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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輕人說道:“在下劉備,涿郡涿縣人也。”
荀貞“噢”了一聲,心道:“果然是此人!”扭着頭上下打量他,笑道,“足下姓劉?莫不是?”劉備聞得荀貞此言,精神一振,說道:“正是,在下乃漢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後。”
荀貞於馬上拱手,說道:“失敬失敬。”
劉備謙虛地一笑,往荀貞腰間的黑绶和印囊上溜了一眼,頗是羨慕,心道:“此人與我年歲相仿,而已是千石司馬。”雖不知荀貞緣何主動和他說話,卻也知機會難得,猶豫了片刻,心道,“此人待我似十分友善,雖不知何故,但我若能抓住這個機會?”
劉備雖然在若幹年後做下了一番很大的事業,眼下卻還隻是初出茅廬,盡管他自稱“漢室宗親”,實則中山靖王的後裔多不勝數,傳到他這一代已與平頭百姓無異,其祖劉雄也僅僅官至東郡範縣令而已,特别是他的父親早逝,之後他家家勢頓落,爲了生計,不得不自食其力,與其母販席織履爲業,過得也就是普通黔首的生活罷了。
身爲漢室宗親,卻淪爲與尋常百姓無異,劉備今年才二十四歲,正當有雄心壯志之時,對此很是不滿,所以一聽說盧植統兵擊讨冀州黃巾,他馬上就帶人來“助陣”了,——盧植和他同郡,他十五歲那年,也就是熹平四年,盧植“以病去官”,在家著書立說,并授學於缑氏山中,他與同宗劉德然、遼西公孫瓒等因求學於盧植門下,也就是說,盧植是他的老師,他是盧植的弟子。
這次帶人來給盧植助陣,他本是雄心勃勃,想借此立下一番功名,卻不料盧植竟因不肯行賄而被左豐誣陷,導緻檻送京師。盧植一走,他馬上就成了無根之人。現在廣宗城下聚攏了漢家的大批能臣勇将,各有來頭,或州郡名士,或貴族子弟,先前掌兵的董卓和将要掌兵的皇甫嵩又各有麾下嫡系,他一個無根之人,兼之又是白身,名氣也不大,在這樣一個情況下,建功立業等同妄想。因此之故,盧植離開後,他未免就有些心灰意冷,要不是生性堅韌,恐怕早也就随之離開了。
适才皇甫嵩介紹荀貞的時候,他在邊兒上旁觀,分明看出皇甫嵩對荀貞甚是器重,知荀貞必是皇甫嵩的麾下愛将。今見荀貞待他似十分友善,他自是要抓住這個機會。
他躊躇了下,對荀貞說道:“久聞君族清名,昔我從師盧公、求學於缑氏山中時,與遼西公孫伯珪相善,公孫兄常與我言:當至颍陰拜訪君族,隻是一直不得閑暇,故此至今尚未成行。沒想到今天卻在這裏見到了司馬,備三生有幸。”
“噢?劉君曾從師盧公?”
“是。”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名師出高徒,難怪一見足下,便覺足下與常人不同。”故意問道,“遼西公孫伯珪?可是‘昔爲人子,今爲人臣’的公孫瓒麽?”
公孫瓒之名,荀貞前世有聞,今世也有聞。此人乃遼西令支人,少爲郡門下書佐,爲人美姿貌,聲音洪亮,言事辯慧,郡太守劉太守奇其才,以女妻之,後來,劉太守坐事檻車征,漢律:長吏獲罪被征,下吏不得親近相從,公孫瓒遂改容服,詐稱侍卒,身執徒養,親自駕車把劉太守送到洛陽。案子審過,劉太守依罪當徙日南,公孫瓒決定跟他一塊兒去,因爲日南瘴氣多,怕不能生還,便具豚酒於北芒山上,祭辭先人,酹觞祝曰:“昔爲人子,今爲人臣,當詣日南。日南多瘴氣,恐或不還,便當長辭墳茔。”慷慨悲泣,再拜而去,觀者莫不歎息。
這件事發生在幾年前,颍川離洛陽不遠,荀貞聽說過。
公孫瓒雖然因爲母親地位不高,出仕的起點較低,但畢竟家是遼西冠族,世爲二千石,如今又因“昔爲人子、今爲人臣”的故事而名揚洛陽,可謂有名亦有家世,劉備顯然爲有這樣一個朋友而感到自豪,不過他與荀貞相似,年紀雖輕,很有城府,“喜怒不形於色”,把“與有榮焉”的情緒克制住,盡量不動聲色,說道:“正是。”
“噢?原來他與足下是同學。”
“是啊。盧公以病去官,授學缑氏山中,伯珪兄時爲郡門下書佐,棄官就讀,與備同學,因他年長於備,故備兄事之,直到熹平六年,南夷反叛,朝廷征拜盧公爲廬江太守,伯珪兄與備方才各自歸家。伯珪兄歸郡後,初被舉爲上計吏,再舉孝廉,現爲遼東屬國長史。”
劉備從師盧植時才十五歲,比公孫瓒小得多,因此兄事於他,各自歸家後,常有書信來往,故而對公孫瓒之後的升遷經過非常清楚,這會兒故作平淡地對荀貞一一講出,盡管已經盡力掩飾,但是眼裏卻終究難掩對公孫瓒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