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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萬人的會戰不能一窩蜂的上,需要有具體的分工和先後進發的順序。
《尉缭子》中說道:把作戰的軍隊分成四支,分卒、興軍、踵軍、大軍。
大軍是主攻部隊。踵軍先於大軍出發,離大軍百裏,帶三天的糧食,與大軍約好作戰時間,等時間一到就大會餐,進入臨戰狀态。興軍又先於踵軍出發,離踵軍百裏,離大軍二百裏,帶六天的糧食,爲後續部隊做好戰備。分卒負責占領有利地形,戰鬥勝利時追擊敵人,暫駐待機時緊逼敵人。
荀貞這一路三千人的隊伍就相當於踵軍。
到了襄城後,他直接回到營中,把荀攸、許仲、江禽、高素、陳褒、劉鄧、荀成等人叫來,召開戰前會議,分配戰前任務。
荀貞、戲志才和程偃等人路上走得很快,隻用了半天就從陽翟回到了襄城。
這會兒午時,正是軍中用飯之時。按照荀貞的軍令,軍官必須和士卒同食,許仲等人多在吃飯,接到召令後,他們把食盒一丢,急匆匆得就趕來了。高素的嘴角還沾着米粒,劉鄧的衣襟上都是湯漬。到來後,七嘴八舌地問荀貞:“怎麽昨天去,今天就回來了?”
得了陳褒的提醒,高素把嘴角上的米粒抹掉,興緻勃勃地問道:“聽說朱将軍帶了北軍五校和三河騎士來,北軍是天下精銳,三河多俠士劍客,不知軍威如何?定然十分壯觀吧!有他們來,滅掉波才還不是易如反掌?”
劉鄧、江禽等人對朱俊、北軍五校、三河騎士也非常好奇,問個不住。
也難怪他們好奇。
朱俊乃朝廷名将,六年前旬月定交趾,天下知名。北軍之設起自前漢,原是京師宿衛軍,最盛時有八校之多,達數萬之衆,後來漸漸轉變成野戰軍,入本朝以來,兵額雖被大量縮減,被裁撤爲五校,三四千步騎,但隻要有征戰之事,他們就必會在出征之列,常從将軍出征,或西北擊羌人,或南下定亂,有的乃至長期屯駐邊疆,是鼎鼎大名的一支王牌野戰軍。三河,即河内、河南、河東,地處京畿,故韓魏之地,早在春秋戰國時就多奇節銳士,民風剽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是朝廷派來的“天兵”、“王師”。
荀貞手下的這些人,許仲、江禽也好,高素、陳褒也罷,别看近期他們立下了多少戰功,說白了,其實都是鄉下的土包子。在遇到荀貞之前,許仲、江禽隻是在西鄉有點名聲,高素也僅僅是一個鄉下地主的兒子,陳褒更不用提,一個小小的野亭亭卒,故此,雖然他們跟着荀貞多次大敗過黃巾軍,但在朝廷來的“将軍”、鼎鼎有名的北軍五校、天子腳下的三河騎士面前,他們難免會興奮好奇,同時自慚形穢。
荀貞說道:“我昨天傍晚到的陽翟,在太守府議完事後,今兒一早便回來了,朱将軍所帶之軍在縣外屯駐,軍威如何,我無緣得見,想來應是極好的。”
“議完事?都議了什麽?”諸将說完朱俊、北軍五校、三河騎士,這會兒才又想起來接着問,“對啊,怎麽昨天去,今天就回來了?荀君,府君給咱們什麽獎賞了?”
“獎賞暫還沒提,朱将軍決定救援舞陽,渡河擊賊,令我與志才先回襄城,爲大軍到來做準備。”
“要救援舞陽、渡河擊賊?”
帳中諸人聞聽此言,大多喜笑顔開,說道:“王師至,賊兵必反手可定!荀君,府君和朱将軍給了吾等什麽任務?叫做些什麽準備?”
“兩個任務:一是多派哨騎去對岸,打探賊兵近況,一是砍伐樹木、制作土囊,爲大軍渡河做準備。”
高素有些失望,說道:“沒叫吾部當先鋒麽?”他這個土包子想在朝廷的王師面前表現表現自家的勇武。
荀貞對朱俊這麽急着南下本有異議,哪裏還會争着去做這個先鋒?敷衍說道:“朱将軍善戰,必有定計,做不做先鋒,等朱将軍帶兵到後再說。”
諸将接了命令,分頭行事。有的指揮部卒去砍伐樹木,有的向縣中征收布囊,以用來裝土。
等他們走後,荀攸對荀貞說道:“貞之,王師至,賊兵不日可定,你怎麽反而郁郁不樂呢?”
荀貞歎了口氣,說道:“賊兵若能不日而定自是最好,我隻擔憂不能旗開得勝啊。”
“此話怎講?”
“朱将軍所帶之軍雖有萬衆,然多半是臨時招募來的京畿壯勇,沒受過什麽操練,隻是編了編什伍,定了定部曲,在铠甲、兵器上比賊兵強而已,在其它地方,如陣伍、軍紀等方面比賊兵強不了多少。他們從洛陽出發,趨行數百裏,過轘轅關,東入吾郡,先戰輪氏、陽城兩縣,未經休整,現便又要馬不停蹄地繼續南下,我恐怕這場仗不好打。”
荀攸想了一下,說道:“恐怕朱将軍正是因爲考慮到他所部人馬多是臨時招募來的京畿壯勇,所以才急着南下擊賊啊!”
“此話何意?”
“若是百戰老卒,那麽在陽翟休整幾日也未嘗不可,而今朱将軍所帶多爲臨時招募來的京畿壯勇,所恃者一口氣而已,若是入吾郡後停頓不戰,這股氣洩了,兵就不好帶了。”
荀攸說的也是事實。臨時招募來的壯勇不比身經百戰的老卒,若在陽翟待得久了,任黃巾在汝水南岸攻城略地,等他們的捷報一再傳來後,恐怕士氣就會下落,不利與黃巾軍作戰。
“你說的也有道理。”
荀攸笑道:“王師連複兩縣,士氣正盛,而反過來看賊兵雖也接連攻陷了兩縣,可舞陽卻遲遲不能下,這說明他們軍卒已疲,這一場仗也不是不能打的。”
朱俊已經做出決定,荀貞、荀攸、戲志才他們再說什麽也沒有用,隻有盡力完成自己的任務。
朱俊帶了上萬人馬,行速比荀貞、戲志才他們慢得多,次日上午才到襄城。
這時,荀貞已搜集到了許多有關對岸黃巾軍的情報。
他帶着荀攸、戲志才、樂進、陳褒、江禽、高素等人并及李瓒這些縣中衣冠到縣外迎接朱俊。
出乎他的意料,文太守也随軍來了。
轉念一想,也并不奇怪。
文太守身爲一郡太守,保境安民是他的本分。先前他可以以坐鎮指揮爲由留在陽翟,現今朱俊帶着王師來了,他身爲地主,沒理由滞留不進了。更何況,他還是個“待罪之身”,估計他也想借機立個功勞,以使朱俊能幫他在朝中說句話,減輕罪責。
人到一萬,無邊無沿。
朱俊他們是從西北邊來的,荀貞等人在縣西北相迎,展目遠望,隻見官道上車騎旌旗,矛戟如林,行軍隊伍足有數裏之長,前爲騎士,後爲步卒。兩三千騎士策馬揚威,六七八步卒持矛前行。遠望之下,煙塵彌漫,軍容甚盛。
最前邊是朱俊、文太守和那個姓魏的越騎校尉,三個人皆未乘車,都騎着馬,冠帶黑衣,銀印青绶,革帶佩劍,一幹的軍中将校與郡府吏員随從其後。人群中,荀貞看到了費暢、鍾繇、王蘭等人,還看到了孫堅。他與帳下諸人并及李瓒等縣中諸姓迎接上去。
迎接的人群除了他們,還有數百選出來的縣民,扶老攜幼,跪拜道邊,箪食壺酒,共迎師旅。幾個拄着長九尺的鸠頭拐杖站的老者跟着荀貞等人上前。
走到軍前,朱俊、文太守、魏姓校尉等人下馬,李瓒代表縣中父老迎接王師,拄鸠杖的老者們顫巍巍地奉酒給朱俊。鸠杖就是王杖,給年高德劭者授杖之法始自周朝。漢法:七十以上得授王杖,持杖的待遇與持節同,身份比六百石吏,入官寺不趨,得行馳道,以示尊老之意。
朱俊忙快步上前,接過酒,說道:“怎敢勞長者相迎!”
李瓒說道:“聞将軍率王師到,縣民不勝雀躍。賊起至今,吾縣深受荼毒之苦,十室五空,死者枕藉於道,今終将王師盼到,吾民有救矣!這椀酒,爲将軍洗塵,請将軍飲下。”
“今次,我率三萬精銳先發,皇甫将軍帶五萬大軍随後,來貴郡,就是爲國家殺賊,爲百姓平亂的!”朱俊端起酒椀一飲而盡,一手拿着椀,一手握住劍柄,慷慨地說道,“後天我就率部渡河,爲父老除此殘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