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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中軍帥帳裏,皇甫嵩問荀貞:“你既已知敵情,可有破敵之計?”
荀貞說道:“這幾天,貞與荀攸、戲志才、李博、宣康等人有過商議,我等以爲,東郡黃巾雖然賊兵不多,戰力亦不及汝南、颍川兩郡之賊,但是卻依然不能輕視。”
“噢?此話怎說?我願聞其詳。”
“東郡的賊情和颍川、汝南比起來有不同之處。”
“什麽不同之處?”
“颍川賊波才、何曼最初是聚兵一處,後雖分兵兩地,但其間有大河相隔,往來救援不便。汝南賊彭脫、龔都等則是聚精兵於一城,雖在西華城外的征羌等縣也有布防,然而當時将軍尚未與朱将軍分兵,我軍兵多将廣,足能分而克之。但是眼下,将軍已與朱将軍分兵,我部現隻有兩萬餘人,似已不可再過度分兵,而白馬、濮陽兩城相距不過三十裏,中間亦無山川之阻,一馬平川,彼此馳援迅捷,是以,貞等以爲攻略東郡一戰不可急躁。急則有失。”
漢軍在颍川、汝南和東郡的敵人雖然一樣,都是黃巾軍,但是敵情不一樣。颍川波才、何曼是先聚兵一處,後分兵兩縣,中有河水相隔,援救不便,可以從容地分别攻之。汝南黃巾則是占據了汝南大多數的縣城,把精兵聚於一地,於其餘縣城分别放若幹兵馬,當時漢軍兵多,故此皇甫嵩分别兩路,親帶一路圍西華,迫使西華黃巾不敢出城,再由朱俊、荀貞等分略其餘各縣,先去了他們的羽翼,再擊他們的主力。
東郡的敵情與颍川、汝南分别有相似處,又有不同處。先說與汝南的相似和不同之處。與汝南相似的地方是:蔔己也攻陷了東郡全境,并在各個縣裏都放了些人馬,并也集合了全部的主力精兵欲與漢軍對戰,而與汝南不同的地方是:他沒有把精兵全部放在一城,而是分置在了濮陽、白馬、韋鄉三地。再說與颍川的相似與不同之處。在颍川相似的是:蔔己把主力也是分别置放在了不同的地方,這與波才、何曼後期的分兵兩縣頗是相同,但不同的是:波才、何曼當時兩軍之間有河流阻隔,而白馬、濮陽兩縣則相距不遠,且道路暢通,來往救援方便。
簡而言之的說,東郡黃巾的這種迎戰部署,給漢軍帶來的最大麻煩就是:皇甫嵩和朱俊已經分兵,沒辦法再效仿汝南一戰的成功經驗,即分兵兩路,先以一路圍住濮陽,待另一路剪除掉白馬後,再與蔔己決戰。濮陽有兵兩萬,白馬有兵五千,按荀貞的觀察來說,兩城又都算是堅城,皇甫嵩部隻有兩萬餘人,這個兵力獨擊一路尚可,分兵萬難。分的兵少了,不足以克白馬,分的兵多了,可能圍不住濮陽。可若不分兵,因爲濮陽和白馬間相距不遠,道路暢通,又不能像在颍川一樣,從容分别擊之,若擊濮陽,白馬援之,若擊白馬,濮陽援之,這就像是兩個人搏鬥一樣,正全神貫注地對付對方,身後又來一個敵人,前後有敵,難以支撐。
皇甫嵩颔首,說道:“司馬言之甚是。這東郡之賊确實不可輕視。”沉吟了片刻,笑對荀貞說道,“司馬智勇之士,公達、志才也都是汝郡英傑,想來卿等必是已有對敵之策了?請說來聽聽。”
荀貞說道:“貞等确實小有所得,商讨出了一條拙計。”
“請說。”
“貞等以爲,面對這樣的情況,要想破敵,也許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圍城打援。”
“圍城打援?”
“是。觀蔔己之兵馬布置,一路在濮陽,一路在白馬,早前還有一路在韋鄉,分明打的主意就是想以三地形成鼎足之勢,彼此支援,互相響應。那麽,我軍不妨就順勢而爲之,就按照他的這個部署來打東郡:圍住濮陽,誘白馬來救,於半路設伏兵,先滅韓立,再取濮陽。”
皇甫嵩點頭說道:“是條好計,是條好計。”
帳外夜深,兵卒們搭起了帳篷,分成兩班,一班休息,一班繼續築營和警戒。喧鬧的聲音傳入帳中,随着喧鬧來的還有夜風,吹動帳中燭火,映紅諸将臉孔。傅燮蹙眉深思,深思多時,說道:“荀司馬此計固是好計,但隻怕濮陽蔔己會也想到這一層啊。若是我圍濮陽而白馬不救,奈何?”北軍五校的一個校尉接口說道:“白馬若不救,我軍就真打濮陽,把它擊破不就行了?濮陽隻要能被打下,白馬隻有區區五千賊兵,到那個時候還不聞風而降?”
“話雖如此說,我軍帶的糧秣隻夠一月之用。如荀司馬所言,濮陽、白馬都是堅城,城防頗是森嚴,若是像打西化一樣,大半個月不克,可就麻煩了啊。”
“那傅司馬你有何妙計?”
傅燮沒有什麽妙計,搖了搖頭,說道:“形勢如此,我亦無計。”頓了頓,又對皇甫嵩說道,“将軍,荀司馬此計可謂良策,隻是爲了防止賊渠帥蔔己也想到這一層,以下吏之愚見,不如将圍濮陽以誘白馬之援改爲圍白馬以誘濮陽之援。”
堂下的一個軍候奇道:“爲何?圍濮陽和圍白馬難道不一樣麽?”另一個軍候說道:“不然,不然,還是以圍濮陽爲上。賊渠帥蔔己在濮陽,若圍濮陽,韓立必救,若圍白馬,蔔己可不一定去救韓立啊。”帳中諸人大多點頭稱是,贊同先圍濮陽。
傅燮說道:“白馬兵少,若蔔己不救,我軍能夠較快地将之攻下,若蔔己救之,則我軍也可半路設伏。此一舉兩得。”
又有人表示反對,說道:“濮陽兵多,蔔己若救白馬,派出的援軍必也多,援軍一多,咱們設伏的兵也就要多,而設伏的兵一多,說不定就圍不住白馬了。還是以圍濮陽爲上策。白馬兵少,韓立能派出多少人去援濮陽?至多三千人。我以五千人設伏就足夠了,不耽誤圍濮陽。”
衆人意見不一,七嘴八舌,有的支持荀貞的意見,圍濮陽,也有的支持傅燮的意見,圍白馬,但說來說去,卻都是在圍濮陽或圍白馬上打轉,皇甫嵩聽了多時,咳嗽一聲,諸人同時停下話頭,直身扭臉,轉目看去。帳中複歸安靜。
皇甫嵩撫須笑道:“諸君可知圍魏救趙的故事?”
帳中諸人皆是一愣,大家正在讨論是該先圍濮陽,還是該先圍白馬,皇甫嵩卻怎麽突然扯到圍魏救趙上去了?荀貞、傅燮等都是飽讀之士,少承家學,自知圍魏救趙之典故,帳中的諸将大多也知道,但也有讀書少,不知道的,因問道:“什麽圍魏救趙?”
皇甫嵩說道:“昔魏将龐涓擊趙,圍邯鄲,齊将田忌救之,軍師孫膑建言與其趨邯鄲,不如擊魏都大梁,魏中其計,龐涓回兵,而齊兵於半道擊之,此即圍魏救趙之計。……,諸君,孫膑的這條計策也可以說是圍城打援的一個典範,隻不過他的這個‘圍大梁’是假圍。”
諸人齊聲說道:“不錯。”
“由此可見,圍城打援卻也不見得非要圍住敵人的一座城後才能實施啊。”
衆人迷惘不解,雖然聽明白了皇甫嵩話裏的意思,卻不知他到底想說些什麽,當下有人問道:“将軍此話何意?”
皇甫嵩微微一笑,把自家的想法細細道出。
諸人聞言,皆大喜,更有因皇甫嵩此計太妙而按捺不住拍案叫絕,以緻喜不自勝到抓耳撓腮者,一個個都佩服得五體投地,叫絕過後,皆拜服席上,齊聲說道:“将軍妙策!”
荀貞由衷贊道:“孫子雲:‘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将軍,你之此策便是真正的‘因敵制勝’,可謂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