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歸想到當時開天共享過來的場景,裏面确實有許多缺憾,很多細節還不夠詳實。當時開天隻是被動的開啓了一萬多個接口,就已經不行了,再多看一會非得被點着了不可。調整後的開天大約可以開啓10萬接口,楚君歸自己評估,應該在3萬左右。而兔子實力有限,恐怕隻能開一兩千個接口。
楚君歸忽然有些惡意地揣想,以創造者文明的标準,如果自己看到的是像素圖形的話,那兔子那裏豈不是滿屏都是馬賽克?加起來不超過10塊的那種。
倒也不怪楚君歸這樣想,實在是兔子的性格有些惡劣。現在吸收了創造者的許多資料後,楚君歸懷疑兔子是被過去幾十年中的人類探索者給帶壞了。
此時大廳看完,就剩下兩個小房間。一間是工作間,供幸存者制造各種工具和武器。房間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不過楚君歸現在知道,需要造什麽東西的話,直接通過房間裏的數據接口調用儲物櫃裏的微粒,然後在這個房間裏組裝就行。能源由房間本身供應。
另一個小房間是卧室兼書房。裏面依然是空空蕩蕩的創造者布局,隻有角落裏有個不大的方塊,和人類的凳子差不多大小。
進入房間,整個卧室忽然激活,楚君歸看到的不再隻是無數的數據接口,而是出現了無數場景。
兔子吃了一驚,說:“創造者留下了信息!這是……給你們的?”
此時楚君歸已經被龐大的數據淹沒,無數場景在他意識中高速掠過。如果不是調整了身體,楚君歸看到的隻會是一片白光,然後被極端的高熱點燃。
一個宏偉的聲音在楚君歸的意識中回響,它恢弘、威嚴且震撼,如同神祇。那不是真正的聲音,而是數據被還原成楚君歸能夠理解的信息。
“這個宇宙的後來者們,我們是來自另一個宇宙的帝斯諾文明。按照人類文明的理解,我們的宇宙是由暗物質組成的,正常情況下兩個宇宙永遠也不會重合。在這段留言的開始,我會願意爲你簡單介紹一下帝斯諾文明。”
按照人類的時間尺度,帝斯諾文明存續了大約2億年,已經發展到了極高的水準。它們可以在恒星内部建造,可以在黑洞邊緣生存,疆域跨越了數個星系。那是和銀河系相當的星系,迄今爲止人類疆域橫跨2000光年,可隻不過在銀河系中占據了非常非常小的一塊區域。
如此遼闊的疆域,帝斯諾文明的個體數量卻不多,隻有100萬。帝斯諾人的形象則是讓楚君歸吃了一驚,他們就是一團團有無數微粒組成的霧團。每個微粒都可以視爲一個單獨的帝斯諾人,可是無數微粒聚合在一起,仍是這個帝斯諾人。
在某些星域,一個帝斯諾人甚至可以覆蓋數百個星系。所以僅僅百萬的帝斯諾文明,有效統治的星系超過一億。
不過在那個宇宙中,還有一個神秘的外來種族,它們自虛無中出現,迅速蔓延。它們扭曲、瘋狂、無法溝通,吞噬和改造遇到的一切,甚至連空間都能被污染。這讓最善于利用空間的帝斯諾難以忍受,于是戰争不可避免地爆發了。這場戰争延續了300萬年。
帝斯諾不知多少次把它從宇宙中抹去,但是隻要留下一小塊污染空間,它就會自虛無中重生。如此反複,漫長的戰争終于耗盡了帝斯諾的潛力,他們的成員一個接一個地戰死,最終隻剩下不到一萬人。最後的帝斯諾人在宇宙的邊緣建立了真實夢境。
真實夢境實際上是帝斯諾文明最後的避難所,建立了不止一處。每個真實夢境選擇的位置都是處于兩個不同維度的宇宙邊緣。它介于兩個宇宙之間,性質非常獨特,就連概念都很難描述。沒有概念、沒有定義,意味着它無法被察知和追蹤。雖然這也給帝斯諾人造成了極大的困境,但是安全是第一位的。
在這些影像中,還有無數關于戰争的畫面,其中包括一場著名戰役。在一處巨大黑洞的邊緣,帝斯諾文明最強大的艦隊全部展開。帝斯諾的星艦非常奇特,如同一個個光怪陸離的肥皂泡,有大有小,還在不停地擺動。這個黑洞已經爲帝斯諾文明掌握,他們在黑洞周圍布置了強大的能源,黑洞的引力範圍之内,都是帝斯諾的主場。這些肥皂泡在影像中顯得夢幻且脆弱,可是和黑洞及附近的恒星對比,才能發現最大的已經可以裝下整個星系!
艦隊前方,無盡的深空中突然出現一點暗紅,随即蔓延匍匐而來。太空在這一刻仿佛有了實質,都成爲蔓延暗紅的載體。暗紅色湧動之後,楚君歸可以看到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中好像多了一點暗色的殘留,虛空再也不是真正虛空。
暗紅鋪天蓋地而來,變成一張直徑數個光年的恐怖幕布,罩向帝斯諾的艦隊以及艦隊核心的黑洞。帝斯諾艦隊的一個個肥皂泡分裂出無數小的彩色氣泡,飄向暗紅幕布。一個個氣泡很快撞在幕布上,暗紅色随即會有大片湮滅,但是後方虛空湧出的暗紅無窮無盡,哪裏出現缺口哪裏就會補上,整片幕布仍然緩慢而堅定地向前。
很快幕布就接觸到外圍的帝斯諾星艦,那些肥皂泡破裂了,彌漫出大片色彩。色彩和暗紅混在一起,就像是打翻了的顔色盤。可是絢爛和荒誕的背後是無盡的殺機,每一抹色彩都意味着超過整顆恒星的能量爆發。随着暗紅幕布的前進,黑洞的輪廓都開始起伏不定。這意味着暗紅調動的能量和質量已經大到這顆從星系核心拖來的巨型黑洞都難以承受的地步!
這是真正的毀滅,恒星死亡、超新星爆發不過是小孩子的遊戲,隻有兩個星系的碰撞和融合才能與之相比。
戰争的最終,暗紅淹沒了一切,數以萬計的肥皂泡化爲一灘灘色彩,再被湮滅,最後連黑洞都消失在暗紅中,不知去向。
楚君歸看得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這一幕實在是太過震撼,遠遠超出了楚君歸現在的感知極限。他的意識根本容納不了哪怕是一個肥皂泡的信息量,因此隻能盡可能地壓縮,以适應自身的承受能力。所以楚君歸看到的就是形如抽象畫般的一團團色塊,完全沒有細節。
曆史畫卷之後,楚君歸面前出現了一張有些類似于人類的合成影像,那個聲音說:“我是艾斯利諾。偉大的阿卡康利創建了這個宇宙邊緣的避難所後,生命就走到了盡頭。她在最後的時刻生下了我,成爲創造我的母體。我的使命是繼續建造并完善這個世界,然後探索與這裏連通的未知宇宙。這并不容易,兩個宇宙之間的維度差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光是了解未知宇宙的基本規則和概念,就用去了70萬年。”
“沒有概念,一切都是扭曲的、模糊的且不可描述、無法感知。我嘗試向未知宇宙注入概念,但是等了10萬年都沒有絲毫回應。看來偉大母體的運氣不怎麽好,她選擇的連接處在未知宇宙中是文明荒漠。不然的話,我已經注入了已知和理論上才會存在的所有概念,怎麽始終沒有回應?就算是一顆行星,接受了那些概念後也該産生基本的意識。”
“30萬年過去了,未知宇宙依然沒有回應。我決定自己建造一個可以兼容未知宇宙的概念集合。這并不容易,我沒有任何資源,隻能消耗自己。偉大母體生下我之後,在消散之前徹底封閉了這裏,以防止被虛無中的衍生者發現。我不知道外面怎麽樣了,也不知道戰争進行到了哪一步。我的族人們還好嗎,我很想見見他們。”
“50萬年,我對建立兼容的概念依然沒有什麽進展,唯一的進展是排除了7的20次方的錯誤選項。或許我并不适合這項工作,而不僅僅是缺乏資源。”
“60萬年。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族人,偉大母體在我具備意識前就已經消散了。她留給我的隻有一段対使命的描述。”
“130萬年。沒有進展。”
“170萬年,我又檢查了一遍我的使命,它依然在那裏。我忽然覺得,有些數據可能快要消散了。數據怎麽會消散?”
“275萬年。數據确實會消散,我重新建立了對于消散的定義。那些曾經出現過,然後完全消失,如同從來沒有存在過的,就是消散。有了這個概念,我發現,有許多數據消散了。我必須重新看一遍我的使命。”
“276萬年。我的使命是,找到進入……宇宙的方法,适應……生存。然後……然後?”
“290萬年。未知宇宙終于有了回應!但是我應該打開封鎖,返回母體宇宙嗎,在适應了未知宇宙之後?也許。邏輯告訴我,探索未知宇宙是爲了給母體宇宙的族人們尋找一個新的栖息地。戰争還在繼續嗎?”
“293萬年,最基本的概念已經建立并驗證,我終于能夠‘看’清一點未知宇宙了,不再是一片渾濁的色彩。看和色彩都是未知宇宙的概念。”
“297萬年。回應我的都是星體,沒有生命。我需要驗證在這個宇宙中也能有高等生命存在,這是我們遷移的前提。”
“298萬年。在一顆星體上,有生命的概念反應。但是反應很原始,它們甚至連基本的數據概念都沒有建立。我需要幫一下它們,我的時間不多了。”
“298萬年。投放的概念有了反應,應該有新的文明誕生。從現在起我要避免幹擾他們的發展。隻有本宇宙的文明才能自如探索。”
“298萬年。這個文明居然如此弱小和醜陋!在無數概念中它們選擇了最糟糕的那幾個,并且成功組合。”
“298萬年。這樣的文明,也能占據衆多星系?它們是如此脆弱。難道這裏真的是文明的荒漠?”
“298萬年。我需要給予更多的指導。”
“298萬年。投放的概念有了回應,這一次将是和我類似的文明。不過,母體宇宙那邊好像有呼喚?戰争打赢了嗎?”
“298萬年。是衍生者!它們找到了我!我的數據在消散……”
“我的數據在消散……”
“我的數據……”
“我……”
楚君歸面前的影像停止了動作,聲音也開始反複循環最後一個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