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聲嘶鳴,夜風凄厲,長街之上,噩夢般的戰鬥。
混亂之中劃過的劍風,奔行的戰馬在高速之中被斬斷了前腿,鮮血噴湧在空中,轟隆隆的翻滾在道路上,當戰馬翻滾過去,另一名親衛的面門上飚着鮮血與碎肉朝後方飛出,其餘的人奮勇沖上,鋼刀連同胸口一齊被斬裂。
女子的身影高速奔突,五六名親衛交錯阻攔,竟完全擋不住她的前進,那把稍顯笨拙的長劍在交錯的鋒芒間不斷尋找着空隙,刷刷刷的帶出了血線,随着慘叫聲劈頭蓋臉地朝前方路徑揚過去,黑夜下女子已經渾身是血,然而在這樣的時間裏,已然挾着巨大的壓迫感将想要奔逃的宋憲逼往道路的盡頭。
雙方的速度再長街之上都快得驚人,想要阻擋女子追殺的親衛們前後左右的沖上,宋憲此時也正拔腿奔逃,一名親衛從前方陡然插入,試圖阻止下女子的追趕,下一刻,劍光自他的左肩朝右腹轟然拉下,身體如炮彈般的飛出去,鮮血如巨大的花朵般爆開。
從兩側襲來的刀光刷的撕裂了空氣,女子一個矮身,在左側那人大腿上嘩的帶出一道血線,一個旋轉站起,抓住左側那人的後腦勺,将他的腦袋砸向右方來人的面門,順手抄起一把鋼刀朝前方扔了出去。
宋憲此時已經奔出幾米之外,伸手抓向一匹沖來的戰馬缰繩,旋轉的鋼刀劃過他的腰肋,噗的嵌入奔馬的小腿,血光之中,人與馬的身體幾乎是同時朝前方滾出,後方打鬥紛亂,才剛從地上爬起來,視野當中,女子的身影又已挾着劇烈的血光逼近了。
“你他媽個瘋子——”
砰——
火光暴綻,宋憲的身形再度被劈飛出去,後背已經直接到了牆角,周圍的親衛沒能阻止那女子哪怕一秒,才擡起頭,那古拙的劍鋒朝着他的腦袋斜劈而來。頭一偏,劍鋒在牆壁裏噗的卷出大量土石,心有餘悸的感覺還未有升起來,宋憲的目光中,女子的右拳轟然放大。
砰的一下,腦袋裏震動起來,後腦勺砸在後方牆壁上,視野顫動,鮮血飛出,時間仿佛變慢了,然而反應不見得更快,那些沖上來的身影,打鬥的聲音在這顫抖的血色畫面裏都變得異常遙遠,女子轉過身,一劍劈開了撲上來的親衛,他下意識的舉刀,然而那目光又已經轉了回來。
手臂揮了出去,但本該斬上女子身體的刀卻并沒有出現,斷腕中噴射着鮮血,握着刀的那截手臂飛舞在天空中,朝後方的親衛們砸過去,女子右手手肘仿佛挾着整個身體的力量轟向他的面門,黑暗放大。
砰嗡嗡嗡嗡——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随後,第三下的沖擊再度襲來,背後阻擋他的牆壁,在意識裏消失了,他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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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道路這一段的拐角上,甯毅過來不久,站在樹下的黑暗裏望着長街盡頭的那一幕。
他并沒有看見整個打鬥的過程,隻是長街上的一片狼藉,已然能說明所有的問題,兩輛馬車的殘骸,一具具的屍體、鮮血,戰馬被劈斷了腿倒在地上,掙紮的、哀鳴的,這樣的戰鬥痕迹在整條長街上延伸過去,而最爲驚人的,還是最後這一段的戰鬥景象。
宋憲原本也是加入了戰鬥的,然而那女子給人的壓力實在太過驚人,當甯毅過來時,他就已經準備逃跑了。但是跑不掉,戰馬大多受傷、選擇了步戰的親衛們幾乎是全力阻擋着那女子的追殺,戰鬥以驚人的高速朝那邊延伸過去。但是依然擋不住,女子的攻擊中,鮮血的飛舞幾乎就沒有停止過,親衛當中輕傷的、重傷的……他們從周圍沖上來,甩出去,直到宋憲在長街的盡頭被追上。
轟、轟、轟——的連續三下,然後長街那頭的整堵牆壁都在視野間轟然倒塌……一顆磚石飛舞過來,狠狠砸在一個人的頭上,變成粉末飛碎,戰鬥還在繼續着……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黑暗之中,甯毅喃喃地說着話,随後調整者呼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才是我要的……”
有這片刻間的觀戰,已經不用再看下去了,過來支援的兵丁或許也已經快要趕到,甯毅轉過身朝馬車上走去。随後望了望不遠處的一匹馬,那馬兒孤零零地站在這邊光明與黑暗交界的地方,馬上的騎士已經死了,鮮血淌下來,甯毅走過去往他懷裏摸了摸,拿出一隻放煙火的竹筒收入懷裏,随後看看四周,長街那邊或許有零散住戶,這邊卻是沒有,該不會有人看見他在這,随後返回馬車上,悄然轉身,奔行離去。
“……這是最後的鬥争,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納雄奈爾,就一定……要實現……”
手指在馬車上輕而急促地敲打着,腦海中推算附近的街道,可能會有的追殺布局,口中随意地哼着想起來的歌,火光明明滅滅地照在他的臉上,此時在那裏浮現出來的,是與平日裏絕不相同的笑容,謙和的表象之中,難以形容的野性。
機會能有多少,不知道,變故畢竟是太多了,或者反而會引出一些麻煩來也不一定。但這時他已經确定了,他想要那樣東西,想要得到它……
不努力一下的話,今晚怕是要睡不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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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在城市的街道中升騰起來,更多的時候,還是急促的鑼聲。
這是一個混亂的夜晚。
當從白鹭洲回來的大部分人群進入江甯城的時候,這邊混亂的響動,已經影響了小半個城池。趕來的武烈軍人、官府衙役在這邊紛忙地追趕着那在城市間奔突的女刺客,期間發生了幾次交手,又是死傷數人,回城的居民們朝着這邊擴散過來的時候,女刺客大概是想要朝人潮這邊奔逃的,然而原本跟随着陳勇的那批武烈軍精銳也從那邊抄了過來,逼得她隻得去往另一邊相對安靜的城池。
那女子應該也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但戰鬥力依然強悍,如果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家夥,基本不會敢與她動手,一般的衙役也就是敲鑼打鼓地追。追捕的人畢竟是多,女子左沖右突,始終無法完全銷聲匿迹。
今天晚上與上元那晚不同,此時這邊的城區街道上已經沒有多少人,那女子今晚也是過分執拗,不像元夕那晚,受了傷便立刻走。她在那樣的情況下豁出去幹掉宋憲,本身受傷也重,這裏已經很難給她形成理想的躲藏點。而武朝并無宵禁,雖然大部分人看見那煙火,聽見鑼鼓便隻是閉門不出,但夜晚還是有些許閑人遊蕩,甯毅駕着馬車遊蕩在局勢的邊緣,反倒是占了優勢,偶爾遇見兵丁衙役,說上幾句,或是匆匆離去,并不理會他。
一路哼着歌,在幾個街區之間轉圈,看着遠處傳來的混亂,手指在身邊計算着看見的每一撥人可能去往的方向,整個範圍内的大概局勢,女子所在的位置與她可能選擇的方案。想要搭上關系非常困難,自己現在如果駕車過去,要與那女子遇上一次非常簡單,但沒有意義,如果提出想要幫她這種笨開端,最可能的情況是在第一時間就被她宰掉,這些事情不能自己主動,隻能找到特定的環境,讓對方主動,自己才能有表露意圖的餘地。
有關人心的計算總是相當複雜,哪怕他仍舊有一支如同前生一般的幕僚團隊,這時候也不能說有把握。眼下隻有自己一個人,也隻能抱着試一試的心理去做了。城市裏有幾個街區應該是比較理想的,不過,在這片刻的時間裏,他大概估錯了兩次女子奔行的方向,其中一次倒是個可以用的機會,可惜也錯過了,大概十分鍾之後,他才在偶爾傳來的變亂中看見了一個可能性。
馬車疾奔,沿着長街繞向城市的西方,到得一個僻靜的街巷間,鑼聲急促地從遠處傳過來,随後是打鬥的響動,女子推動着混亂,往這邊過來了,到得某個時刻,可見的混亂又再度消失。甯毅計算着時間,拿出那煙火竹筒,拔掉了蓋子,一團信号煙花沖天而起,亮在了夜空中。随後一揮馬鞭,讓馬車高速離開了這裏,去往附近的街區。
理論上來說,那女刺客逃跑的方向在暫時已經被限定下來,隻要自己能提前趕到那邊,就有可能讓自己的馬車成爲一個理想的餌,或許可以有三成的把握讓她上車,然後才會有做點交易的可能……如此奔行出兩個街區,前方一隊衙役從那邊沖來,看見他時,卻陡然将他攔住了。
糟糕……
如果這時候遠處的打鬥還在繼續,這幫衙役便不至于理會他,但這時候拿女子的蹤迹暫時消失了,甯毅也隻好停下車,讓對方搜查一番。馬車上打着驸馬府的旗幟,這幫衙役當然不至于刁難,大概查過之後,立刻說好話放行,但時間也已經過去了許多。甯毅再往前行時,那女子的位置,已然超過了他預想的地方。
意外常常會有,甯毅早就明白,但眼下出現,令他着實覺得有些可惜。已經用掉那煙火筒,自己不再有控制女子奔行方向的機會了。不久之後,女子奔跑的方向持續往東邊移動,甯毅駕車緩緩離開危險的中心區。再往那邊去,已經沒什麽意義,就算自己真能救下那女子,可能也已經避不過武烈軍人與衙役的檢查,危險與收益的比例極度傾斜,那就無所謂冒險了。
真可惜,不知道還能不能遇上這麽厲害的家夥……
他如此想着,一路往蘇府方向回去,後方的混亂沉默了許久,當再一次的煙火訊号與鑼聲引起他的注意時,陡然發現,那混亂的方向竟然又推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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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偏西方向一處相對僻靜的湖岸,甯毅駕馭着馬車穿過了湖岸上的道路,一邊是靜靜的湖水、樹木,一邊是挂了燈籠的高牆大院,路上偶爾能看見一兩個行人,大概是從賽花會那邊回來的。
馬車後方遠處,一隊武烈軍人正繞過了道路,似乎朝這邊過來,前方的岔道那頭,也有衙役正巡往這邊的岔道口。甯毅回憶着不久前那次打鬥的位置,在接近道口的路邊,将馬車不動聲色地停了下來,走下了車,伸一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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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湖岸邊,女子裹着一張黑布,靜靜地潛伏在樹木下草叢深邃的地方,調整着呼吸,盡量安靜地不讓自己身上的鮮血留下太多的痕迹,耐心地等待幾隊交彙而來的搜尋者過去。
那輛馬車就在她藏身處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她看見那禦者下了車,伸一個懶腰,朝湖邊走來,哼着古怪而悠閑地調子,低頭在草叢中尋找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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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這章時,聽了好幾遍唐朝樂隊的《國際歌》,倒并非是歌詞貼切,但是覺得那種節奏和感覺或許與甯毅這時候的心态蠻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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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