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呼喊,哀嚎四起,酒樓之中,一時間喧鬧得猶如炸開了鍋。不過,身處其間,恐怕無論是誰都難以把握住整個事情的全貌。
當宋千拉着秦嗣源沖出大門,後方那身形魁梧高大的漢子也已經分開人群,直沖過來,距離眼看便要拉近,前方路口,浩浩蕩蕩的幾十人也是迎面堵來,一時之間,隻讓人覺得是中了預先安排的埋伏。
雖說如今宗親實權不大,但能夠進入王府當侍衛,那宋千畢竟也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人,眼見前後都是來勢洶洶,他也是猛地一咬牙,拔出了随身的長刀。這時周圍喧嚣成一片,門口沖出的不光是他們,還有原本就靠近大門的一些客人,他們從門口沖将出來,看見對面幾十人浩浩蕩蕩地堵來,也是微微一愣。不過,對面那領頭之人似乎也愣了愣,猛地一舉手,将隊伍停下來,形成對峙的局面。
這時候幾乎來不及思考,誰都弄不清楚敵人倒地是哪些,大廳之中槍聲回蕩,震耳欲聾,那威猛大漢從人群中厮殺而出,直奔秦嗣源,宋千鋼刀出鞘,欲做拼命,卻難下決斷倒地是先與哪一邊拼。一個聲音也混在這喧嚣中響起來:“便是他們!給我拿下了!”這聲音中氣沉穩,随後雖然也淹沒在一大幫的混亂當中,但畢竟還是被人聽得清楚,說話的,正是跟在宋千後方的秦嗣源。
事後想來,雖然變起倉促,在不明所以間就被人拉着出來,到這個事後,這位年過六旬的老人卻是絲毫未有慌亂,首先做出了反應。那說話聲旁人自也聽得清楚,後方那魁梧大漢“啊——”的一聲暴喝,抓起一隻盆栽扔将出來,宋千揮手一格,自己也被巨大的沖擊轟得朝旁邊退了幾步,破碎的陶瓷片與泥土飛舞在空中,那盆栽的主體卻是稍稍轉向,朝着街口堵來的幾十人飛了過去,當先那人才剛剛舉起手讓一幫喽啰停下,蓦地見到一盆東西飛過來,倉促間雙手一砸,雖然沒受什麽傷害,但依然被飛濺的泥土弄得灰頭土臉。
“媽的,他們也準備了……”那領頭者一抹臉上的濕泥,陡然從身側抽出一根棒子,“兄弟們,砸爛他們!”幾十人“啊——”的沖過來!
門口的混亂轉眼間聚成狂潮,沖擊在一起。大廳之中,元錦兒躲在一個櫃台下探頭往外看,根本不明白爲什麽忽然間裏面也亂成了這樣,隻聞呼喊、槍聲,蔓延的煙塵與飛濺的鮮血,這年月突火槍所用的火藥煙塵巨大,響聲也是驚人,陡然爆開一蓬,聲勢委實駭人難言,煙塵的另一端,血肉飛起,噗的就延伸了出去,将後方的一些人灑了滿臉滿身。
此時在二樓廊道出口的平台上,也有幾人匆匆出來看着這一幕,那是與甯毅同來的周佩、張瑞、李桐三人。他們看見甯毅拿了突火槍出去,遲疑了一陣才跟出來,還沒出廊道,便見有人自平台上跳了下去,混亂陡然展開,下方亂成一片,周佩被吓了一跳,蹲到欄杆邊朝下方看,還未弄清楚大概,就聽得一聲巨響,煙塵升起在視野的一側,混在其中的,還有驚人的鮮血。
然後,周佩、兩位夫子也就看到了方才與他們算是坐而論道的書生,沒有了方才那文質彬彬的氣息。當大廳混亂,門口也在陡然間亂成一片的時間,這陡然出現的一槍真是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那槍管一收,書生摟着身邊的白衣女子,便要在人群裏退走。
平台上方的三個人終究适應不得突如其來的鮮血與死亡,無論是平日裏算是比一般女子多見世面的周佩,還是通識軍略的張瑞、李桐,忽然見到一具身體倒在地下鮮血亂飚,陡然間怕還是找不到可以搭得上的概念,心中一片空白。随後,卻見下方一個疤面漢子停了下來,陡然沖向了穿着長袍的書生。
“呀——啊——”
“先殺秦老狗!”
“突火槍!别讓他再點火——”
這聲音是從幾個人口中發出,不過,此時在上方呆呆看着這一切的周佩在混亂當中卻連是誰說的都分不清楚。她隻能看見那疤面漢子在一聲憤怒的呼喊當中陡然間沖向了甯毅,這北方大漢比甯毅高了足有一個多頭,身材也是魁梧壯碩,轉眼間,兩人在未散的煙塵間沖撞在一起。
小姑娘的心一時間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印象中師父甯毅一直是個文弱書生,就算偶爾聽他吹噓一番血手人屠如何如何,那也隻得歸結于他喜歡些什麽江湖傳說故事的低俗趣味。這時候卻哪裏開得玩笑,雙方體型根本不在一個概念上,怕是師父被稍稍一撞便要吐血飛出,然而在下一刻,卻見那煙塵之中,兩人竟已經交起手來。
幾乎從第一時間就是最直接的碰撞,這樣的打鬥,稱不上什麽武學的美感,周圍的桌椅被轟然撞飛,甯毅手上的突火槍槍管是竹筒,隻在尾端有些金屬,甯毅掄着就往這疤面漢子頭上砸了過去,對方一擋之下,整根竹筒都已經碎裂,竹片的彈性幾乎将這突火槍抽成了一條鞭子,那後方的鋼鐵在對方腦後擦了一下,随後甯毅也被撞得飛退。
他修習那内功已經有一段時間,身體素質遠超了常人,偶爾爆發出來的力道也是驚人,若非如此,那突火槍也不可能在一掄之下就碎成了鞭子。但這種力道隻是在爆發的一瞬有用,他的身體終究還比不得這疤面大漢,眨眼之間,身上已經挨了一拳,他也還了一拳,掄起一張凳子也被對方順手砸碎,這短短的幾下交手已經證明了雙方力量上的不平衡,下一刻,那疤面大漢反手一把,揮起一把鋼鞭猛地砸下,一張桌子被他砸得四分五裂。
那鋼鞭通體黝黑,來勢沉猛,若被揮中一下,少不得肉碎骨折,才躲了第一下,那鋼鞭一刻不停地橫掃而來,甯毅朝後方一條,外袍“嘩”的一下被帶破,肚子似乎也在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受了傷。他根本不敢等到對方第三下揮來,雙足猛地一用力,撲了上去,豁出最大的力氣箍住對方的脖子與右肋。
甯毅的内功在豁然爆發時力量驚人,陸紅提當初也說過這種發力對身體有害,終究不是小時候練起,無法完全适應發力方法,但在關鍵時刻卻委實霸道。對方似乎也沒料到一個書生竟有這樣的膽識與力量,一時間,頸項與右手仿佛被鐵環箍住,咬緊牙關竟也無法掙脫,右手上的鋼鞭自也砸不下來,兩人轟然間滾倒在地。
這整個過程都發生在片刻間,當那疤面漢子沖來,兩人悍然交手,随後便轟然滾倒,四周的煙塵還在飛散,也被這陣打鬥攪得狂亂。疤面漢子一倒地,猛地一滾,左手便朝甯毅抓過來,甯毅卻也已經放開了手,身體滾動間,拼了命地抱住那疤面漢子持鋼鞭的右臂,雙足絞向對方的肩膀。
來到這裏之後,甯毅對武功有興趣,有了内力便也學了幾套拳,陸紅提當初畢竟是教過他這些武功的用處的。但他這半年多來根本未曾經曆過厮殺,于這些套路根本無法形成條件反射,沒有條件反射,這武功也就毫無用處。這時候臨敵,腦子裏幾乎一片空白,他一交手就知道在武功上是打不過這幫人的,豁出了命來,用的也依然是以前的章法。
對方手上有武器的時候,逃跑幾乎沒什麽意義,隻能是迎上去。
這人力道剛猛,若在戰陣上或許是一員大将,但畢竟不是陸紅提那樣的武學大師。在路紅提面前,甯毅根本連近身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算真将對方抱住,她也是順手便能用些技巧掙開。但這漢子畢竟隻是憑着悍勇和力氣大,雖說搏鬥經驗也是豐富,但以往格鬥,以他的力道,往往随手便能将人扔飛、打倒,這片刻間,兩人在地上滾動了好幾次,一個書生卻隻是抱住了他的身體,時刻要用奪命的關節技的事情,卻是他從來都不曾遇到過的。
現代格鬥體系當中,關節技的發展由于科學手段的配合,對于要害的認知幾乎已經到了極點,格雷西柔術貼身動辄緻命,合氣道、空手道也有諸多反關節的技巧,中國傳統的擒拿功夫、各種散打防身術也都是針對弱點而來。甯毅固然到不了柔術大師之類的境界,但他在生死之間頭腦清醒,知道一旦放開自己便是死定,配合着内功爆發而出的力道,幾次換位,要麽抱住對方頭頸,要麽是手腳,使着關節技的動作,往右一翻,随後陡然左滾,試圖将對方手足掰斷。
或許隻有真正練過這些關節技的人才能明白人的身體有多脆弱,但那大漢對于生死間的把握也是極爲敏銳,他一時間被弄得狼狽不堪,但大力的反擊依然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将甯毅迫開,隻是迫開一瞬,便又會被甯毅合身撲上。兩人在地上滾動不過十數秒鍾,但每一刻幾乎都是生死一發,周圍的桌椅闆凳遭了秧,被那亂揮亂打的疤面漢子打得稀爛,甯毅腿上也被他左手打中一拳,但每一刻,甯毅也是豁出了命去要擰斷他的手腳。這時再将對方右手箍住,試圖大力掰斷,那大漢左手也用力朝甯毅抓過來,陡然間,一道白影沖了上來。
那卻是在打鬥之初便被甯毅推在旁邊的雲竹,躲在旁邊看了幾眼,這時候一咬牙,拔出頭上的發簪便撲了上來,将那發簪猛地紮進對方的小腹當中。
那大漢“啊”的一聲暴喝,一腳将雲竹踢了出去,這一腳位置不太對,踢在肩膀上,雖然未盡全力,但雲竹也是滾了出去。甯毅卻不知道雲竹傷在了哪裏,他咬緊牙關猛地一下使力,将那大漢的小臂“咔”的掰斷,鋼鞭也已經掉在地上。
手臂斷裂、小腹被刺的劇痛使得那大漢雙目贲張,身體又是一個翻滾,這一下書生卻沒有再跟過來,他順勢站起,才剛剛擡頭,甯毅卻已經握起那數十斤重的鋼鞭,直沖而上,視野中,那雙手已經揮舞到最後方的位置。
“去死——”
砰的一下,鋼鞭的菱角沖着疤面男子的左腦轟然砸過,一時間,這大漢幾乎半個腦袋都已經爆開,他此時正到大廳的牆邊,身體被甯毅這全力一擊帶得幾乎飛了起來,将臨江的正面窗戶都給砸爛,上半身往外晃了晃,随後又掉落回來。
平台上,周佩望着甯毅那一下揮擊,對方頭都爆開的情景,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來,整個腦袋都是空白的。
甯毅回頭去看雲竹,隻見她捂着肩膀正在坐起來,對甯毅努力地露出一個笑容,大廳另一邊,錦兒“啊——”的叫了一聲,朝這邊跑過來。
大門那邊,也不知道多少人在那邊乒乒乓乓的打成了一片,身材最爲魁梧的大漢此時在在其中,不斷地逼近在其中混戰的宋千與被保護着的秦嗣源,這人顯然是五人之中最爲厲害的一人,那從街口堵過來的幾十人雖然手中都有武器,但幾乎也阻不了他太長時間,特别是宋千也被卷入了戰鬥,雖說他本身武藝也不錯,但畢竟保護着秦嗣源,又被人擋住,一時間也是沖不出去。
那身材相對高瘦的漢子這時候也已經殺進了混戰的局面當中,雙刀揮舞,堵過來的幾十人不過是些混混,轉眼間便被也砍翻幾人。他朝這邊回頭看了一眼,見同伴腦袋竟被砸開,甯毅手持鋼鞭,一時間竟想要回頭沖過來,甯毅與他對望幾眼,目光中的兇狠絲毫不遜,他猛地再次揮起鋼鞭,又一下砸在那疤面漢子的頭上,旁邊的牆壁本是木制,也算是結實,但方才被撞了一下,這一次再撞,竟然生生地裂開了,疤面漢子的腦袋此時也已經被打得面目全非。
“來啊!”
甯毅扔開鋼鞭,朝那邊喝了一句。反手便拔出了剩下的一把突火槍,另一隻手拿出了身上的火折子,與此同時,刀風襲來,落在最後方的貴公子回過頭,朝他沖了過來。
“殺了秦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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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