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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健兒戰死誰封侯(下)

見到朱俊營中夜亂,波才打消了僅存的一分疑慮,大喜過望,對渠帥們說道:“天助我也!漢賊夜驚了!此必是因連日作戰,軍士疲憊之故也。我軍突圍就在今夜!”

夜驚和營嘯一個意思,帶兵之将最怕這個。周亞夫在與反叛的吳王作戰時營中就出現夜驚,“内相攻擊,擾亂至帳下”。名将如周亞夫尚且難免,何況其他?本朝在擊西羌時,也曾出現過一次夜驚。夜驚最易發生在久戰力疲的軍中,久戰之後,士卒疲憊、精神緊張,一點動靜都可能會引起炸營。波才雖不知兵法,但聽别人說過本朝擊西羌時的那次夜驚,知此爲兵家大忌。

他不再遲疑,令道:“召集全軍,從南城門突圍!”

守城多日,守卒傷亡近兩千人,傷者一千多人。有渠帥問道:“傷者怎麽辦?”

“輕傷的跟着走,重傷的,……,留下吧。”

“諾。”

接令的渠帥、小帥們奔下城頭,飛快地去組織本部人馬,半個時辰後,能走動的部卒,包括城上的守卒全部集合完畢,到了南城門内。

波才從城上下來。他的親兵給他拿來铠甲、牽來馬匹。他披甲上馬,策馬上到從城下通往城頭的斜坡上,站在中間,望向列在城門後,站在街道上的萬餘部卒。萬餘人,黑壓壓一片。他大聲說道:“漢賊夜驚了!今晚便是我軍突圍之時。南陽神上使、汝南何儀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幾已将此兩郡盡數攻陷。突圍後,我等就南下去與南陽神上使會合!待助神上使攻占南陽全郡後,再回師颍川,與漢賊決一死戰!”

生路就在眼前,黃巾兵卒們提起精神,齊聲應道:“諾!”

波才似有千言萬語,彙於喉頭卻無一言能夠道出。

起兵以來的這短短一兩個月,他經曆了太多太多,最終他什麽也沒有再說,隻是把視線從這些兵卒的臉上掃過,令身邊親兵:“取黃巾來!”

傍晚巡營時,他發現很多兵卒額頭上的黃巾都沒了,巡完營後,他即令親兵翻撿城中,把城中百姓家中的黃布全搶了出來,做成黃巾。接了他的命令,親兵們擡了好幾大筐的黃巾,放到街上,由各部小帥分發給部中那些沒了黃巾的兵卒。

萬餘黃巾兵卒鴉雀無聲,有黃巾的整理衣甲、兵械,做突圍的準備,沒有黃巾的默默取過黃巾,紮到額上。兩刻鍾後,全軍兵卒全裹上了黃巾。夜月灑出清輝,落在他們的身上,盡管衣甲、兵械不一,然而額頭上清一色的黃巾卻使得這支部隊有了一股肅穆之容。

波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抽出劍來,遙指城南,大呼道:“殺漢賊!立黃天!建太平!”

萬餘部卒舉起五花八門的兵器,齊聲同呼:“殺漢賊!立黃天!建太平!”

波才複又高呼:“建太平!建太平!”

萬餘部卒被他調動起了情緒,人人滿臉狂熱,舉兵跺腳,狂聲大呼:“建太平!建太平!”

這萬餘人的狂呼之聲如同雷鳴,近處裏巷中的屋瓦爲之震動。呼聲落後,遠近裏巷裏傳出了嬰兒、孩童因爲受到驚吓而發出的哭聲。波才部在舞陽造了不少殺戮,先是盡屠大姓豪族,接着這幾天守城又不斷地從民家搶掠糧食,被黃巾軍兵卒殺死、奸污的百姓不在少數,縣中住民本就擔驚受怕,夜半時分突聞萬餘兵卒狂呼,便在平時也會受驚,何況現下?嬰兒、孩童夜啼此起彼伏,在夜中聞之甚清。

波才皺眉往縣中看了看,覺得這哭聲似乎不太吉利,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了。他勒馬舉劍,再度高呼:“立黃天!立黃天!”

萬餘部卒應聲大呼:“立黃天!立黃天!”

“開城門。”

除去陣亡和重傷的,波才部還有近一萬四千人。

兩千人在前,三千人押後。兩千人在左翼,兩千人在右翼。他自帶五千精銳在中軍。魚貫出城。

城門離朱俊的營地有四五裏遠。前軍過後,波才由中軍簇擁着出了城門,過護城河時他舉目眺望,遙見前方朱俊的營中依舊火光沖天,喧嚣紛亂,轉望左右,黑黝黝、靜悄悄的,東、西城牆外的漢軍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尚未派兵過來彈壓營嘯。他急令前部:“快,快!再快點!”

既然漢軍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天賜良機,當然要趁此時快點殺過朱俊的營地。朱俊營中本就夜驚了,如果再被他們一殺,朱俊部下的萬餘人将會徹底紛亂,不可制止。通過這萬餘人,又可以擾亂其餘的漢軍。如此,突圍就有十足的把握了。

在他的催促命令下,前部兩千人馬加快行進的速度,中軍也跟着提速,左右兩翼與後部緊随。萬餘人沒人說話,隻聞腳步沙沙急行。

因爲加快了行進的步伐,黃巾軍的隊伍沒多久就不複剛出城時的整齊了,有的步卒快,有的步卒慢,不但隊形變得參差不齊,而且漸漸拉長了整個隊列。才出城時,前後左右各部還能銜合,走不到兩裏就變成了一個細長的“長蛇陣”。

波才沒讀過兵書,沒有帶兵的經驗,沒有察覺出這種隊形的危險,兀自一疊聲地催促前邊再快一點。

四五裏路很快就到,波才騎在馬上,支起身子望着前部兩千人從快步行走變成跑步沖刺,呐喊着沖入朱俊營中。他落回鞍上,向兩邊看去,東、西城牆外仍然安靜無聲,他松了口氣,心道:“前部已沖入朱俊營中,朱俊營中正亂,定無反擊之力,這次突圍成功了。”他這口氣才松,他身邊的親兵拽住他的衣甲,焦急地指着前方,叫道:“上師!好像有些不妙。”

他收回望向左右的視線,向前邊看去,看到适才突入朱俊營中的兵卒逃了出來。

“怎麽回事?”他驚疑不定。

猛然聞得朱俊營中戰鼓齊鳴,鼓聲大作,也不知有多少人從營中沖殺了出來!出來的這些人皆着绛衣,這是漢軍的軍服。

“啊?”波才醒悟過來,叫道,“哎呀不好!又中了漢賊奸計!”急令三軍,“快,快,快向後,回城中去!”

這個命令下達得太晚了。

緊随着朱俊營中的鼓聲,東、西兩面也是鼓聲大作,兩支人馬從城後殺出,直奔他的左右兩翼。

緊接着,又一通激昂的鼓聲。他回首顧望,見又有一支人馬從城後轉出。這支人馬沒有來進攻他們,而是奔到護城河外,分兵兩部,大部列陣河邊,少部進入城中,很顯然,這是想斷了他們回城的退路。

前、後、左、右皆出現了敵人,波才的人馬被圍在中間。

波才急怒攻心,隻覺眼前發黑,險從馬上栽倒。親兵手忙腳亂地扶住他,叫道:“上師!上師!”

一個小帥氣急敗壞地跑過來,叫道:“上師,四面皆有漢賊,我等、我等、我等是中了賊計了!現下該怎麽辦?是突出去?還是殺回城?”

回城是肯定不能了。四面的敵人中數後面這支斷他們退路的敵人最多,到了河邊的已有三四千人,而且還有更多的兵卒源源不斷地從城後趕過去。波才不知,這一支人馬正是皇甫嵩的本部,乃是由步兵營、射聲營的兩個校尉統帶的。此次圍殲波才,重中之重有兩個:一個是防止他突圍南逃,一個是防止他逃回城中,故此,四面包圍之中,前邊的朱俊、魏校尉部和後邊的這一路是實力最爲雄厚的兩支。

波才按住馬鞍,倉皇地顧盼周圍,觀察敵情,做出了決定:“前、後圍我之漢賊兵多,左、右擊我之漢賊兵少,咱們向東突圍!”

去往河邊的這支漢軍是從西城牆外來的,東城牆外除了最先殺出的那一支人馬外,并無其它部隊,最是薄弱,隻要能将之擊潰,那麽就有一線逃生的希望。那小帥接了命令,轉身奔回本部。親兵們紛紛騎馬散開,去給各部下達向東突圍的軍令。

有了這麽會兒的緩沖,波才勉強定下了心神,細望東邊。

東邊來的這支人馬此前埋伏在五裏外,殺到波才陣前還需要一點時間。

波才舉目細看,瞧見這支人馬前邊打了一面旗幟,最初看不清,随着越來越近,看清楚了,旗上寫了一個“荀”字。漢軍之中,姓荀的帶兵主将隻有荀貞一個,而在這這面旗幟之下有一人披甲持矛,在數十騎士的護衛下正迎着夜風驅馬疾馳,觀此人年輕英武,可不正是荀貞?

波才登時就紅了眼。此前殺弟的舊恨,今夜中計的新仇,新仇舊恨加到一塊兒,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拔出佩劍,惡狠狠喝道:“殺過去!陣斬荀賊者,賞金百!”

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又正是冤家路窄。

……

荀貞這一路不止他的本部,還有曹操部,共計五千人。

曹操率部跟在他的後邊。

荀貞将本部兩千步騎分成了左、中、右三路,組成了一個三角狀的進攻陣型,左邊是江禽帶隊,右邊是劉鄧帶隊,中爲許仲、陳褒、原盼等部,他本人則帶着辛瑷、程偃等數十騎衛在最前沖鋒。

此時已近三更,正夜深深時。

朱俊營中升起的有火,列陣在河邊的漢軍也打得有火把。兩邊的火光映徹數裏。

在火光中,荀貞帶部猛擊向波才左翼。

在波才的命令和調動下,黃巾軍兵卒分爲四部,前部拼命阻擊朱俊,後隊防範河邊漢軍,右翼抵擋孫堅,左翼迎上了荀貞。

爲了能以最快的速度擊潰東邊的荀貞,從此突圍逃生,波才派出了精銳的甲士五百、騎士三百加入左翼,不等荀貞近前,主動迎擊上去。這些甲士、騎士是他的嫡系,是他起家的本錢,早些時在攻陽翟時就是作爲中軍存在的,是黃巾軍中最具戰鬥力的人馬。

夜色迷茫大地,城南火光沖天。

波才遣出的三百騎士越過左翼,叱喝着挺矛催馬,與荀貞親帶的數十騎士相對沖鋒。

這兩支騎兵就如兩支離弦的利箭,脫離了大部隊,挺出陣前,在兩軍陣中的寬闊的空地上撞在一處。

信仰太平道的不止農人百姓,也有各縣的輕俠惡少年。這些騎士就是各縣中信教的輕俠、惡少年,也是非常勇猛的,單論武力,和荀貞部下的那些騎士相差不多,但荀貞部下的騎士們勝在有組織性,他們受過荀貞常年的操練。戰場上個人勇武重要,配合更重要。是以,荀貞部騎士雖少,面對優勢敵人卻毫不畏懼,迎之而上。

眼見敵騎聲勢逼人地沖至眼前,随在荀貞身側的辛瑷熱血沖頭,心情激蕩。

“賊兵”一萬四千人,漢軍四萬餘人。今夜在舞陽城南這塊數裏方圓的土地上交戰的共有近六萬人,這是何等的大場面!

辛瑷一直都有着“提七尺劍,立功邊疆,登天子之堂”的壯志,今晚這樣的大場面他是頭次見到,頭次參與,心情的激蕩不言而喻。他穿着黑底描紅的皮甲,左持騎弩,右提長矛,腿夾馬腹,口中喝呼:“駕、駕!”催促馬速,一舉超越了荀貞,沖到了最前。

迎着沖來的黃巾騎兵,他擡起左臂,連射勁弩。他用的是連發弩,弩矢一發急如雨,瞬間數支弩矢就激射出去了,對面的黃巾騎兵沒有經驗,沖鋒的隊形很緊密,互相間隔不大,沒有躲閃的餘地,登時就有兩三人騎中矢。

人中矢還好,隻要沒射中要害部位,以這些昔日輕俠惡少年的忍受力,他們還能忍受疼痛,繼續沖鋒,但馬若中矢就不行了。黃巾軍的騎兵所乘之馬多爲常馬,良馬沒多少,更别說經過訓練的戰馬了,本來前後呼擁地沖鋒,這些馬中就有受驚的,辛瑷的弩矢射來,又射中了前邊的一匹馬,正中它的頸部,這馬正在疾奔中,受此巨痛,揚起馬蹄哀鳴長嘶,沖了兩步後轟然倒地,因有之前的沖鋒速度,倒地後又向前滑行了一段。

馬上的騎士一條腿被壓在馬下,丢掉長矛,抱住被壓住的腿慘呼痛叫,卻是被壓斷了,痛叫剛起,沒叫兩聲,就被随後沖上來的騎兵坐騎踐踏而死,從他和他的坐騎身上過去的幾個騎兵中又有兩人的坐騎因爲腳下不穩,被絆倒在地。緊接着,後邊的騎兵又沖上來,又被絆倒。接連絆倒了四五匹馬,别的騎兵這才有機會改變沖殺的方向,繞過了他們。這一切的過程說來很長,其實很短,不過兩三個呼吸的功夫。

荀貞、程偃和别的騎衛手裏拿的也有弩。荀貞把手中弩平舉,另一手将長矛高舉,大聲下令:“射!”

數十騎衛弩如雨發。

中軍的許仲、陳褒、原盼部就跟在荀貞等騎的後頭。許仲部中有兩個曲的蹶張士,這次出戰因爲是突襲近戰,這些蹶張士沒有帶需要用腰、腿力量才能發射的大弩,帶的都是小弩,單用手臂的力量就能發射。許仲見荀貞射弩,亦急令部衆:“射!”以弩矢掩護荀貞等騎前沖。臨敵不過三矢,在敵我都是騎兵在沖鋒的情況下,更是用不了三矢,許仲部隻射了兩矢,荀貞帶的騎衛就與黃巾軍的騎兵長兵相接了。

在射完了手上弩的弩矢後,荀貞離黃巾軍的騎兵就很接近了,彼此可以看到對方猙獰的表情。

他瞥眼瞧見辛瑷一騎絕塵,率先撞入敵騎中,叫了一聲“玉郎”,想讓他慢點,但這一聲叫混入敵我數百騎士的呐喊、數百馬匹的奔騰和嘶叫聲中顯得極其微小,辛瑷壓根就沒聽到。

敵騎已至,沒工夫再想别的了。

荀貞丢掉騎弩,雙手一前一後握住長矛,平端身側,矛頭向外,做好進攻動作後,并又踩穩馬蹬,微弓身子,以防自己在與敵騎接觸時被撞落馬下。敵騎越來越近,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沖在敵人最前的兩個敵騎舉起長矛,一左一右斜刺到眼前。

荀貞俯身躲過,直起腰,手中長矛左刺,将左邊的敵人刺落馬下,右邊的不必管,緊緊跟在他馬右的程偃大喝一聲,挺矛直刺,将這個騎兵亦刺落馬下。荀貞舉頭前觀,辛瑷一人獨騎,早已深入了敵騎的陣中。

辛瑷實際上并無出衆的勇力,他連重甲都穿不上,隻能穿皮甲,遠不能與許仲、劉鄧、江禽等人相比,也比不上荀貞,但他臨敵交戰卻有一股不怕死的拼命勁頭。世事就這麽奇怪,越是怕死越死得快,越不怕死越死不了。不怕死,在氣勢上就壓倒了對方。辛氏與荀氏有姻親,辛瑷原來與荀貞的交情尋常,自守陽翟、他主動從軍以來,兩人日漸交好。辛瑷佩服荀貞的英武果斷,荀貞喜歡辛瑷的風流不羁。他是斷不能坐視辛瑷陷入敵中而不救的。黃巾軍的騎兵裏很多人認識荀貞,因爲波才的命令,圍擊他的騎兵最多,他陷入亂戰中,馬速降了下來,沒辦法去接應辛瑷,試圖擊殺他的黃巾騎兵太多,他無暇回顧,一邊将長矛左挑右刺,與圍殺上來的敵騎血戰,一邊叫道:“阿偃!去助玉郎!”

程偃怎麽可能舍他去助辛瑷?要是别的命令,即便上刀山下火海,程偃會毫不猶豫地應諾,但是這個命令他萬萬不能服從。他緊緊護衛在荀貞的馬右,半步不離,全神貫注地替荀貞抵擋從右邊刺來的長矛、鐵戟,頭也不回地叫道:“阿度,去助辛君!”

阿度是辛瑷從族中帶來從軍的那二十三騎之一,眼見辛瑷孤騎深入,陷入敵中,正在十幾步前與數個敵騎拼殺,他比荀貞、程偃更着急,大聲應諾,招呼了左近的幾騎,離開荀貞,向前奮殺,就如以刀鑽木一樣向辛瑷靠攏,不同的是,以刀鑽木鑽出的木屑,而他們鑽出的是紛飛的血肉。

賴有此前的弩矢、箭矢相助,黃巾騎兵尚未接戰,隊形已亂,荀貞部的騎兵雖然遠少於對方,但勝在有組織性,抓住戰機,彼此配合,瞬息間已刺落了四五十敵騎,沖入敵陣二三十步。

許仲、陳褒、原盼帶着中軍跟在荀貞等騎後頭,或抽空射弩,或砍死被荀貞等刺落下馬的敵騎。

劉鄧、江禽帶着兩翼的步卒沒有與敵騎交戰,而是舉盾橫刀,迎上了沖過來的黃巾步卒。

騎、步先後陷入混戰。

……

漢軍共有四萬餘。朱俊、魏校尉帶萬餘人在前阻擊,孫堅和營中另幾個勇武的将校共帶五千人從西沖擊,荀貞、曹操合兵五千人從東沖擊,步兵營、射聲營的兩個校尉帶萬人在護城河外斷波才退路。這幾路兵馬合計三萬餘,還剩下了萬餘人。

這萬餘人由皇甫嵩親率。

在朱俊、孫堅、荀貞、曹操等人陷入苦戰之時,皇甫嵩帶着這萬餘人由西城牆外轉出,到孫堅陣後,列陣坐下,蓄養力氣。

他們的任務是等朱俊把黃巾軍的前鋒擊潰,或者孫堅、荀貞把黃巾軍從中截斷後再作出擊,以擴大戰果。

皇甫嵩安排好這萬餘人,與文太守帶了幾個将校馳馬到不遠的一個丘陵上,觀看戰局。

夜色蒼茫,遠處的田野悄寂,溪河蜿蜒,近處火光熊熊,喊殺震天,數萬人厮殺在城南的這片原野之上。

戰場最南的邊緣處是朱俊的駐軍營地,營中火影,绛衣的兵卒不斷地從營中列陣殺出。

皇甫嵩看到:朱俊頂盔貫甲,立在營門口的将旗下,在指揮部卒向前拼殺。黃巾軍阻擋他們的隻有兩千人,人數太少,力難支撐,波才從中軍遣了千人趕去救助。——這千人中有些是黃巾軍中的傷員,如今兵力吃緊,傷員也必須上陣了。

戰場最北的邊緣處是舞陽的護城河。

步兵營、射聲營的兩個校尉已将部隊全部帶到,列陣以待。他們的對面是本被波才用來殿後的三千黃巾士卒。

因爲兩位校尉接的軍令是:防止波才回城,又因爲波才現已斷了回城的念頭,在主攻東邊的荀貞、曹操部,企圖由此處突圍,故此在東西南三面皆陷入血戰之情況下,唯獨這裏的兩支敵我人馬暫時沒有動,隻是對峙。

戰場的最西,也就是波才的右翼邊緣處自然就是皇甫嵩親率的那萬餘人,這萬餘人相距厮殺的戰場約有一裏多,正坐在地上翹望孫堅等将沖陣。

孫堅占了個便宜,波才把騎兵大多派去了東邊,他這邊迎對的都是黃巾步卒。

孫堅在吳景、祖茂、韓當、程普等将的擁護下,騎着他的青骢馬,揮矛酣戰,黃巾兵卒以“步”抵禦他的“騎”,怎麽能夠擋得住?幾無一合之敵。可以用“所向披靡”四個字來形容他。開戰不到兩刻鍾,他已帶部突入敵人右翼陣中五十步,已可隐見波才中軍的帥旗。

戰場的最東,也就是波才的左翼邊緣處是曹操部的後軍,其前是荀貞部的步卒,再其前是荀貞等數十騎。

荀貞等騎過處,留下一地傷亡的敵人。許仲、陳褒、原盼帶數百中軍步卒持刀挽弩,随在其後,邊殺倒地的敵騎,邊向前突擊。皇甫嵩不認得許仲等人,隻看到有一黑甲蒙面之将帶着這數百步卒勇猛直進。此将身材短小,行動敏捷,從倒地的敵人馬匹、騎兵身上跳躍而過,一步沒有停過,緊追在荀貞等騎後。在此将身後兩側,又各有一披甲之将,一個追在他的身左,另一個跟在他的身右,不時停下腳步,眼觀六路,觀瞧荀貞突擊的情況和敵人陣型的變化,指揮部衆随之改變隊形或進攻的方向。黑甲蒙面之将便是許仲,他身左之人是原盼,他身右之人即是陳褒。

又在荀貞、許仲等步騎的兩翼,各有一隊人馬。這兩隊人馬多爲步卒,分别跟在兩将之後,正在與黃巾軍的步卒厮殺。

這兩隊人馬人數相當,各有五六百人,但擊敵的戰術卻有極大不同。左側這隊人馬有盾牌手、有甲士、有弓弩手,各種兵種配合作戰。右側這隊人馬卻既無盾、也無弓弩,全是挺刀的甲士,在帶隊将領的身先士卒下,嗷嗷叫着與黃巾步卒肉搏厮殺。這兩支人馬正是江禽、劉鄧所部。

就在皇甫嵩看過荀貞部,準備再看曹操部時,不經意間,眼神掠過,看到在荀貞等騎之前還有五六個騎士。

這五六個騎士相距荀貞等騎大約十餘步,周圍全是黃巾騎兵。他們雖孤軍深入,陷入重圍,在一個穿着黑紅披甲的将校帶領下卻仍筆直向前,奮力厮殺,不肯退卻。他以手指之,詢問左右:“荀君馬前那個披黑紅甲的騎士是誰?”

荀貞以前外出時常帶許仲、劉鄧、程偃、小夏、小任等人,現在許仲、劉鄧、小夏、小任各自領兵一部,不能随從侍衛了,便改而常帶程偃和辛瑷,皇甫嵩沒有見過辛瑷,他左右諸将中不少人見過辛瑷,文太守也認識辛瑷。文太守答道:“是玉郎。”

“玉郎?”

“大名喚作辛瑷,乃是陽翟辛家子弟,因爲長相秀美,故被縣人呼爲‘玉郎’。”

“噢!原來是辛家子弟。”陽翟辛氏乃是縣之冠姓,也是一個很有名的士族,皇甫嵩聽說過。

他話音未落,身側一個将校“哎呀”一聲,緊張地目注陣中,叫道:“不好!落馬了!”

辛瑷落馬了?

皇甫嵩忙轉回頭,再向陣中看,卻見陷入敵圍的辛瑷仍在厮殺,沒有落馬,心中一跳,心道:“難道是荀貞?”

他急忙再向辛瑷後邊看,荀貞仍也跨坐馬上,長矛翻飛,沒有落馬。他問道:“誰落馬了?”

“荀君身旁的一個護衛。”

“一個護衛?”

這個将校手指陣中,叫道:“看,就是他!”

數百騎兵混戰裏,找一個落馬的人不容易。皇甫嵩翹足極目眺之,萬千殺陣裏,人喊馬嘶中,看到荀貞在四五個敵騎的圍攻下,不顧對方的矛戟橫刀,兜馬回轉。從交戰開始,荀貞隻有向前,從未後退,這是頭一次。隻見他催馬往回走了數步,在馬上彎下腰,向地上伸出了手。

他手伸出處,地上有一人,可能是腿斷了,半坐半躺。在這人的身邊倒斃了一匹馬,應是他之前的坐騎。

“此人是誰?值得荀君這般拼死回救?”皇甫嵩提心到口。要知,這是在敵人陣中,正在沖鋒厮殺,荀貞這一回馬,就等同把後背丢給了敵騎,雖有親兵遮擋護衛,但也是很危險的。他身邊諸将,包括文太守都緊張地在看着荀貞在亂軍陣中救人,沒空回答他的問題。

地上這人也伸出了手。眼看荀貞就要抓住他的手,把他從地上帶起,但這人卻突然縮回了手,好像大吼了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

他接下來的動作快速猛烈,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剛從馬上墜落斷了腿的人:他在躍起的同時抽出了腰間的長刀,猛地順着荀貞的坐騎,撲向馬尾處。在這裏,有一個敵騎殺開了荀貞親兵的護衛,挺矛沖近,矛頭離荀貞不到兩步遠了,這人在半空中揮刀擊下,把這個敵騎的矛頭砍偏,扔下刀,迎面撞上了此敵的坐騎,抱住了馬頭。敵人的坐騎驚駭之下,側首曲腿,試圖甩脫他,但卻腳下踩空,栽倒地上,馬上的騎士也摔落地上。

騎士倒地,欲圖拔劍,這人又從地上爬起,撲到騎士的身上,牢牢抱住了他。這個騎士披的有甲,戴有兜鍪,無從下手,這人便以頭頂之,将他的兜鍪頂開,張開嘴,咬齧其耳。皇甫嵩等人雖看不清,但也可以想象出,敵騎此時必是疼痛異常。這個騎士果然劇痛之下,驚駭失措,兩次抽劍才把劍抽出,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這人的身上亂捅,但這人卻始終沒有放手。

爲了救荀貞,放棄了生的機會,帶着墜馬後的斷腿之痛連中幾劍仍不放手。皇甫嵩驚道:“是何人也!如此忠壯!”

那個敵人騎兵的馬先前栽倒之時,因爲離荀貞不太遠,差點倒在荀貞的馬上,荀貞驅馬側走,再又轉回時已經晚了,這個爲了保護他而不惜己命的人已經中了好幾劍。皇甫嵩等人看到荀貞悲憤怒呼,挺起長矛,往這個敵人騎兵的身上連刺不止,接着又想跳下馬來,但被趕過來的親兵阻止。兩個親兵下馬,把這個已被刺死的敵人騎兵搬開,因爲被抱得太緊,拽了好幾次才得以成功,而那個抱敵騎的人雖還保持着抱人的樣子,彎曲着手臂向着夜空,但人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是已經死了。

皇甫嵩等人半晌無語。

一個将校說道:“這是程偃,我常見他在荀君左右。”

又一将校說道:“聽說荀君在爲繁陽亭長時就與程偃相識了,程偃那時是亭卒。荀君好像對他有恩,因此後來荀君離任亭長時他就跟着也離開了,從此一直侍從荀君,直至今日。”

皇甫嵩歎道:“雖隻是個亭卒,忠烈感人。”

程偃的陣亡肯定會對荀貞造成很大的刺激。衆人再看陣中,見荀貞騎在馬上,挺矛仰首,似是在對夜空痛呼,随即他令跟上來的許仲、陳褒、原盼等人收拾程偃的屍體,撥轉馬頭,勢如怒虎,再度沖陣。

這一次,因爲悲憤狂怒,他沖鋒的勢頭比剛才猛烈了十倍,鋒銳不可擋,轉眼間就越過了本來居前的辛瑷等騎,成爲了突擊在最前的一人。

……

數裏外,北邊舞陽縣内的縣民被這震天的喊殺聲驚動,膽大的人家點起了燈火,因城上現無人守衛,有的縣民悄悄登上城頭觀望,正看到荀貞如虎沖陣,再看他對面,隔着波才的中軍,孫堅亦催部挺進。兩支人馬就像兩柄利刃,狠狠刺入了波才的兩翼,行進極快。

荀貞渾身浴血,換了兩次坐騎、三支矛,負創六處,死戰向前。

該賣命的時候就要賣命。幹大事怎能惜身?就算對黃巾軍有再多的同情,現在他們是你死我活的敵人。

荀貞本就有這個覺悟,又親眼看到程偃爲了保護他而陣亡,這是第一次有親近人陣亡戰中,對他的刺激可想而知,難掩的悲憤暴怒,加上有曹操派來的兩百騎士的幫助,波才派來的騎兵再也抵擋不了,被他擊潰。

荀貞不退,繼續深入敵陣,大呼高叫:“荀貞在此!波才賊子敢來戰否?敢來戰否?”辛瑷等騎衛、曹操派來的騎士、以及許仲、陳褒、原盼和左右翼的江禽、劉鄧等衆也跟着大呼,呼聲不絕,響徹戰場。諸将推鋒争死,勇往無前。

黃巾軍兵卒膽寒,紛紛大叫:“北部督郵不可當!”潰敗而逃。

荀貞斬将搴旗,又将波才派出在騎兵後的甲士擊潰,依然不退,接着向波才的中軍帥旗殺去。

風吹呐喊,夜色中火光通明。從後邊望之,隻見荀貞的軍旗所向無前,曹操不由勒馬贊歎,贊道:“英雄也!”

……

波才見荀貞、孫堅将至中軍,急忙再派精銳的甲士上前阻擋,然而大勢已去。

皇甫嵩在丘陵上看得清清楚楚,荀貞、孫堅兩部居於諸軍之前,已将波才的兩翼擊穿,很快就能殺到中軍了。

他說道:“這是滅賊之時!”即令部下擊鼓。

坐於孫堅等沖鋒部隊後邊的萬餘步卒聞鼓起立,護城河邊的萬餘兵衆也聞鼓而進。朱俊部有萬餘人,但卻還比不上荀貞、孫堅,直到現在仍未能把波才的前鋒擊潰,臉上挂不住,聞得鼓聲,親自上陣,催趕部将進擊。一時之間,漢軍四萬餘人馬,齊齊向波才的中軍殺來。

波才坐在馬上環顧四周,東西兩邊已可看到荀貞、孫堅的身影,而前後兩方又有兩萬漢軍急攻,在西側還有蓄力了半晌的萬餘漢軍精銳喊殺過來。他知今夜将要敗了。起兵至今不足兩月,聲勢浩大的十餘萬衆就将盡數覆滅。王圖霸業轉頭空。

他見左近的渠帥、小帥、親兵露出驚惶神色,乃抽劍在手,對身邊的人嗔目叫道:“今夜戰敗,吾等男兒丈夫,死則死矣,何驚惶之有?隻要大賢良師在,黃天早晚要立,太平早晚能建!”扭頭望向東邊荀貞的來處,恨恨地說道:“隻恨諸君随我敗亡,不能見太平日,隻恨未能滅此荀賊,不能爲吾弟報仇!”橫劍自刎。

他雖是漢軍眼中的道寇、反賊,但在他自己看來,他卻不認爲他是賊寇,他是爲建太平而死,他是爲掃清妖氛而死,乃是英雄丈夫。他麾下也曾有過十餘萬衆,也曾驚駭州郡,也曾震動京師。他有着自己的尊嚴,他不願落入漢軍手中爲俘受辱。

他的親兵們沒能搶下他的劍,扶住他從馬上歪倒的屍體,同聲哀叫:“上師死了!上師死了!”

漢軍殺到,四面皆敵,突圍無望,上師又死。跟在波才左右的渠帥、小帥、親兵們絕望之至,一人想起了波才死前的遺言,放聲悲呼:“上師說的對!今吾等雖敗,但黃天早晚能立,太平世界早晚能建!”數十個渠帥、小帥、波才的親兵随之悲呼:“黃天早晚能立,太平世界早晚能建!”俱皆抽刀在手,追随波才,自刎而死。

雖知投降被俘後可能會如昆陽的俘虜一樣被屠殺而死,形勢比人強,被圍擊的黃巾兵卒抱着一線活命的希望,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不投降的也有,或者頑抗被漢軍殺死,或者如波才等一樣自刎陣中。戰後清點,自殺的黃巾渠帥、小帥、兵卒不下千人。

這一仗,從三更戰到黎明。

……

戰後離開戰場,到道邊,荀貞檢點諸将部衆,才知卓越也戰死了。許仲、江禽、辛瑷、劉鄧、陳褒、高素、馮鞏、原盼等将無不帶傷。兩千部卒傷亡三百餘。起兵至今,這是傷亡最重的一次,也是第一次有身邊的親近人戰死,而且一次就是兩個。

親兵們擡來了程偃、卓越的屍體,放在路上。

看着程偃猶自向上環抱的手臂,嘴中咬下的敵騎耳肉,以及雖死亦未閉上的眼,回憶過往這幾年他的音容笑容,荀貞翻身從馬上下來,伏在他的屍上,悲從中來。

初見程偃是在秋天,那一天荀貞單人獨騎去繁陽亭上任,在亭舍門口看到了程偃,當時他倚着門框懶洋洋地詢問荀貞來意,他臉上那道如蜈蚣似的猙獰傷疤是留給荀貞的第一印象。

再其後,荀貞救下了他的妻子,他在後院跪倒磕頭,對荀貞說:他的這一條命從此就是荀貞的了。

再之後,他跟着荀貞離開繁陽亭,去西鄉、去陽翟、回颍陰、又來陽翟、征戰郡中。

在他追随荀貞的這數年間,他履行了他的諾言,平時鞍前馬後地細心伺候,黃巾起後,随從出生入死。荀貞不睡,他不睡,荀貞不食,他不食。臨戰,荀貞常沖鋒在前,他不避危險緊從扈衛,多次負傷。

高素也投了荀貞,程偃的妻子當年差點被高素搶走,按理說,他應對高素恨之入骨,卻從沒在荀貞面前抱怨過一句。在高素被荀貞委爲屯長後,他亦沒有半點不滿的表現,服侍護衛荀貞一如從前。荀貞部下諸将裏,許仲、江禽、劉鄧、陳褒、高素等人或勇武,或機智,各有所長,隻有程偃别無長處,唯有忠誠。這個從沒讀過書,目不識丁的粗人隻因荀貞一恩,如今實踐了他的承諾,把他的命給了荀貞。

春風吹面,麥香暖暖,黎明的晨光下道畔樹翠,城邊河畔柳樹依依,若無戰後的硝煙,這會是一個醉人的春晨。荀貞跪伏身子,把程偃睜着的眼抹上,撕掉一塊甲下的衣襟,替他擦拭臉上、嘴上的血污,擦沒幾下,實難忍悲恸,丢下衣襟,捂面痛哭,淚下如雨。

陳褒、高素、馮鞏等是程偃的老鄉,與他也是舊識,特别陳褒、高素,一個是程偃昔年在繁陽亭的同事,一個昔年欺侮過程偃,也都很難過。

高素撲通一聲跪下,跪在程偃的屍前,悶下頭就往地上大力連磕,說道:“阿偃,我對不住你!你爲護荀君而亡,從此之後,汝母即是我母,汝妻即是我嫂。我今天就令人去西鄉把你的母、妻接來我家,必會好生照顧。”

高素跋扈,以前在西鄉常幹仗勢欺人的事兒,但這與他的家教、成長經曆有關,他本人沒甚心眼,在投了荀貞後,原本他也有點擔憂作爲荀貞心腹親衛的程偃會不會給他使絆子、報複他,但程偃沒有這麽做,這叫他很驚訝。今下程偃陣亡,愧疚湧上心頭,他這番話發自肺腑。

陳褒與程偃認識得時間最久,早在荀貞前就認識程偃了,兩人朝夕住在一個亭舍,後又一起追随荀貞,交情很好,見程偃陣亡,他亦很悲傷,但強忍傷痛,勸慰荀貞:“荀君,人死不能複生。阿偃殺賊而死,死得其所。君不要太悲恸了。”

好不容易勸住荀貞。

荀貞擦幹眼淚,不顧自己的傷勢,來不及裹創,又去撫慰負傷的将士,說道:“昨夜破賊,幸賴諸君之力!”看着眼前的這些部卒,再看看許仲、江禽、辛瑷、劉鄧、陳褒、高素、馮鞏等人,不禁又念及程偃、卓越,悲從中來,在部卒諸将的環圍中,再度於道上當衆痛哭流涕。

……

漢軍此戰大勝,俘獲數千,入舞陽。

波才留在舞陽了一些重傷員,這些重傷員在昨夜已被縣民殺死,幾個帶頭的人領着縣民跪拜在城門外兩側迎接王師。

皇甫嵩、朱俊、文太守等先行,魏校尉等其後,當荀貞、孫堅帶部走過的時候,這些縣民都露出了敬畏的神色。無它,這些縣民所以敢殺波才留下的重傷員,正是因爲在城上看到漢軍占了上風。他們親眼目睹了孫堅和荀貞冠絕全軍的骁勇與英武。特别是荀貞,荀貞昔爲北部督郵時來過舞陽,驅逐、捕殺了好些貪吏和不法的豪強,那時就名震舞陽,今又殺敵英武,更是讓這些縣民們敬畏服氣。

入了城中,皇甫嵩、朱俊下令醫治傷者,掩埋死者,打掃城内外,捕殺黃巾餘黨,并令将俘虜盡斬,如在昆陽時,取其頭顱與在戰中殺死的那些黃巾士卒的頭顱一并擺在城門外,築爲京觀。這些事情分派下去後,皇甫嵩、朱俊先去巡視了傷員營,随後回到暫做行轅的舞陽縣寺裏,又令帳下文吏寫成捷報,連帶波才、何曼的首級,一塊兒送去京師。辦完這種種瑣碎雜事,當晚,皇甫嵩、朱俊、文太守宴請諸将。

諸将雲集縣寺院中,皇甫嵩立於階上對諸人說道:“今日座次,不以尊卑,以軍功。文台、貞之,請入右席。”院中有棵大槐樹,樹下布了兩列案幾坐席。在一群比兩千石的校尉、都尉,比千石的軍司馬,比六百石的軍候等将校官吏的肅立注目下,孫堅、荀貞出列,坐入右首上席。

待他二人落座後,諸将方才次第入席。

滿座青绶銀印、黒绶銅印的高官大吏,蔭蔭槐樹下,孫堅、荀貞高居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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