羽、張飛聞言,亦均面現喜色。
關羽家在河東,也是帝國的一個産馬地,他與張飛又好武,二人都是知馬、愛馬之人,楊家是趙郡一等一的大豪,族長楊深用的這匹胭脂紅馬自非是尋常良馬可比的,雖然因爲常年受拘束於車轅之間而損了些英俊之氣,可隻要調養得當,早晚能再恢複過來的,他倆一見之下就喜歡上了它,此時見荀貞把它送給了劉備,也就是說他倆可以随時騎上一騎,怎能不歡喜?
冷兵器時代,一匹好的戰馬對一個武士來說是意義非凡、可遇不可求的,如果說一副好的精甲能增強武士的防禦力,那麽一匹好的戰馬就能大幅地增強武士的進攻力,兩軍陣中,兩人交鋒,如果其中一人驅乘的是良馬,那麽不管是在速度還是在沖擊力上都将會大占便宜,對方可能還沒有準備好,你就已經沖至近前,接着手起刀落,便可以陣斬歸營了。
也正因爲知馬、愛馬,他兩人都知道這匹馬的價值,少說也得值個百金,這個百金說的還是太平盛世時的馬價,而今天下缺馬,一匹尋常的馬都能賣到二百萬錢,也就是二百金,更何苦這麽一匹神駿的善馬呢?千金都有人買,并且還得是有價無市。
價值千萬、有價無市的東西,一句話就轉手送出去了,荀貞的這份是錢财如糞土的慷慨大方,饒是對荀貞觀感不甚佳的關羽也大爲佩服。
“賢弟不辭辛苦,冒寒行縣,稽檢諸縣吏員,督察各縣的赈濟流民事,我把這匹馬送給賢弟不止是因爲你我情逾骨肉,也是爲了代趙郡十數萬百姓、數萬流民感謝賢弟啊。”
劉備神色古怪,說道:“說起此番行縣,備在中丘卻是聽說了一件令人驚訝莫名的事兒。”
“可是新任的中丘令侯嚴未行而卒之事麽?”
“兄長也聽說了?”
“郡裏早就傳遍了。”
簡雍吧唧了兩下嘴,說道:“還真是咄咄怪事!算起來,已經連着死了三個新任的中丘令了。這中丘、這中丘……。”連連搖頭,一臉又想笑、又驚怪的樣子。
中丘原本之令死在黃巾亂中,黃巾定後,爲安民計,朝廷先以渤海王晉爲中丘令,結果未至趙境,王晉病故途中。朝廷繼以甘陵蔡遵爲中丘令,結果方至巨鹿,蔡遵爲賊所害。
朝廷遂又辟魏郡侯嚴爲中丘令,魏郡接壤趙地,由魏至中丘隻有一二百裏而已,本想着這次總該不再有遇賊、病卒道上之類的事兒了吧,卻沒想到侯嚴尚未動身就死在了家裏。
王晉、蔡遵、侯嚴,一以文名、一以武名、一以品德高尚著稱,都是冀州的名士,州人認爲他三人均有二千石之才,不料卻竟在被朝廷辟除爲中丘令後相繼亡故,令人扼腕的同時,聽說這件事的人,包括荀貞這個穿越而來、不信鬼神天命的人在内都不禁深爲之驚詫怪異。
不過,子不語怪力亂神,荀貞的心思也沒在中丘上邊,卻也沒就此多說什麽。
劉備見荀貞對此似興趣不大,遂轉了話題,說道:“備還有一事想禀與兄長。”
“何事?”
“本縣有一賢人名士,不知兄長是否可知?”
“誰人?”
“樂仲秀。”
“說的是樂家的次子麽?”
“正是。”
劉備說的這人卻是本縣士族樂家的次子樂峻。
荀貞說道:“久聞其名。”轉臉笑着指了指坐在劉備席側的邯鄲榮,說道,“我剛到邯鄲就聽說了他,聽說他與魏功曹、公宰齊名,持正守節,潔身自好,乃是一個峻拔君子。……,怎麽?玄德也聞他大名了麽?”
“在行縣的路上,備多次聽魏功曹提及此人,贊不絕口,說郡人把他比作蘇桓公。”
蘇桓公,名純,是本朝初年一個名士,性格強切,喜歡批評人,士友鹹憚之,以至相謂曰:“見蘇桓公,患其教責人,不見,又思之。”見到蘇純,怕他批評人,不見他,又想他。
樂峻的性子和蘇純類似,從來不隐瞞自己的想法,朋黨親族裏如果有人犯錯,他必直言不諱,當面指出,所以被郡人比作蘇純。
邯鄲榮和樂峻同縣,從小相識,對這個人的脾性很了解,說道:“确然如此。吾郡士子裏,如論才名,最高的是魏功曹,如論品格,最高的卻是樂仲秀。因看不慣他的同産兄奉承上吏,他甚至常年不和他的長兄來往,性高潔守節至此。”
邯鄲榮說的這個“同産兄”就是樂彪。樂彪現爲相府主簿,荀貞常去相府,與樂彪見過多次,算是熟人了。樂峻看不慣樂彪“奉承上吏”卻不是看不慣樂彪奉承國相,而是鄙視樂彪與郎中令段聰來往密切。段聰雖無大惡,到底是閹宦子弟,樂峻身爲士子,自是不喜自家的兄長與他關系過近。
荀貞說道:“玄德爲何忽提起此人?”
“樂仲秀名聞郡中,乃是一個賢士,但備聞魏功曹說他現今卻居家無事。備以爲,兄長何不下道檄文,把他召入府中?”
荀貞聽到這裏,明白了劉備的目的,卻原來是向他舉薦賢士的。劉備是功曹,向長吏舉薦賢才正是他的本職,隻是,這個樂峻,荀貞不是沒想到把他召入府中,而是壓根就不想用他,躊躇了片刻,答道:“我早前即對公達說過,樂仲秀高潔有清名,可深交之,至於召入我中尉府中,眼下卻是行之不得。”
“卻是爲何?”
荀貞緩緩說出了一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