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心道:“原來荀君是因爲聽了黃巾俘虜的話,所以特地來真定見我。颍陰荀氏是豫州名族,我聞名久矣,今見荀君,确實英武不凡,專程造訪,更見折節下士。”荀貞自見到他後,不因爲他年少而輕視他,舉止有禮、言必稱君,給了他很大的尊重,趙雲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自己隻是在真定、常山有些名氣,被荀貞這樣的折節下交,很感動,不過依然婉言拒絕。
他說道:“君不辭道遠,專程前來見我,這份厚愛讓我非常感動,隻是我的學業尚未完成,恐怕不能離家遠行,并且我隻是個野澤小子,隻有鬥筲之才,縱然從君前去,大約也幫不上什麽忙。君從皇甫将軍轉戰數州,戰無不勝,可見英武,不以雲年少無知,遠道而來,可見好賢,英武足可以讨賊,好賢足以安民,君此去趙國,必能再立功勳。”
年紀雖少,話說得很有條理,先感謝了荀貞的厚愛,再婉言相拒,最後預祝荀貞再立功勳。
這讓荀貞越發喜愛他了,心道:“年紀輕輕就這樣出色,再過幾年還能了得?”
來之前荀貞是把趙雲當作武将來看待的,來之後,經過這短暫的接觸,已不再單純以武将來視趙雲了,和辛瑷等一樣,更多的把趙雲看做了儒生士子,他心道:“我帳下有見識的儒生不多,李博、史諾,常人之才,平時做些案牍可以,重要的事情實在不放心交給他們去辦,宣康淳樸可愛,雖有潛質,尚未長成,眼下亦不能大用,能用者唯公達、志才兩人而已,如能得趙雲足可爲我一大臂助。”
他的官兒越做越大,需要用人的地方越來越多,先前爲郡督郵時他還不覺得,到被皇甫嵩擢爲司馬,統帶數千人征戰時就已覺得帳下可用之人太少,使他不得不事必躬親,許多事都得他親自去做,現如今他又被擢爲趙國中尉,負責一國五城的軍事,更覺囊中可用之人太少,有捉襟見肘之感,趙雲若隻是個武夫,那麽他倒還不會這般急切地想招攬到他,關鍵是趙雲除了勇武,亦有才幹,足可以托付大事,如果能招攬到麾下,确實足可爲一大臂助。
話說回來,荀貞也早知不可能會很容易地就把趙雲招攬到麾下,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因聞了趙雲的婉拒,卻也并不失望,哈哈一笑,說道:“承君吉言,我要是能在趙國立下功勳,必不會忘了感謝君。”既然趙雲婉拒,他也不再多說,指着梨樹,笑道,“君家梨樹結果累累,好生喜人,說了半天話,卻是有些口渴了,不知能否讨兩個君家的梨吃?”
趙雲原以爲在聽到拒絕後荀貞會動怒,卻不料他行若無事,依舊談笑親切,不覺心道:“荀君戰功赫赫,威震黃巾,身爲比二千石的大吏,不驕不傲,屈己下人,輕騎簡從,不辭路遠,親登我家門來招攬我,被我的拒絕後卻竟毫不動氣,談笑自如,此人器量雅偉。”起身笑道,“未能奉水捧果,卻是雲失禮了。”叫嚴猛搬了個梯子過來,支在樹上,爬上去,摘了些梨果下來,用井水洗濯幹淨,放在盤上,奉到荀貞等人席前,請他們品嘗解渴。
黃梨多汁水,爲避免汁水沾到衣上,荀貞、荀攸、宣康都是小口吃,辛瑷卻毫不在乎,坐将起來,拿着梨,大口咬嚼。他相貌秀美,吃梨的模樣卻和粗猛魁梧的典韋一般無二,引得嚴猛連連注目。趙雲恪守禮節,雖也驚奇辛瑷的吃相,卻不多看,待荀貞吃完了一個梨、洗過了手,他開口說道:“君如想招攬能人才士,雲倒是有一人推薦。”
“噢?誰人也?”
“此人複姓夏侯,單名一個蘭字,與雲是鄉裏人,家傳律法,明於法律。”
“夏侯蘭?”荀貞轉目嚴猛。
嚴猛說道:“沒錯,就是鄉裏溪邊射箭的那人。”
趙雲問道:“君已見過夏侯蘭了?”
荀貞心道:“我記得《演義》上說這夏侯蘭是給曹操背劍的小将,卻怎麽在趙雲的嘴裏,他明於法律?”他不是懷疑趙雲,而是懷疑自己記錯了,又或者可能是《演義》裏寫得不對。他說道:“來的路上剛好見有數人在鄉裏外的溪邊柳下射箭,有一人連珠三箭,於五十步外悉中靶的,箭術精良,叔業以爲是你,小熊說他是夏侯蘭。”
“君既已見過夏侯蘭,那就應該已經略知其能了。”
荀貞笑道:“君言他家傳律法,那麽不知他的家學較之他的箭術,孰優孰劣?”
荀貞帳下各樣的人才都缺,唯獨懂律法的人不缺。宣康、李博、史諾等人的老師西鄉三老宣博年輕時在陽翟郭氏門下學過律法,後來還做過颍陰縣的決曹史,“主罪法事”,平了不少冤案,爲縣鄉稱頌,老師精通律法,學生自也不差,宣康等人皆通法律。
趙雲答道:“夏侯蘭的箭術不如他的家學。”
聽趙雲這麽一說,荀貞重視起來,連珠箭已屬難得,這樣優秀的箭術卻還不如他的家學,那這夏侯蘭是個人才啊。他說道:“君能否爲我引見?”兩漢交友的正常程序是:兩個從未見面的人如想結成朋友,必須得有一個同時認識他們兩人的人給他們彼此介紹,這才不失禮節。嚴格來說,荀貞貿然登趙雲之門已屬失禮,不過他是“尊長”,這麽做卻又叫禮賢下士了。
趙雲自無不允。
結識夏侯蘭的過程很順利,招攬夏侯蘭的過程也很順利。一聽招攬自己的人是新任趙國中尉的荀貞,夏侯蘭幾乎沒怎麽考慮就同意了。來一趟常山,沒有招攬到趙雲,卻得了“明於法律”的夏侯蘭,卻也總算是沒有空跑一趟。
荀貞新拜趙國中尉,不可在常山久停,當晚在趙雲家中住了一宿,次日便告辭離去。夏侯蘭從行。趙雲、嚴猛把荀貞等一直送出縣界,目送他們策馬遠去,這才轉回。
路上,嚴猛不解地問趙雲:“阿兄,荀君前麾衆擊黃巾,威名赫赫,他帳下的辛瑷追斬張角,無人不曉,現爲比二千石,青绶銀印,年方二十餘,已是一國中尉,他延請你,你爲何拒絕?”
“庸人爲君,賢士不應其召,明君在位,賢士不召而至。爲什麽?在明君門下爲吏可以施展才幹,在昏主門下爲吏或招緻自身之危,或抑郁受屈,即便挂印而去,也會被天下笑話。從前郅恽爲歐陽歙的功曹,因爲勸谏不聽,遂稱病自退,盡管自退,然而卻胸懷難展,抑郁慨歎。臣吏擇君就好像田野擇天一樣,天時若好則四野豐收,天時不好則谷粒無收,怎能不慎?荀君以高位臨我柴門,固然禮賢下士,但我還不知道他的本性怎樣,所以婉拒了他。”
……
迎面秋風疾,荀貞遍體生涼,收回了心神,不再去回憶來趙國前的那些事。
那天他離開真定後,路上不停,次日傍晚到了趙國境内,與戲志才、許仲等會合,打出旗号,徑至邯鄲。入了城,先拜見過趙王劉豫、趙傅黃宗和趙相劉衡,繼而再又見過郎中令、仆、長史、治書等國中的諸多官吏,然後便就算正式上任了。
上任至今十餘日,除了與王國官吏的應酬外,他把大部分的時間放在了熟悉郡兵和地方上,在荀攸、戲志才、辛瑷等的幫助下,如今已經把郡兵和地方上吏民的情況大緻摸清,忙了十幾天沒出過城,今天重陽,忙裏偷閑,乃帶着諸人出來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