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涼風輕輕地吹過,仍舊帶着些許的寒意,華夏軍的隊列從望遠橋附近的河畔上穿過去。
望遠橋附近的正面戰鬥,此時已經完全停止了。
一撥又一撥投降的俘虜被看押在河畔幾處呈三角形凹陷的區域裏,華夏軍的火槍陣守住了朝外的口子,還有少量部隊去到對岸,以避免俘虜渡河逃生。原本更大區域的戰場上,金人的旗幟傾倒、辎重混亂,屍體在交戰的鋒線上最爲密集,慘烈的景象朝着河道這邊蔓延過來。
遭受火箭彈肆虐之處,火已經滅了,留下的是觸目驚心的焦屍與爆炸、焚燒後的土壤,負傷的金人士兵們還在風裏呻吟,在部分被驅趕着看押起來的士兵臉上,甚至能夠看到流下的眼淚。
望遠橋頭,地面變成了一片又一片的黑色。
“帝江”的準确度在眼下仍舊是個需要大幅度改良的問題,也是因此,爲了封鎖這近乎唯一的逃生通道,令金人三萬軍隊的減員提升至最高,華夏軍對着這處橋頭前後發射了超過六十枚的火箭彈。一處處的黑點從橋頭往外蔓延,小小的石橋被炸坍了一半,眼下隻餘了一個兩人能并排走過去的口子。
甯毅揉着自己的拳頭,走過了涼風拂過的戰場。
在他的身邊,所有人的情緒都顯得興奮,甚至于附近持槍的華夏軍老兵們,都有些意外于這場戰鬥的勝利,喜形于色。唯獨甯毅在望着周圍這一幕又一幕景象時,目光顯得有些疏離。
“望遠橋……距離梓州多遠?”
“十一裏。”
“……哦。”甯毅點了點頭。
公元一八六零年九月二十一日,北京郊外,八裏橋,超過三萬的清軍對陣八千英法聯軍,鏖戰半日,清軍傷亡一千二百餘,英法聯軍死亡五人,傷四十七人。
這是另一段曆史裏,第二次鴉片戰争中整個中華最爲屈辱的一幕。
當然許多時候曆史更像是一個毫無自主能力的小姑娘,這就如同韓世忠的“黃天蕩大捷”一樣,八裏橋之戰的記錄也充滿了奇奇怪怪的地方。在後世的記錄裏,人們說僧王僧格林沁率領萬餘蒙古騎兵與兩萬的步兵展開了骁勇的作戰,雖然抵抗頑強,然而……
然而到最後清軍傷亡一千二百人,便導緻了三萬大軍的潰敗。部分法國軍官回國後大肆宣傳清軍的英雄善戰,說“他們頂住了使他慘遭傷亡的強壓火力……甯願一步不退,勇敢堅持,全體就地陣亡”諸如此類,但也有議員認爲發生在八裏橋的不過是一場“可笑的戰争”。
曆史的真相如何呢?
在此時倒更像是并不重要的細枝末節了。
那一段曆史會因爲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而消亡嗎?想來是不會的。
他繞過焦黑的彈坑,輕輕地歎了口氣。
技術的代差似乎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但真要說完全不可逾越,那也未必。在那段曆史之中,中華民族屈辱與落後了一百多年的時間,一直到一九五零年開始的抗美援朝,中國也始終處于巨大的落後當中。
在名叫上甘嶺的地方,美國人每天以數萬發的炮彈與炸藥對區區三點七平方公裏的陣地輪番轟炸了四十三天,炮彈打了一百九十萬發,飛機投擲的炸彈五千餘,整個山頭的花崗岩都被削低兩米。
而連炸藥都缺乏的志願軍甚至将美國人投擲下來未曾爆炸的啞彈拆除,用來挖掘防空洞。
在當時,是承受了百年屈辱的中國人用烈火打磨出來的意志抹平了更大的技術代差,爲後來的中國赢得了數十年的喘息空間。
而武朝天下,已經承受十餘年的屈辱了。
傷兵的慘叫還在繼續。
那是在先前的戰鬥中受到爆炸波及的女真老兵,坐在血泊之中,一隻腳已經被炸斷了,他從暈厥中醒來,巨大的痛楚令他在戰場上呼喊。
甯毅走到他的面前,靜靜地、靜靜地看着他。
軍大衣隻在風裏微微地擺動,甯毅的目光之中沒有悲憫,他隻是靜靜地打量這斷腿的老兵,這樣的女真士兵,必然是經曆過一次又一次征戰的老卒,死在他手上的敵人甚至于無辜者,也早已不計其數了,能在今天踏足望遠橋戰場的金兵,大都是這樣的人。
那女真老兵的喊聲甚至在這目光中漸漸地停下來,牙關打着戰,眼睛不敢看甯毅。甯毅踩着血泊,朝遠處走過去了。
“立恒……不開心?”身邊的紅提輕聲問了一句。
甯毅回過頭望了望戰場上收尾的景象,随後搖搖頭。
“沒有。”
他說道。
此時,捷報正朝着不同的方向傳出去。
即便是華夏軍内部,不久之後也要迎來一波震驚的沖擊了……
……
女真的大營之中,則是完全不一樣的另一種景象。
人們正在等待着戰場消息的确認,設也馬喊出“這必是假的……”之後,坐在椅子上的宗翰便沒有再表達自己的看法,斥候被叫進來,在設也馬等人的追問下詳細叙述着戰場上發生的一切,然而還沒有說到一半,便被完顔設也馬一腳狠狠地提了出去。
“這是亂我軍心的奸細!”
設也馬斬釘截鐵地說話,一旁的拔離速也加了一句:“或許真的是。”
等待第二輪訊息過來的空隙中,宗翰在房間裏走,看着有關于望遠橋那邊的地圖,随後低聲說了一句:“斜保粗中有細,即便甯毅有詐、猝然遇襲,也不至于無法應對。”
設也馬點頭:“父帥說的沒錯。”
營帳裏此後安靜了許久,坐回到椅子上的宗翰道:“我隻擔心,斜保雖然聰慧,但心底始終有股傲岸之氣。若當退之時,難以決斷,便生禍端。”
設也馬沒有說話。
申時二刻(下午四點),更爲詳細的情報傳來了,藏身于望遠橋遠處的斥候細述了整個戰場上的混亂,一部分人逃離了戰場,但其中有沒有斜保,此時尚未知曉,餘餘已經到前方接應。宗翰聽着斥候的描述,抓在椅子欄杆上的手已經微微有些顫抖,他朝設也馬道:“真珠,你去前方看一看。”
設也馬離開之後,宗翰才讓斥候繼續述說戰場上的景象,聽到斥候說起寶山大王最後率隊前沖,最後帥旗傾倒,似乎不曾殺出,宗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右手攥住的扶手“咔”的一聲斷了,宗翰将它扔在地上。
斥候還在形容那可怖的火器對望遠橋橋頭的轟炸,延綿的火焰與爆炸令得大量奔跑到橋頭的士兵無法過去,有的士兵身上着了火,慘叫着在人群中奔跑,有的人在岸邊投入了仍舊冰涼刺骨的河水當中。北人本不善泳,大半投河的士兵就此淹死了。
“夠了——”
宗翰打斷了斥候的描述。斥候跪在那兒,噤若寒蟬。
但過得片刻,他又聽見宗翰的聲音傳來:“你——繼續說那火器。”
斥候這才敢再度開口。
申時三刻(下午四點半)左右,人們從望遠橋前線陸續逃回的士兵口中,逐漸得知了完顔斜保的英勇沖鋒與生死未蔔,再過得片刻,确認了斜保的被俘。
這個時候,整個獅嶺戰場的攻防,已經在參戰雙方的命令之中停了下來,這證明兩邊都已經知道了望遠橋方向上那令人震驚的戰果。
所有人也大都能夠明白那戰果中所蘊含的意義。
六千華夏軍戰士,在攜帶新型火器參戰的情況下,于半個時辰的時間内,正面擊潰斜保帶領的三萬金軍精銳,數千士兵當成死亡,兩萬餘人被俘,逃脫者寥寥。而華夏軍的傷亡,屈指可數。
大部分時間,其實彼此雙方都在确認這猶如天書般的戰果是否真實。華夏軍一方,于仲道前後讓傳令兵确認了三次情報的來源,才接受了這個現實,渠正言拿着情報坐在地上,沉默了好半晌,才又讓人去做一次确定,至于參謀陳恬接了訊息後先是失笑:“這是誰在消遣我,一定是以前被我……”然後反應過來,勃然大怒:“不管怎麽樣也不能拿軍情來開玩笑啊——”
人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接受着整個訊息的落地。
下午尚未結束,甯毅已經與韓敬彙合,拉着部分裝了“帝江”火箭彈與發射架的大車往獅嶺前線過去。一邊騎馬前行,甯毅一邊與韓敬、與數名技術人員、參謀人員複盤整個戰場上出現的問題。
“火槍槍膛的強度,一直以來都還是個問題,前幾輪還好一點,發射到第三輪之後,我們注意到炸膛的情況是在提升的……”
“三輪之後,彈藥的紙殼有些卡殼了……”
“對付騎兵是占了運氣的便宜的,女真人原本想要慢悠悠地繞往南邊,我們提前發射,所以他們沒有心理準備,後來要加快速度,已經晚了……我們注意到,第二輪發射裏,女真騎兵的頭頭被波及到了,剩餘的騎兵沒有再繞場,而時選擇了直線沖鋒,恰好撞上槍口……如果下一次敵人有備而來,騎兵的速度恐怕還是能對咱們造成威脅……”
“火箭彈的損耗倒是沒有預期的多,他們一吓就崩了,如今還能再打幾場……”
人們叽叽喳喳的議論之中,又說起火箭彈的好用來。還有人說“帝江”這個名字威武又霸氣,《山海經》中說,帝江狀如黃囊,赤如丹火,有翼無面,最重要的是還會跳舞,這火箭彈以帝江爲名,果然惟妙惟肖。甯先生真是會取名、内涵深刻……
韓敬往這邊靠近過來,支支吾吾:“雖然……是個大喜事,不過,帝這個字,會不會不太妥當,咱們殺皇帝……”他以手爲鋸,看起來像是在空中鋸周喆的人頭,倒沒有繼續說下去。
甯毅偏了偏頭:“帝江嘛……”
“是啊,帝江。”
“漿啊……”
“江……是江嘛。”韓敬咀嚼半天,策馬跟上去,“什麽意思啊?”
太陽落山之際,獅嶺前線近了。
梓州。
李師師也收到了甯毅離開之後的第一輪戰報,她坐在布置簡單的房間裏,于桌邊沉默了許久,随後捂着嘴巴哭了出來。那哭中又有笑容……
許多年了,她一度質疑甯毅那天在金銮殿上殺了周喆的行爲是否理智,如今這件事已經徹底不需要詢問了。在這場幾乎決定了整個族群存續問題的戰役的最關鍵時刻,他率兵出擊的第六天,輕松覆滅兵力五倍于己方的完顔斜保。
夕陽從小屋的窗口,灑了進來……
解答一點小問題,部分書友查閱資料後,認爲苦味酸的制備需要的是苯酚,也認爲苯酚的制備工藝很高,不可能輕易實現,實際上苦味酸的制備用苯酚是錯誤的訊息,大家可以查詢百度,苯酚是德國化學家龍格于1834年在煤焦油中發現的,但事實上苦味酸的第一次出現,是1771年,當時是用濃硫酸與濃硝酸處理靛藍,而不是苯酚,因爲1771年沒有苯酚。
另外也有人爲濃硝酸的工藝非常複雜的,這也沒錯,但有興趣的不妨查詢一下硝酸的資料,公元八世紀硝酸出現,1905年在挪威才第一次出現工業化制備硝酸的工廠,而1771年就有人通過濃硝酸制備了苦味酸,稍有邏輯的人就能知道,過去濃硝酸的獲取,都不是通過工業制法來的。
甯毅如果是個化學家,制備TNT或者苦味酸都不需要十多年,正因爲設定他不是,所以才花了這麽長的時間,整個設定,是沒有問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