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午推薦的此人既非華佗,也非張仲景,不過卻與華佗有關系,乃是華佗的一個弟子,名叫樊阿,徐州彭城國人。
荀貞雖不知此人之名,但聞是華佗弟子,名師出高徒,想來其醫術必也是高明的了,馬上即令陳午帶路,叫荀攸親護送何儀下山醫治。
荀攸走前,荀貞私下叮囑他:“華佗天下名醫,樊阿既是他的弟子,醫術必也不凡。公達,你此去,一則務必要請他醫治何儀,二則,看看能不能把他招攬到軍中。”
陳午說樊阿擅長針灸,并擅長醫治瘍創,能斷腸剖腹,這樣手段高超、精擅外科手術的醫生要是能招攬到軍中,肯定是十分有用的。
荀攸了然,點頭應諾。
山上的戰事到此已宣告結束,剩下的都是收尾工作,送了荀攸、何儀、陳午等下山後,荀貞巡視戰場,詢問己軍傷亡,檢看俘虜、繳獲。
此一戰,不說負傷的,隻陣亡的,荀貞部就有上百人。
他帶來攻山的總共才不到二千步騎,辛瑷部的三百餘騎兵還根本就沒上戰場,上戰場的隻有步卒,也就是說,這一仗的陣亡率差不多達到了十三分之一。
單從陣亡率來講,這是荀貞自起兵起來陣亡率最高的一仗。
負傷的兵卒約有二三百人,其中重傷員有四五十人,若不能及時得到妥善的醫治,這些重傷員恐怕很快也會死去。
荀貞部中随軍的瘍醫都是趙相劉衡在郡裏召請來的,大多均是尋常的醫士,一些普通的外傷能治,像是斷肢、破腹、頭裂等重傷,他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沒有治好的把握。
這數十個重傷員有陳午、程嘉屯裏的新卒,也有江禽、陳到等曲中的老卒,新卒倒也罷了,每一個老卒都是寶貴的财富,荀貞斷不能坐視他們死去,當即令辛瑷組織人手,命運送重傷員下山,去追陳午、荀攸、何儀,希望在陳午找到樊阿後,樊阿也能給這些重傷員醫治一下。
重傷員送下山,輕傷員就地醫治,陣亡者放到擔架上,等部隊走時帶回邯鄲掩埋。
處理過己方的傷亡問題,荀貞又檢看俘虜、繳獲。
黃髯部的黃巾兵卒傷亡得更多,陣亡了近二百人,傷了二三百,他部下總共才不到千人,傷亡率達到了一半多。依常理而言,别說傷亡百分之五十以上,通常在交戰中傷亡到百分之十左右,尋常的部隊就瀕臨崩潰了,能堅持到一半傷亡仍然苦戰不休的必定是強軍,黃髯部顯然不是強軍,之所以傷亡了一半多還能堅持戰鬥,卻是有特定原因的,一則是因山道狹窄、退則必死,二則也是因黃髯在部中甚有威望。
這要換到平原上作戰,可以預料,黃髯部早就崩潰了。
荀貞對這些降卒一視同仁,負傷之降卒亦能得到醫治。
當然,軍中的醫療條件有限,這些降卒的傷員隻能等到軍醫在醫治過荀貞部的兵卒後再去醫治他們,若有因熬不住而死去的,卻也是無可奈何了。
陣亡近二百,逃散了一百多,餘下的便都是俘虜,連帶輕重傷員,共計俘虜了四五百人。
俘虜的降卒不算少,可繳獲的物資卻幾乎沒有。
黃髯部是黃巾的敗兵,從巨鹿一路敗逃遁入到趙郡的山中,原本就沒有帶多少軍資,在蘆嶺裏待了這麽久,更是一窮二白了。宣康對此很不滿意,他連連說道:“這一仗真是得不償失!”
之前打颍川波才、汝南彭脫、東郡蔔己、巨鹿張角兄弟時,每一仗打完,繳獲皆如山積,而今這一仗,傷亡數百,卻繳獲無有,的确是得不償失。
荀貞前世讀書時,讀到過有前代之将領不願入山剿窮匪的,當時還不以爲然,覺得他們很不像話,如今卻能理解他們,感同身受了。
他麾下的兵卒都是他辛辛苦苦招攬來的,尤其是那些老卒,俱爲百戰精銳,今日一戰,短短一日半夜卻竟就折損了上百,他能不心疼麽?折損也就折損了,如能獲得足夠的繳獲、以此繳獲再來招兵或許還可彌補一二,而卻繳獲的都是些破衣爛裳,無用之物,這樣的仗好有一比,那就是“隻出不進”,要是再打上幾次,他的家底可就要被折騰空了。
他登上山頂,向下俯瞰。
山道上,兵卒們在各部軍官的帶領下正在緊張有序地集中傷員、搬挪屍體、押輕傷和沒有受傷的俘虜先行下山。
他看了會兒,心道:“早就說擴兵了,隻是限於郡中缺糧,所以遲遲沒有着手。今觀蘆嶺一戰,我部義從多平原人,雖然經過了戰前的集中教練,卻依然不習慣山地作戰,傷亡慘重,攻山伐嶺還是得多依靠本地人啊,等回到邯鄲,募糧、擴兵之事就需得提到日程上了!”
這一次擊黃髯雖然傷亡頗重,可也是大勝,借此勝之威,足可以開口問郡中大姓們要糧了。
天亮後,各部絡繹下山。
爲警告周近山中的山賊,在下山前,荀貞令人做了一個石碑,豎在山頂,上邊隻寫了一句話:“左須之死,汝等之所耳聞,黃髯之敗,汝等之所親見,今中尉在邯鄲,欲從良則速降,仍欲爲賊則且待亡”,劉鄧帶人把陣亡守卒的頭顱悉數砍下,壘成京觀,堆積碑側。
……
下嶺出山,行軍三日,到了襄國縣。
襄國令姚昇帶襄國士紳再次出迎,一見面就恭賀荀貞凱旋。
當晚在襄國縣外屯駐休息,荀貞遣人循蹤去找陳午、荀攸、何儀等,次日找到了他們的蹤迹,卻是正在縣外的一個鄉亭裏。他們找到了樊阿,樊阿正帶着門徒給何儀等重傷員醫治。
荀貞親去拜訪,開襟下士、當面延攬。
樊阿自跟着華佗學醫、出師之後,連年周遊州郡,懸壺各地,足迹遍布北方諸州,這一次來趙國,卻是路過,他本是去巨鹿的。他誠懇地對荀貞說道:“巨鹿方經大戰,兵、民死傷百萬。大兵過後,必有災年。近數十年來,天下多次大疫,我憂巨鹿可能明年又會出現疫病,所以攜弟子前去,欲盡綿薄之力。中尉延攬之請,我深謝之,隻是眼下卻是無法答應。”
樊阿的這番話合情合理,荀貞也一直在擔憂明年會不會出現大疫,因也就不再強求,贊歎了一番他的醫者父母心後,命宣康奉上了一盤金餅,做爲他醫治何儀等的報酬。
樊阿堅辭不受,荀貞無法,隻得罷了。
要說樊阿的醫術确實高妙,他醫治何儀的時候,荀貞沒在邊兒上,沒能看到他是如何醫治的,但在來到了鄉亭後卻看到了他醫治别的重傷員,親眼目睹了他神乎其技的手段,胸腹受創者,他湔浣腸胃,縫線膏摩,箭入頭骨者,他割皮破骨,不傷髓腦,斷臂折腿者,他去其壞肉,止血縫合,隻看他和他弟子、門徒的這些外科手術的手段,荀貞恍惚以爲自己又回到了後世。
“這樣的人才一定要招攬我的麾下!”
華佗的名氣太大,荀貞不敢想招攬之事,但招攬個他的弟子想來總還是可以的。從皇甫嵩擊張角兄弟一戰,荀貞認識了巨鹿太守郭典,樊阿既不肯受錢财,他便寫了一封給郭典的信,交給樊阿,以備他不時之需。這封信,樊阿收下了。
在鄉亭裏待了兩天,樊阿把何儀等重傷員悉數精心醫治過後即告辭離去,荀貞遠送十裏。
得了樊阿的醫治,何儀等氣色大好。
荀貞大軍在外,補給不便,不能在襄國縣久停,又休整了一日,全軍開拔,回去邯鄲。
姚昇把他送至縣界。
行軍數日,這日中午,邯鄲在望,國相劉衡、國傅黃宗、郎中令段聰等得了訊息,出城相迎,随着他們一起出來迎接的還有一人,卻是從洛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