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微微的亮了,外面下起小雨來,沙沙沙沙。
作爲他妻子的女人睡在他的懷裏,平日裏總能給人感覺到棱角的女子此時溫馴得像個孩子,充滿活力的身體,柔軟而溫暖,抱起來很舒服。甯毅很少有過這樣的感覺,覺得抱住了誰能在心理層面上感到溫暖的感覺,或者說幾乎從不曾有過。
以往……現在看來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段生命裏,他從來不曾缺少過女人,年少時或者也瘋狂尋求過這方面的歡愉和刺激,有過對此很感興趣的年月,那段時間已經很模糊了,但那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似乎是過得太忙碌了吧,後來就僅僅爲了解決生理上的需要而已。
朋友之中也有很亂來的,同時跟四個五個或者更多的女人厮混啊,這樣那樣。很麻煩也很無聊,如果是他同時抱住三四個沒穿衣服的女人,大概隻能感到她們很重,解決生理需要有一個就夠了,再多沒意義,毫無節制的**隻會讓人覺得累,甚至分散對工作的注意力。雖然男性的劣根性之一就是他們會不斷标榜自己在這方面的能力,但累還是會累的。
戀愛之類的事情幾乎沒有過,除了偶爾會回憶起青春時期的一些感覺,但賬目其實清清楚楚。不論是**還是高級應召女郎都可以給予你在一個晚上想要的任何東西,而真正追求一個女人需要投入大量的心思,會因此而分心,有時候甚至會痛苦,這些到後來放在生意上,背後都是涉及以億計的代價,這是比較劃不來而且沒什麽勝算的生意。于是到最後他連**都不找了,因爲這樣子仍舊難免對方有進一步發展的想法——遇上幾次這樣子的事情,看過那些女人的哭鬧糾纏之後,他就隻選擇那些銀貨兩訖的交易了。
有人說權欲或者控制欲許多時候會淩駕于性欲之類的感情之上,因爲在物質條件到達了之後,後者已經太容易得到滿足。或許有道理,他懶得多想,但很少會覺得這樣子抱住一個人有多大的意義,但在現在,卻的确會覺得抱住妻子的感覺很不錯。
在這個古老樸實的世界裏,的确能讓他忘掉了許多以前的東西。那個世界存在于還未到來的一千年後,即便抱住對方也隻能感覺到自己的溫度,誠然有一部分時他自己造成的,但……這是個好的開始?
如此浮動着思想,又擁着妻子睡了一會兒,這才決定起來。理論上來說他應該是睡在外面,但不知道爲什麽到了裏面來,于是盡量輕手輕腳地出去,看見擺在床邊的衣物時倒不由得笑了笑。
該去隔壁的院子洗個澡,至于檀兒這邊,外面的婵兒她們會幫忙處理好一切的,如今的情況特殊,大家是第一次住在了一起,這個妻子在這方面未免有些害羞,因此床上沾了鮮血的白布,以及同樣需要換洗的被單,便由她們先處理掉吧,自己也就沒必要參合進去了。
其實想起昨晚,也挺累的,妻子畢竟是第一次,外逆橫來雙眼一閉,俨然是引頸就戮的模樣,自己注意着她的情緒,自然也顧不了自己太多。處女真麻煩。不過,夫妻之間也就算是扯平了。自己費了那麽大的功夫,妻子以後倒應該不會留下什麽陰影才是。
原以爲妻子害羞,自己就這樣出去,她要麽裝睡要麽真睡倒也不會再有太多的事情。不過,準備離開時,那邊還是傳來了細微的聲音:“相公。”
扭頭看看,蘇檀兒卻也已經醒來了,手拉着被沿,正躺在那兒望着他,露出一個笑容,輕聲說了一句:“早上好。”
這是甯毅以往常常與她打招呼時用的方式,聽她說出這句,甯毅倒也不由得愣了愣,随後笑着點頭:
“早上好……”
這一天是武朝景翰八年十一月初六,時隔甯毅與蘇檀兒成親已有一年半的時間,家的感覺此時才終于在夫妻兩人之間圓起來了。時間入冬已久,天氣下降也快,再過得幾天,初雪降下,江甯城中開始真正進入漫長的冬期了。
院落另一側被燒焦的小樓殘骸就那樣矗立着,暫時倒并不好動,這一邊的卧室裏,甯毅的東西終于也已經與蘇檀兒的東西混在了一起,暫時來說,這房間已經顯得有些擠,但至少在這個冬天,大家并沒有考慮換房的事情。
明年開春的時候,他們準備在院子裏大興土木,加上這棟小樓,完完全全弄出一個新的格局,最近甯毅與蘇檀兒也商量了這些事,順便也叫婵兒娟兒杏兒來出些主意。晚上的時候,主仆五人在客廳裏燃起火爐,暖洋洋的氣氛仍舊與往日一般,當然,如今婵兒她們也已經明白小姐跟姑爺之間的關系有了進展,偶爾在一起時,彼此自然也有些更加親密的玩笑可開,不在話下。
小婵偶爾會有些落寞和羨慕,但更多的,還是在爲兩個最重要的親人而高興着,甯毅與蘇檀兒待她與往常并沒有區别,她當然也明白,小姐與姑爺才有進展,不可能現在姑爺就把她收了房,偶爾心中羨慕起來,她在房間裏的梳妝台前便偷偷對着銅鏡說:“小婵不着急,一輩子的事情呢……”随後對自己抿抿嘴,以示鼓勵。
她已經知道姑爺是怎樣的人,怎樣也不會扔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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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雲層依舊很厚,但天地之間已然明淨了起來。時間已是十一月中旬,東京這些天裏也下雪了,今日冬雪初晴,那片白色看起來俨然往大地上沉澱下來,城市就像是一片白雪之中勾勒出來的墊子,街道的白色稍淺,在城市當中劃出一條條的線來。
從禦街邊的茶樓上下來,李頻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的那巍峨的宮牆,呼出了一口熱氣。
兩個月以來,一直在東京各處奔走,到得兩天以前,終于從吏部審官院拿到了文書。也意味着當初得罪吏部侍郎傅英的陰影已去,他終于有了第一份實缺,正式進入仕途,可以開始大展拳腳了。
上任的時間是明年二月,他将要北上邢州任南和縣令,說起來,南和是個好地方,甚至有着“畿南糧倉”的美譽,在邢州的位置舉足輕重,很容易就能做出成績。新入官場就能夠補上這個缺非常不容易,看起來,應該是過來時秦嗣源秦老替他寫的那封信起了作用。
想起秦老,不免想起離開江甯之時甯毅遇上的麻煩——他離開江甯時,皇商才剛剛決定歸屬——蘇家被烏家這樣擺了一道危機的不知道該怎樣解除,立恒本是贅婿身份,此事之後,想必在蘇家就更難自處了。隻是冬日行路難,明年二月就将上任,沒辦法在這樣的天氣再回江甯一次。
想到這些,總覺得欠了對方人情如今對方有麻煩自己卻無法幫忙,心中其實有些愧疚。如今他怎麽說也是個縣令了,大小是個官,如果能回去幫忙,總能起到點作用,雖然潛意識裏總覺得此事有蹊跷,甯毅或許不用怎樣幫襯,但這至少是個朋友之誼。
能當上南和縣令,甯毅爲其引薦的秦嗣源起的作用不小,不過,其中的一些關節,倒是讓他覺得很奇怪。
秦嗣源是個大人物,雖然引薦的時候甯毅輕描淡寫,但當時他就已經明白了,也記起了這位曾任吏部尚書的大儒的名字。畢竟對諸多學子來說,三省六部,唯吏部最關切身利益,六部當中,也唯有吏部的重要性,隐居六部之首,當初見到的那個老人,在數年前的朝堂之中,可以說居一人之下,僅有寥寥數人可與之比肩。
但是他退下來的理由相當複雜,若非甯毅引薦,李頻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個大人物隐居江甯。黑水之盟以後,秦嗣源自朝堂上無聲無息地退下來,之後的這幾年,那位老人身上背負的甚至是“漢奸”之類的罵名。拿到那封舉薦信時,李頻其實很懷疑這位老人還有沒有什麽影響力,或者說,即便朝堂之中有些人顧念舊情,但因爲黑水之盟的緣故,說不定反倒是敵人比較多,自己拿着秦嗣源的薦書過來,也不知道會不會起到反效果。
但随後的反應,非常耐人尋味。
感覺上,許多的環節都在給他方便,開了後門,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似乎也是爲了給他安排一個南和這樣的好位置。在京城活動的這兩個月,總覺得一切的結果并非是自己的活動得來,那些大官們的笑容頗堪玩味,甚至隐約聽說,聖上曾有意見他,後來又打消了主意,這個就有些吓人了。
僅是數年前的進士功名在身,又非三甲,且無功績,他甯願相信這是假的。
不過,某些時候,又忍不住将這些訊息與最近聽到的一些東西聯系起來。
北地不平靜了,大家都在醞釀着戰争,這是在江甯就已經感受到了的東西,隻是東京官員彙集,類似的感受似乎将神經繃得更緊了一些。在這之外,有的人又在将黑水之盟的事情挖出來說,說朝廷頗有深意,早在六七年前就已埋下伏筆,近年來金遼紛争,固然是完顔阿骨打雄才大略不願屈居人下因此引起的雙方矛盾所緻,但同時,也有武朝從中運作之由,與金人暗中交易各種物資,引其貪欲,近乎陽謀,這些事情,說得俨然話本故事也似。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在東京感受到的這種氣氛,卻讓他忍不住想要去猜,這等天方夜譚,說不定竟是真的。京官的嗅覺比外地的要靈敏得多,這段時間以來,外界到處都在傳武朝與金人密謀之事,遼人也不斷派使節向武朝求援。若說這伏筆真從七年前秦嗣源挂冠而去時便已埋下,如今自己那他的薦書上京受此待遇,還真有可能解釋得過去。
其實去年在江甯就有人在暗中傳這事,黑水之盟看似屈辱,實則挑撥離間、驅虎吞狼,借兩強交鋒回收燕雲十六州,當然那時候沒什麽人會信這種如夢話般的說法……這事情畢竟太大了,李頻如今也沒法去信。但金遼之間,想來必有一戰,武朝若加入,邢州居北上途中,南和富庶,到時候必居中轉要地,自己過去好好經營,建功立業指日可期這卻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
這兩天裏如此想想,就禁不住熱血沸騰起來,而若那傳聞真的屬實,說不定……隐居江甯七年之久的秦嗣源也将洗刷一切罪責而複起,這位精明強幹的吏部尚書若複起,一個相位怕是跑不掉,隻看左相還是右相罷了。到時候,恐怕立恒也将順勢進入朝堂,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不由得笑了起來,景翰八年的這個冬季中難得陽光明媚的日子裏,李頻在禦街之上擡頭望着那日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驅強敵,收燕雲,複漢室河山,洗百年恥辱。天下時局已亂,接下來也許将是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了。
總覺得……能在這時代之中,成就一番大事呢……
這一天,還未上任的小縣令在心中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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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毅最近其實也察覺到了一些東西,秦老家的客人,最近似乎多起來了。
時間接近十一月底,甯毅最近也在忙。與去年一般,主要是陪着蘇檀兒到處拜訪,各種各樣的商戶之類,新的老的。去年還隻算是走走流程,那時候他的身份僅僅是蘇家贅婿,今年則已經有了“十步一算”這樣的美譽或說是惡名,無人敢輕視于他,如此一來反倒麻煩,不過,陪着“新婚”妻子做這些事情,本也是天經地義,反正人都睡了,沒什麽可埋怨的了。
同房才一個月未到,如今大家正處于蜜月期,如同一切新婚男女一般,如今兩人最愛呆的地方應該算是床上。蘇檀兒有着自己的矜持和修養,但以她能夠爲了讓兩人關系進一步而燒掉一棟樓的性子,當某些關系正常化之後,其實也就不怎麽扭扭捏捏。
下午和晚上在房間裏處理商業上的事情,頗有女強人的感覺,處理完後便拉了甯毅說些比較小女人一點的事情,與之前跟甯毅隔幾天的約會差不多,隻是此時的談話已經更加私人,包括了他們今後住的地方的格局,要生的寶寶的名字之類的,家長裏短也說,生意上的事情也說,說着說着說到床上去,便被甯毅脫光了衣服,冬天嘛,滾床單是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接下來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方面,她已經能夠适應這些事情,在甯毅面前,不至于害羞甚至是喜歡上了。
她會做一點小小的主動,随後就害羞得不得了仿佛做了很大的事情一般,甯毅倒也喜歡這種感覺。
閨房之樂有不少有趣的事情,蘇檀兒那繡床畢竟是用了好些年了,兩人大概睡了半個月,有一天晚上忽然開始發出些小聲音,第二天甯毅回家的時候發現床鋪已經被拆得幹幹淨淨,幾名家丁輕手輕腳地将一張看來就非常結實絕對不會動的新床擡進來,輕手輕腳地組裝着。他們之所以輕手輕腳,因爲蘇檀兒就坐在旁邊的書桌前悶頭處理事情,大概吩咐了這幫人盡量不要打攪到她,因此這些人也就隻好盡量放緩了動作。
就這樣,明明是蘇檀兒吩咐換床,她卻在旁邊裝作完全看不到的樣子,這幫家丁也隻好痛苦地組裝着床鋪。甯毅看了覺得好笑,他搬張凳子坐到旁邊看,随後發現自己有點擋路,砰砰砰的挪到蘇檀兒身邊去,也不說話,蘇檀兒的臉倒是全都紅了,仍舊悶頭處理公務。想起來,兩人的第一次也就是在這種裝模作樣中過去的。
除了與蘇檀兒的相處,到處的拜訪,其餘的時間,其實還是有不少的。這段時間裏,甯毅與康賢要了一批匠人,準備往水泥的方向進行研究,主要是爲了給自己修房子做準備。
他沒有在這事之上花太大功夫,隻是說了個大概的方向,石灰跟粘土的混合燒制之類的,采用不同的原料多做實驗,其餘的便交由那批匠人慢慢去弄。
這事情的難度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如今建房、建城牆也有一批水泥的代替方案,隻要确定方向,弄出一批水泥來并不困難。隻是沒有非常專門的生産線,研究和制取的花費肯定很高昂,但無所謂,拿錢砸就行了,自己先修棟小别墅再說,這個無所謂造福萬民,先造福一下自己,開了個頭,其餘的如果康老有興趣,或者那批匠人有興趣,便交給他們去發展吧。
這段時間,甯毅去了秦老那邊兩次,兩次秦老家中都有客人,似乎還是從外地過來江甯的官員之類的,要麽是途經,要麽是回江甯省親,于是過來探望秦老。這事情與去年的情形大有不同,說明如今有些東西,已經在開始發生明顯變化了。
第二次去的時候是十一月二十一,仍是大雪天,這次見到了秦桧。
此時江甯已開了酒禁,雲竹那邊的小作坊裏開始釀第一批高度酒,并且有了成果,他這時從雲竹的小樓那邊過來,順手拿了一壇準備送給秦老。去的時候,裏面正在待客,他将酒交給秦夫人,特意叮囑了幾句這酒度數高便準備走,但秦夫人早将他當成了值得信任的子侄輩,這時候将他留下:“你且等等,我去拿些東西給你帶回去。”
這位老夫人知道甯毅性格,也不說讓甯毅見秦嗣源,随後偷偷地過去知會了秦老,方才拖了他進去見人。秦老原本便是大官,老夫人于官場上的事情其實還是知道一些的,她知道讓甯毅見見這些當官的總有好處,有秦老在,甯毅也吃不了虧去,用這種方式讓他過來,其實也是極親昵的表現了,甯毅一時間也隻好領情,在秦老的引薦下,與裏面的兩個中年人通了名字。
其中一人便叫秦桧,字會之,時任禦史中丞——秦老沒說這個,但甯毅大概知道是這人了——其人身材高大,樣貌端方,目光看來頗爲睿智,氣質談吐都顯得十分沉穩,很能給人好感與可靠的感覺。兩人皆是大官,大概認爲甯毅是秦老的子侄輩,交談幾句,倒也親切,随後拿小盅倒了幾杯酒各自品嘗,針對這高度酒發表了幾句看法,相談甚歡。
見面大抵便是這樣,甯毅倒也沒什麽可評價的。
另一方面。學堂準備放假的時候,周佩跟甯毅提起來拜師禮的事情。康王原本的打算是要大張旗鼓地弄,也就是拉着一大幫人,打着王爺的旗号到蘇家拜訪,把一個拜師禮弄得隆重無比的意思,也給足蘇家和甯毅的面子,從此蘇家在江甯就有了一個大大的靠山,對此甯毅倒是認真地拒絕了。
人的關系網有時候很有趣,當你在某個低層次上的時候,高層次的人,不會将目光主動地望過來,可如果你忽然表現得層次很高,人們的目光就會變得主動。就如同去年人們對甯毅的态度與今年的對比一般,有了這種主動,恩怨也就會慢慢産生了,雖然說仇怨是一種概率,但既然有這種高層次的關系,甯毅并不想主動地拿出來炫耀,沒有意義,畢竟這些東西,是可以當成籌碼存起來的,如今蘇家如果再遇上什麽麻煩,可以用王府的關系掃掉,但如果如今揭開王府的關系,此後會遇上的問題,也隻會是這個層次上的了。
不過,雖然拒絕了如此隆重的拜師禮,在今年的年關,甯毅倒是打算帶着妻子去驸馬府與秦老府上拜訪一番,蘇檀兒爲此非常忐忑,準備了好久,但其實随後的見面倒也是普普通通的聊聊家常。驸馬府這種地方對于蘇檀兒來說非常高級,後來問起甯毅爲什麽會跟驸馬爺有了交情的時候,甯毅笑着說道:“因爲我們都是入贅之人哪。”蘇檀兒便輕輕地錘了他一拳。
雖然甯毅不介意,在蘇檀兒并不喜歡他将贅婿的身份挂在嘴上。
風雪飄飄灑灑地似乎沒有停過,白皚皚的積雪中,小院之中房間裏的火光總是溫暖馨黃,五個人仿佛是依偎在這裏,度過這個冬季。城市一側,秦淮河彎旁的小樓中也總是溫暖的,甯毅時常是早晨過去,等在台階邊的女子披着鬥篷,臉凍得紅撲撲的,搓着雙手,呵出熱氣來。讓她進去等她也不肯,有時候也會有另一名充滿活力的女子在台階邊蹦來跳去,她們在小樓旁堆起一個個的雪人,充滿活力的女子見到甯毅便會忙着與他挑釁、吵架。
秦淮河結冰了,偶爾能看見那充滿活力的女子在上面滑來滑去。但這畢竟是很冷的冬季,大多數時候,雲竹與錦兒還是會待在房間裏,依偎着爐火,不知道在聊些什麽,頗有相依爲命的感覺。
如果那個男人不來就更好了……想要獨占雲竹姐的錦兒于是會這樣想……
十二月就在這樣的氣息裏轉瞬即逝,年關到了。爆竹聲聲辭去舊歲的時候,武朝景翰八年的光景也終于逝去,取代它的,是武景翰朝的第九個年頭。
這一年,富庶的地方仍舊太平,民不聊生的地方,開始變得更加民不聊生。
這一年,天下大勢風起雲動,天災人禍也頻繁而來。
這一年,起義在各地掀起,旋即又遭到鎮壓。
這一年,爆發了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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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北方、北方。
天空昏暗,風雪嗚咽,鼓動的風與大雪将草原上的一切都淹沒了下去,能見度幾乎不到三米的惡劣天氣裏,隐約有些細碎的不協調聲音,恍如幻覺。
我們的視線向前方巡弋而去,貼近了地面,屍體與鮮血赫然映入眼簾,人死得不久,但血已經冷了,在風雪裏開始凝結。
不僅僅是一具屍體,映入眼簾的屍體以各種不同的慘狀延伸出去,手腳被劈斷的,身體被刺穿的,箭矢射入腦門的,鮮血與碎肉彙集在了一起,戰場的中央有兩輛大車,周圍的人已經死光了,一具屍體甚至被長槍貫胸而過,釘死在了大車上,雙足離開地面。
視野繼續延伸,風雪當中,三個人沒命地朝前方奔逃,他們穿的是遼國的服裝,腳步在地下掀起一陣陣的積雪,但前方什麽也看不到,陡然間,一支箭矢飛出雪幕。噗的一下,跑在側面的那人被箭矢貫胸而入,身體飛了起來,砰的摔在地上。
隐約的視野中,側面風雪裏顯出巨大的輪廓,兩人已經跑了過去,但已經逃無可逃了,他們知道更多的人還在朝這邊圍過來。
跑在後方那人揮舞起手上的刀,朝後方看去,他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遼國将領:“你們是什麽人!哪個部落的!竟敢妄殺……天使。”
轟然間,風雪卷來,戰馬長嘶,他的身後仿佛落下一道響雷,同時傳來的還有同伴的慘叫聲以及身體被碾爲肉泥的聲音。偏過頭去瞬間,視野側前方,巨大的黑色戰馬揚起雙踢,轟然踩下,将他的同伴整個身體都給踩碎,而他的話也沒能說完,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身體上貫穿了過去!
他感到風雪停下來了。然而并非如此,黑色戰馬上的身影猶如山嶽,在一瞬間竟然擋住了這漫天嚎吼的暴雪,然而他感到他的身體在往上升,胸口很痛,一杆大槍從胸口刺入,自背後穿出,馬上的人,将他單手挑了起來。
“你們遼國,已經完了。”
他聽見戰馬上的身影這樣說着。更多的身影,朝這邊彙集過來,猶如這惡魔的随行者。
“你、你是什麽人……”他口中吐出鮮血,想要用雙手抓住槍杆,口中隻是下意識地重複着,“哪個……部落的,竟敢妄殺……天使……”而戰馬上的惡魔冷冷地望着他。
“孛兒隻斤……”血真冷,這是遼将聽到的最後聲音,風雪嚎吼起來,瞳孔在擴散,他沒能聽見風雪中最後的三個字。
“……鐵!木!真!”
黑暗,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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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梁。
大雪封山,但雪已經停了。陸紅提坐在寨子旁邊那塊拂去了積雪的大石頭上,看着遠遠近近延綿起伏的白皚皚的一片,到處都是山,看起來真是太蠻荒了,不知道江甯的冬天會是什麽樣子。
但有些東西,山裏也是有的,她聽着後來傳來的孩子們打鬧的聲音,一顆雪球從她的頭頂打了過去,嘿,沒打中。昨天二紅跟六子成親了,今天還很熱鬧,寨内寨外,哪裏都感受得出來。
她最近拒絕了朝廷的招安,也拒絕了占據綿山一帶的“河北虎王”田虎的招攬,寨子裏的人都不太明白她想要什麽,拒絕招安好理解,招安也沒好果子吃,但拒絕造反幹嘛,真是不清楚,大家本身幹的就是造反啊。
上位者就是要有神秘感。
夕陽在這片山麓間灑下餘晖,想起江甯城的那個書生,當初該把他綁上山來的。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瑞雪兆豐年,今年是個好年景。
隻要不打仗,其實年年都是好年景。
希望不打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