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丫鬟進來加炭火時,師師從睡夢中醒來。房間裏暖得有些過分了,薰得她額角發燙,連日以來,她習慣了有些冰冷的軍營,乍然回來礬樓,感覺都有些不适應起來。
“岑姑娘怎麽樣了?”她揉了揉額頭,掀開披在身上的被子坐起來,還是昏昏沉沉的感覺。
“大夫說她、說她……”丫鬟有點欲言又止。
“命保住了就行。”坐在床邊的女子目光平靜地望着丫鬟。兩人相處的時日不短,平日裏,丫鬟也知道自家姑娘對許多事情多少有點冷淡,有種看淡世情的感覺。但這次……畢竟不太一樣。
“岑姑娘的性命……無大礙了。”
“……她手沒有了。”師師點了點頭。令丫鬟說不出口的是這件事,但這事情師師原本就已經知道了。
昨天晚上,便是師師帶着沒有了雙手的岑寄情回到礬樓的。
這段時日以來,或是師師的帶動,或是城中的宣傳,礬樓之中,也有些女子與師師一般去到城牆附近幫忙。岑寄情在礬樓也算是有些名聲的紅牌,她的性情素淡,與甯毅身邊的聶雲竹聶姑娘有些像,早先曾是醫家女,療傷救人比師師更加娴熟得多。昨日在封丘門前線,被一名女真士兵砍斷了雙手。
也是因爲她身爲女子,才在那樣的情況裏被人救下。昨夜師師駕車帶着她趕回礬樓時,半個身子也已經被血染紅了,岑寄情的雙手則隻是得到了粗略的止血和包紮,整個人已隻剩一絲遊息。
國難當頭,兵兇戰危,雖說絕大部分的大夫都被征調去了戰場,但類似于礬樓這樣的地方,還是能擁有比戰場更好的醫療資源的。大夫在給岑寄情處理斷臂傷勢時,師師疲累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裏,稍微用熱水洗了一下自己,半倚在床上,便睡着了。
天氣寒冷,風雪時停時晴。距離女真人的攻城開始,已經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距離女真人的猝然南下,則過去了三個多月。曾經的歌舞升平、繁華錦衣,在如今想來,依舊是那樣的真實,仿佛眼前發生的隻是一場難以脫離的夢魇。
這一切,都不真實——這些天裏,好多次從睡夢中醒來,師師的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這樣的念頭,那些兇神惡煞的敵人、血流成河的場景,即便發生在眼前,事後想來,師師都忍不住在心裏覺得:這不是真的吧?這樣的念頭,或許此時便在無數汴梁人腦海中盤旋。
原本是一家頂梁柱的父親,某一天上了城池,忽然間就再也回不來了。曾經是吃糧拿饷的丈夫,陡然間,也化爲這座城市噩耗的一部分。曾經是明眸皓齒、素手纖纖的美麗女子,再見到時,也已經丢失了一雙手臂,渾身浴血……這短短的時日裏,無數人存在的痕迹、留存在他人腦海中的記憶,劃上了句點。師師曾經在成長中見過許多的坎坷,在交際逢迎中見過世道的黑暗,但對于這陡然間撲倒眼前的事實,仍舊覺得恍如噩夢。
然而這一切終究是真實發生的。女真人的突如其來,打破了這片江山的美夢,如今在慘烈的戰事中,他們幾乎就要拿下這座城池了。
早些天裏,對于女真人的兇狠殘暴,對于己方軍民奮戰消息的宣傳幾乎未曾停下,也确實鼓舞了城中的士氣,然而當守城者死亡的影響逐漸在城内擴大,悲傷、怯弱、甚至于絕望的情緒也開始在城内發酵了。
一個人的死亡,影響和波及到的,不會隻有區區的一兩個人,他有家庭、有親朋,有這樣那樣的社會關系。一個人的死去,都會引動幾十個人的圈子,更何況此時在幾十人的範圍内,死去的,恐怕還不止是一個兩個人。
人們開始害怕了,大量的悲傷、噩耗,戰局激烈的傳言,使得家中還有青壯的人,哭着喊着求着不敢再讓家人赴死,也有些已經去了城牆上的,人們活動着嘗試着看能不能将他們撤下來,或是調往别處。有關系的人,則都已經開始謀求後路——女真人太狠了,這是不破汴梁誓不罷休的架勢啦。
礬樓處于汴梁消息圈的中央,對于這些東西,是最爲敏銳的。不過在師師而言,她已經是上過戰場的人,反而不再考慮這麽多了。
稍稍梳洗停當,師師去看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岑寄情。她在戰場邊上半個月,對于打扮樣貌,已沒有過多修飾,隻是她本身氣質仍在。雖然外表還顯得柔弱,但見慣刀槍鮮血之後,身上更像是多了一股堅韌的氣勢,猶如野草從石縫中長出來。李蘊也在屋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若是以往,看到一個人雙手被活生生砍斷的情景,礬樓中的姑娘沒一個能夠受得了,就連昨晚,師師領着人抱了全身是血的岑寄情進來後,一掀開遮蓋的衣服,看見岑寄情竟雙臂齊斷、滿身血污,當場便有人被吓得暈了過去,李蘊都覺得有些吃不消,唯有師師還在疲倦而冷靜地安排着一切,等到大夫來了,方才回去睡覺。
天色還未大亮,但今日停了風雪,隻會比往日裏更加寒冷——因爲師師知道,女真人的攻城,就又方便些了。從礬樓往東北面看去,一股黑色的煙柱在遠處升上灰蒙蒙的天際,那是連日以來,焚燒屍體的煙塵。沒有人知道今日會不會破城,但師師稍微收拾了東西,準備再去傷兵營那邊,之後,賀蕾兒找了過來。
“師師……師師姐,你在戰場上……他怎麽樣了?”
這位在礬樓地位不算太高的女子惦念着薛長功的事情,過來跟師師打聽消息。
“這些天他都沒有來,我擔心他出事,不是說……女真人晚上不攻城嗎……”
“我準備了一些他喜歡吃的糕點……也想去送給他,但是他說過不讓我去……而且我怕……”
“……師師姐,我也是聽别人說的,女真人是鐵了心了,一定要破城,很多人都在找出路……”
“他被分在酸棗門,但好歹是個将軍……師師姐,你……你可不可以去找找他,替我把糕點帶給他……”
賀蕾兒長得還不錯,但在礬樓中混不到多高的地位,也是因爲她擁有的隻有長相。此時滿腹心事地來找師師傾訴,絮絮叨叨的,說的也都是些膽小又自私的事情。她想要去找薛長功,又怕戰場的兇險,想要讨好對方,能想到的也僅僅是送些糕點,想要薛長功安排她逃跑,糾糾結結的希望師師替她去跟薛長功說……
她沒有注意到師師正準備出去,絮絮叨叨的說的這些話,師師先是感到憤怒,後來就隻是歎息了。她聽着賀蕾兒說了那樣一陣,敷衍幾句。然後告訴她:薛長功在戰鬥最激烈的那一片駐守,自己雖然在附近,但雙方并沒有什麽交集,最近更是找不到他了,你若要去送東西,隻好自己拿他的令牌去,或許是能找到的。
戰火席卷而來,在這措手不及之中,有的人在第一時間失去了生命,有的人混亂,有的人消沉。也有的人在這樣的戰争中完成蛻變,薛長功是其中之一。
唉,這樣的男人,之前或許中意于你,待到戰事打完之後,他步步高升之時,要怎樣的女人不會有,你恐怕欲做妾室,亦不可得啊……
待到将賀蕾兒打發離開,師師心中這樣想着,随即,腦海裏又浮現起另外一個男人的身影來。那個在開戰之前便已警告他離開的男人,在許久以前似乎就看到了事态發展,一直在做着自己的事情,随後還是迎了上去的男人。如今回想起最後見面分别時的情景,都像是發生在不知多久以前的事了。
甯毅……
他不是在戰争中蛻變的男人,到底該算是怎樣的範疇呢?師師也說不清楚。
從十二月初一,傳來夏村守軍迎戰張令徽、劉舜仁取勝的消息之後,汴梁城裏唯一能夠打探到的進展,是郭藥師率領怨軍整支撲上去了。
戰鬥激烈……
總數三萬六千人的天下強軍對陣一萬八千左右拼湊出來的部隊,戰鬥激烈到底是怎樣的評價,師師本身無法評判。她隻能看着汴梁城牆上下死去的人,偶爾幻想一下黃河畔發生的戰争。無論如何,沒有戰敗的消息傳來,或許就是好消息。
無論戰事如何慘烈,隻要他能留下性命,或許……就是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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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踏……
馬蹄聲穿過積雪,快速奔來。
一騎、十騎、百騎,騎兵隊的身影奔馳在雪原上,随後還穿過了一片小小的林子。後方的數百騎跟着前方的數十身影,最終完成了合圍。
雙方接觸時,前方那騎掉轉了方向,朝着追兵靠了過去。那黑色的身影一伸手,從馬背上就像是跨步一般的沖出,呼的一聲,與他相撞的騎兵在空中旋轉着飛起來,黑色的身影落下地面,倒退而行,腳底鏟起大蓬大蓬的積雪,迎面而來的兩騎追兵幾乎是直撞了過來,但随後,兩匹疾奔中的駿馬都失去了重心,一匹朝着左側高高躍起,長嘶着轟然摔飛,另一匹朝右側翻滾而出,黑袍人拉着馬背上騎士的手朝後方揮了一下,那人飛出去,在空中劃出驚人的弧線,翻出數丈之外才跌落雪中。
“住手!都住手!是誤會!是誤會!”有人大喊。
黑袍人已經在雪裏停下了身形,背負雙手,正是目光銳利、表情肅然的福祿,而後方數百騎中,被衆人拱衛着的,便是武勝軍都指揮使陳彥殊,這人年紀四十多歲,樣貌端方正氣,他是文官出身,此時亦是武将,正是武朝人最喜歡的儒将類型。眼見着福祿一個跨步之間摔飛三匹沖鋒中的騎兵,心中便是一震,他每每驚歎于這些武林宗師的武藝高超,隻可惜,眼前此人,也難以爲自己所用。
俠以武亂禁,這些憑一時血氣做事的人,總是無法理解大局和自己這些維護大局者的無奈……
“福祿前輩,罷手吧,陳某說了,您誤會了我的意思……”
“沒什麽誤會的。”老人朗聲說道,也抱了抱拳,“陳大人,您有您的想法,我有我的志向。女真人南下,我家主人已爲了刺殺粘罕而死,如今汴梁戰事已至于此等情況,汴梁城下您不敢去,夏村您也不願出兵,您有理由,我都可以諒解,但老朽隻餘殘命半條,欲爲此而死,您是攔不住的。”
“情況複雜啊!老前輩!”陳彥殊深吸了一口氣,“有關汴梁之事,夏村之事,陳某早就與你詳細說過!汴梁城兵兇戰危,女真兇狠殘暴,誰不知道。某非不願出兵,實在是無法出兵啊!這數萬人、數十萬人新敗,貿然再出,走不到一般,那是都要散了的啊。我武勝軍留在這裏,對女真人、怨軍猶有一番威懾之能,隻需汴梁能堅持下去,顧慮我等的存在,女真人必然要求和。至于夏村,又何嘗不是……怨軍乃天下雄兵,當初招安于他,朝廷以燕雲六州,以及半個朝廷的力氣相扶持,可誰知郭藥師兩面三刀,轉叛女真!夏村?早幾日或憑對方輕敵,取一時之利,遲早是要大敗的,老前輩就非要讓咱們所有家當都砸在裏面嗎!?”
福祿拙于言辭,另一方面,由于周侗的教導,此時雖然分道揚镳,他也不願在軍隊面前以内幕坍陳彥殊的台,隻是拱了拱手:“陳大人,人各有志,我早已說了……”
“再者!做大事者,事若不成須放手!老前輩,爲使軍心振奮,我陳彥殊莫非就什麽事情都未做!将您的名頭顯于大軍之中,便是希望衆将士能承周師傅的遺志,能再起奮勇,戮力殺敵,隻是這些事情都需時日啊,您如今一走了之,幾萬人的士氣怎麽辦!?”
眼見福祿沒什麽幹貨回答,陳彥殊一句接一句,振聾發聩、擲地有聲。他話音才落,首先接茬的倒是被追的數十騎中的一人了:“你閉嘴,陳彥殊!”
馬背上,隻見那漢子鋼刀一拔,指了過來,片刻間,數十跟随福祿離開的綠林人士也各自拔出武器來:“巧言令色,大言不慚!你說完了嗎!大軍數萬,軍心一寸也無,這朝廷要爾等作甚!虧你還将這事當成炫耀,不要臉的說出來了!告訴你,龍茴龍将軍麾下雖隻有六千餘人,卻遠比你手下四五萬人有血性得多……”
“龍茴!”陳彥殊勒了勒馬頭,一聲冷笑,“先不說他隻是一介偏将,趁着大軍潰敗,收攏了幾千人,毫無領兵資格的事情,真要說未将之才,此人有勇無謀,他領幾千人,不過送死而已!陳某追上來,便是不想前輩與爾等爲蠢人陪葬——”
“陳彥殊你……”
“好了!”馬背上那漢子還要說話,福祿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語,随後,面目冰冷地朝陳彥殊又是一拱手。
“陳大人,您也不必再說了,今日之事,我等心意已決,便是身死于夏村,也與陳大人無關,若真給陳大人帶來了麻煩,我等死了,也隻得請陳大人包涵。這是人各有志,陳大人若不願包涵,那恕我等也不能接受大人的行事作風,您今日盡管下令讓麾下兄弟殺過來,我等若有僥幸逃脫的,反正也去不了夏村了,此後一生之中,隻與、與大人的家人爲敵。老朽雖然武藝不精,但若專爲求生,今日或許還是能逃得掉的。大人,您做決定吧。”
他這番話再無回旋餘地,周圍同伴揮舞刀槍:“便是這樣!前輩,他們若當真殺來,您不必管我們!”
“真要自相殘殺!死在這裏便了!”
“陳彥殊,你聽到了嗎!我若活着!必殺你全家啊——”
衆人呼喊片刻,陳彥殊臉上的表情一陣難看過一陣,到得最後,便是令得雙方都緊張而難堪的沉默。如此過了許久,陳彥殊終于深吸一口氣,緩緩策馬向前,身邊親衛要護過來,被他揮手制止了。隻見他單騎走向福祿,随後在雪地裏下來,到了老人身前,方才昂然抱拳。
“前輩啊,你誤我甚深。”他緩緩的、沉聲說道,“但事已至此,争辯也是無用了。龍茴此人,大志而無能,爾等去攻郭藥師,十死無生。夏村亦是同樣,一時血勇,撐住幾日又如何,或許此刻,那地方便已被攻破了呢……陳某追至此地,仁至義盡了,既然留不住……唉,各位啊,就保重吧……”
他将這些話緩緩說完,方才躬身,然後面目肅然地走回馬上。
不久之後,雪地當中,兩撥人終于漸漸分開,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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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裏,長長的士兵陣列逶迤前行。
“昨日還是風雪,今日我等觸動,天便晴了,此爲吉兆,正是天助我等!諸位兄弟!都打起精神來!夏村的兄弟在怨軍的猛攻下,都已支撐數日,我軍猝然殺到,前後夾擊,必能擊潰那三姓家奴!走啊!隻要勝了,軍功,饷銀,不在話下!你們都是這天下的英雄——”
隊伍中列的雪坡上,騎着戰馬的将軍一面前行,一面在爲隊伍大聲的打氣。他亦有武學的功底,内力迫發,聲如洪鍾,再加上他身材魁梧,爲人正氣,一路呼喊之中,令人極受鼓舞。
不一會兒,便有小股的軍隊來投,逐漸合流之後,整個隊伍更顯慷慨激昂。這天是十二月初八,到得下午時分,福祿等人也來了,隊伍的情緒,更加熱烈起來。
夏村的戰事,能夠在汴梁城外引起許多人的關注,福祿在其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是他在暗中遊說多方,策動了不少人,才開始有了這樣的局面。而事實上,當郭藥師将怨軍集中到夏村這邊,慘烈、卻能有來有往的戰事,實在是令許多人吓到了,但也令他們受到了鼓舞。
這位爲首的、名叫龍茴的将軍,便是其中之一。當然,慷慨激昂之中是否有權欲的驅使,頗爲難說,但在這時,這些都不重要了。
“陳指揮明哲保身,不願出手,我等早已料到了。這天下局勢糜爛至此,我等縱然在此罵罵咧咧,也是無用,不願來便不願來吧。”聽福祿等人說了經過,雪坡之上,龍茴隻是豪邁地一笑,“隻是前輩從夏村那邊過來,村子裏……戰事如何了?”
“今日天晴,不好躲藏,隻是匆匆一看……頗爲慘烈……”福祿歎了口氣,“怨軍,似是攻破營牆了……”
他帶來的消息令得龍茴沉默了片刻,眼下已經是夏村之戰進入白熱化的第六日,在先前的消息中,守軍一方與怨軍你來我往的交手,怨軍使用了多種攻城方法,然而守軍在火器的配合與輔助下,始終未被怨軍真正的攻入營牆當中。想不到到得今日,那牢固的防禦,終究還是破了。
當然,木牆而已,堆得再好,在這樣的厮殺當中,能夠撐下去五天,也已經是極爲幸運的事情,要說心理準備,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的,隻是作爲外圍的同伴,終究不願意看到罷了。
夏村外圍,雪地之上,郭藥師騎着馬,遠遠地望着前方那激烈的戰場。紅白與焦黑的三色幾乎充斥了眼前的一切,此時,兵線從東南面蔓延進那片歪歪扭扭的營牆的破口裏,而半山腰上,一支預備隊奔襲而來,正在與沖進去的怨軍士兵進行慘烈的厮殺,試圖将突入營牆的鋒線壓出去。
甯毅沖過鮮血染紅的坡地,長刀劈出去,将一名身材高大的怨軍士兵練手帶人嘩的劈飛出去,在他的身側,祝彪、齊家兄弟、田東漢、陳駝子、聶山等人都以猛虎般的氣勢殺入敵人當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就是甯毅留在身邊的親衛團,也算是預備的幹部團了。
在之前受到的傷勢基本已經痊愈,但破六道的暗傷積累,即便有紅提的調理,也并非好得完全,此時全力出手,胸口便不免隐隐作痛。不遠處,紅提揮舞一杆大槍,領着小撥精銳,朝甯毅這邊厮殺過來。她怕甯毅受傷,甯毅也怕她出事,開了一槍,朝着那邊奮力地拼殺過去。鮮血不時濺在他們頭上、身上,沸騰的人潮中,兩個人的身影,都已殺得通紅——
“他媽的——”用力劈開一個怨軍士兵的脖子,甯毅搖搖晃晃地走向紅提,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呼嘯一聲,長槍如巨蟒般奔過甯毅身側,刺向他的身後,紅提聽到了他的低聲抱怨:“什麽?”
“不是說死傷一成,就要崩潰的嗎,現在死多少了——”
連日以來的鏖戰,怨軍與夏村守軍之間的傷亡率,早已不止是區區一成了,然而到得此時,無論是交戰的哪一方,都不知道還要厮殺多久,才能夠看到勝利的端倪。
但在這一刻,夏村山谷這片地方,怨軍的力量,始終還是占據上風的。隻是相對于甯毅的厮殺與抱怨,在怨軍的軍陣中,一面看着戰事的發展,郭藥師一面念叨的則是:“還有什麽花招,使出來啊……”
這數日以來,常勝軍在占據了優勢的情況下發起進攻,遇上的新奇狀況,卻委實不是第一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