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和克萊斯勒兩名上将分坐會議桌兩端,目光偶爾的碰撞幾乎要迸出雷霆。菲爾和小公主各坐一邊,視線一在地一望天,誰都不接觸。昆坐在角落,端莊肅穆,不見絲毫浮滑。
克萊斯勒絲毫不見怒色,語聲平和緩慢,與平素脾氣火爆大不相同。他不疾不徐地說:“光年的戰鬥方式和此前提供的情報明顯不符,是他們在一個月中就進化了嗎?”
摩根上将臉色有些陰沉,說:“我那5萬人覆沒得不明不白,還需要調查清楚。我想知道,一條防線放在那裏,你們怎麽看都不看一眼?哪怕留點兵力支援呢,也不至于到立刻崩潰的地步。”
“防線?”克萊斯勒面無表情,道:“一槍不發,也叫防線?”
摩根上将也有了怒意,緩道:“6萬人就逃回來1萬不到,加上留在後方的也就不到2萬人。克萊斯勒,你還是先想想能不能保住番号吧。”
克萊斯勒眼中寒芒一閃,随即消逝,依舊平靜:“那就不需摩根将軍操心了。”
眼見局勢劍拔弩張,菲爾揉着眉心,卻是一籌莫展。他現在需要擔心的,是在行星地表的10萬月輪軍團何去何從。
海瑟薇始終沉默,反正這裏她最小,不需要發表意見。再說她要是說點什麽的,兩位老人家的血壓說不定要翻個倍。
她看着天花闆上那些嚴謹又好看的紋路,忽然有些恍惚。這場戰鬥的結果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她在内。稍後也必定會震驚整個聯邦,就算是她,也不知道那些議會中、委員會中的老人們會怎麽想,如何處置。她隻知道,那些老人活過了悠久的歲月,每個決定的背後,都有和他們年輪同樣複雜的算計。
會議注定不歡而散,結論也很明顯,那就是先防禦,等候聯邦高層決定下一步的戰略。精銳的陸戰第7軍幾乎全軍覆沒,摩根前前後後的累計損失也超過20萬人,而光年至少還有2萬輛戰車,紙面上的力量就已經和現在聯邦地面軍力相當了。現在誰都知道,同等軍力下沒人能打得過楚君歸。
最終摩根決定放棄兩個前沿基地,集中兵力防禦主基地和兩個登陸基地,三個基地互成犄角,可以彼此支援。小公主對此決定毫無異議,就是把5000海盜旗撤回4500,裝備就留給摩根了。
會議結束,菲爾稍微等了等,和海瑟薇走在一起。看着兩位上将走遠,菲爾歎了口氣,說:“那家夥還是人嗎?”
“是人,好人。”
“是嗎?”菲爾一怔,苦笑了一下。
這時身後響起腳步聲,昆快步走來。菲爾和小公主都微微皺眉,顯然表露出不歡迎的态度。
昆站在菲爾面前,伸出了手,微笑道:“早就聽說過你,初次見面。”
菲爾一動不動,就那麽看着昆,絲毫沒有伸手的意思。
昆也不覺得尴尬,甯定而從容地看着菲爾,伸出的手絲毫不見顫抖。整整10秒之後,昆收回了手,微笑不變,說:“看來我們不會成爲朋友了。”
昆轉向海瑟薇,這次卻是後退半步,以手撫胸,微微躬身,禮數十足且内在尊敬,比正常的貴族禮儀姿态還要低了三分。
一禮之後,昆也沒多說什麽,微笑而去。
原本菲爾還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這下突然就不淡定了,怒視着昆離去的身影,就有要出手的沖動,但總算壓了下來。直到昆走遠,菲爾才深吸一口氣,問:“憑什麽?!”
差别待遇,從來都是沖突之源。
隻是海瑟薇也在思索,想來想去不明白昆爲什麽會對自己行禮。聯邦貴族間的傳統禮儀其實大有講究,昆這一禮的深度,其實是在同一個體系内序列低的對序列高者的禮節。雖然與男士面對美麗女士之間的禮儀十分相似,但自小受過嚴格訓練的海瑟薇自然看得出來,所以她才疑惑。菲爾自幼就在軍中長大,成年就開始四處征戰,對傳統禮儀不屑一顧,自是看不出這點細微分别。
海瑟薇覺得昆的舉動似有深意。他在菲爾面前表現得出乎意料的有底氣,完全是以平等的姿态對待菲爾。菲爾是誰?那是執掌着整個月輪軍團的名将,家族實力也比昆的家族更強一籌,昆家族的長老來跟菲爾握個手都有些勉強,何況是昆?也就海瑟薇的哥哥,現在去籌建新軍團的那位能和菲爾相提并論,小公主的地位都差了些。
門第階級這種東西,大多時候沒什麽有處,但真若需要時,往往就是關鍵因素。沒有理由強行跨越階層,對某些人來說就是侮辱,類似于中世紀時把手套砸到對方臉上那種。昆要是再仰個頭,用鼻孔看人,那就相當于用浸了手汗的手套砸人。
怒過之後,菲爾似是覺得有些失态,對小公主歉意道:“其實我沒那麽講究,不過聽說過他以前的一些事,看着不順眼。”
“我也是,也不明白他這是爲什麽。”
“算了,不管他。回去休息吧,接下來恐怕會很艱苦。”
海瑟薇想了想,問:“要和談嗎?”
菲爾搖了搖頭,說:“可能性不大。這一仗我們輸得太慘了,就此和談的話,那些議員對選民沒法交待。”
菲爾和海瑟薇在路口分開,各自返回自己的基地。
一艘突擊艇從指揮中心升空,搖搖晃晃地向着比林德駐地飛去。昆一邊飛着無規則曲線,一邊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調。這個世界是寂寞的,隻是看似熱鬧。成長之後會有新的煩惱,能夠理解自己的人也越來越少。
昆是個有原則的人,尊重強者,俯視而不随意欺壓弱小,并護翼自己的追随者,履行職責。
昆的嘴邊浮上一抹笑意,看來菲爾和海瑟薇都不理解自己。
他面對菲爾時之所以站在平等的位置,那是因爲4.99%的光年股權,這是他有而菲爾沒有的東西。此戰消息傳開,光年的股價又會漲到多少?300明日過,500不是夢,若從長線看……昆趕緊收回思緒,莫想太多,又不能賣,一股也不賣。
菲爾地位是高,但是權勢和财富之間是有一個平衡的。菲爾能指揮月輪,可月輪又不是他的,離開那個位置,菲爾就是個普通的大家族子弟,身家未必能有昆的零頭多。平等論交,昆自覺沒有絲毫擡高自己。更何況,若再往遠點看,這個菲爾總是站在楚君歸的對立面,過段時間還有沒有月輪這個軍團都不一定呢。到那個時候,菲爾還剩什麽?失去了月輪,他的家族也會比昆的家族從穩壓一頭變成略遜一籌。
昆覺得這就是鬥争的藝術,在世道不好的時候自己什麽都不用做,看着對手作死就行了。等時間流逝,就會發現原本的對手都掉到不知哪裏去了,自家排位自然就會上升。何謂躺赢,這就是了。
對海瑟薇,昆倒是刮目相看,别的不說,這位小公主僅僅是臉厚心黑就讓昆心服口服。沒看人家就登陸了5000人,一聽說前方敗了,馬上就撤了4500?留下這500人想幹啥,打擊己方士氣嗎?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在連好看的人都不要臉了。
另一方面,昆對小公主是發自内心的尊敬。無它,4.99對21.3的敬意。
突擊艇在悠揚的小曲聲中,晃晃悠悠地回了比林德的基地。
楚君歸此刻無比煩惱,深深的爲損失發愁。
這一戰光年打得太狠,輛戰車損失過半,現在手頭能用的隻有餘輛。要命的是損失并不是線性的,打到後面越來越高,曲線逐漸上揚。
道哥現在隻剩下25%,智者還有55%,開天剩下90%,可謂損失慘重,好幾個月才能吃得回來。
楚君歸發現了一個問題,打到中後段,随着損失的上升,道哥控制和智者控制的戰車都不同程度的出現了混亂和失控的情況,道哥尤其明顯,在身體隻剩40%時幾乎就變成了胡沖亂戰,基本上就是指個方向,給我沖的水平。這種指揮,簡直比第7軍還差。
沒有霧族在幕後統一指揮,戰鬥獸就完全不會動,或是一個命令執行到底。這就是沒有自主意識的壞處。但有了自主意識更糟,無法實現細緻到單個戰車級别的指揮。
看來道哥的心理建設,需要提上日程了。
另一個讓楚君歸頭疼的問題,是俘虜。
此次第7軍被徹底擊潰,摩根首波增援部隊全軍覆沒,讓楚君歸獲得完整的戰場清理權。第7軍裝備精良,戰車每個乘員艙都是獨立的救生艙,戰甲也是有強救護功能的高級貨,許多戰車燃起大火,直到火熄都燒不死這些乘員,也就是彈藥殉爆逃不掉。這讓第7軍的傷亡比例中傷者占大多數,輕傷又比重傷多。
此次第7軍合計損失5萬人,戰死者隻有6000,其餘都變成了俘虜。不過俘虜中傷員就有,可見悍勇。
相比之下,摩根那5萬人戰死者隻有60,剩下都是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