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就像循環往複沖上白軟沙灘的海浪一樣充滿着枯燥,單調以及一種電腦動态背景般的波瀾不驚。
“.怎麽樣?”
在他旁邊的沙灘椅上,舒舒服服枕着自己雙手躺着曬太陽浴的金發女孩舒心地問。
即使是在沙灘上,她都舍不得換下那身白色的薄紗般的衣服,躺在沙灘椅上戴着個墨鏡,雙腳岔開,白淨腳丫子一擡一擡的親吻着海風。
“.什麽怎麽樣?”林年坐在沙灘椅上,頭頂着遮陽傘,目光放空地看着蔚藍到發綠的美麗海面問。
“.怎麽樣?”金發女孩的聲音和虛軟,空靈,就像吹過椰子樹的樹梢,撩過額發尖兒的溫柔海風一樣,怠惰,糜軟。
林年坐在沙灘椅上看着遮陽傘陰影外的光有些愣神,不是因爲金發女孩的問題,而是對方的聲音,以及那完全不認真,仿佛夢呓一樣的話感到思維有些遲鈍。
總有那樣的時候,炎炎夏日,吹着微涼的風,待在陰涼的地方看着外面那白的發光的一切,一整天的時間你沒有任何的事情需要去做。
你知道你可以在這裏一直坐着,看着那太陽曬得發白,像是蒙着一層亮色濾鏡的世界消耗時間。
你的思維會遲鈍,意識會像是膠水般凝固,如果有蟬鳴那就更好了,沒有蟬鳴的話,潮水和遠處若隐若現的人聲也不錯,往返不休的單調聲音更能讓人腦袋空空,并且湧起困意。
“還好吧。”他說。
林年所說的還好大概是在回答這種感覺,這種什麽也不需要做,什麽都不需要去麻煩的感覺。
金發女孩安靜下來了。
一片雲被吹到了頭頂,海風稍微變得有些冷,海面也充滿了陰影,片刻之後雲被吹走了,陽光再度灑淚下來,暖洋洋的。
遠處海面上的雲真的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很慢,但的确在移動,緩慢地飄走,注視着它從視網膜的左邊挪到右邊,一個小時就那麽過去了。
很浪費時間是吧,但很爽。
真的很爽,這種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時間在一點點被消磨的感覺。
可能會有人問這有什麽意義,如果硬要回答的話,意義大概就是你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刻,你的人生,你的時間,你的感受是真正完全屬于你自己的——所以每個人無論多少歲,都會有一段相同的記憶。
夏天,煌煌白日,你處在陰影之中看着外面太陽曬的發亮的世界,渾身上下都是溫熱的,耳邊反複着單調重複的白噪音,蟬鳴,人聲,汽車在遠處街道經過的輪胎碾過發燙瀝青的呼嘯。你忘記了那天你做了什麽,但卻永遠不會忘記那副場景,那幅你坐在那裏發呆的場景,在場景記憶裏仿佛是定格的照片,但你卻清楚知道那一刻時間的确在流逝,陽光在流動,雲也在流動,外面偶爾陰,偶爾晴,隻是你什麽都不願意做,動都懶得動彈一下,呆呆地看着那一幕,去想這朵雲什麽時候過去,下一朵雲什麽時候來。
再久一點。
這種感覺持續的再久一點就好了。
但有些人,越是沉溺在這種懶散到仿佛整個人都要化進這幅畫面的狀态,心中就越是會生起一絲惶恐,一絲恐懼。
他們總會生起一絲預感,就好像某種事情美好到極限的時候,一定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将這幅美好的景象打破,然後時間的流動終于恢複正常,一切也都恢複正常。
林年有些茫然那不好的事情什麽時候才會發生,又或者說已經發生了,隻是因爲他的慵懶而未曾發現。可就算如此,那些事情也依舊會陸陸續續找上他,所以不如在那之前,他再珍惜一秒是一秒現在這融化般的糜懶和松弛。
一隻手在林年左側的餘光之中伸了過來,拿起了兩個沙灘椅中間小闆凳上的冰藍色的氣泡飲料,他緩緩側頭過去,看見了一旁沙灘椅上靠着放直靠背的李獲月。
她披着一件襯衫,襯衫内穿着白色的泳衣,手中拿起那杯湛藍的氣泡飲料,放到唇邊抿了一小口,冰塊在杯中翻滾碰撞,從嘴唇邊角滑落的冰水順着下颚一路流過脖頸、喉嚨直到更下方的肌膚上。
她也和林年一樣,看着遠處的沙灘,臉上沒多少表情,但眼神很空,林年能感覺到她現在的狀态和自己一樣,腦袋很空,思維也很渙散,處于一種極緻的放松過程中。
話說他們兩個到底是爲什麽會坐在一起,沒有聊沉重的要死的正事,也沒有尴尬的沉默,而是不約而同的享受着甯靜,像是一對友人一般,默契地享受度假,放空大腦的呢?
哦對了。
林年想起來了,他呆闆地轉頭回去,重新看向大海。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在島上總是能遇到李獲月。
早晨第一抹陽光照入餐廳時,你能在餐廳的角落能見到她坐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獨自用餐,你們偶然之間四目相對,視線相接。你舉了舉手中的可樂杯,以示打招呼,随後錯開到隔壁用餐。
正午陽光正曬的時候,你沿着綠茵的椰子樹下慢步,偶然路過海灘邊時能看見她站在齊膝深的海水裏任由海水沖刷小腿上的細軟沙粒,你遠遠地看着她背後重新開始束起的長發,她似乎心有所感回頭與你四目相對,視線相接。你隔着陽光與沙灘擡了擡手,打了個招呼,轉過頭走向林間深處。
午後陽光稍弱,你在林間的陰涼小道散步,低頭數着白沙地面上一個又一個的水窪,跳着格子般路過的時候,你注意到不遠處水窪中倒影裏那纖麗的人影,擡頭見到分叉路中心伫立的那顆茵綠大樹下,她站在那裏眺望着被樹蔭切割的陽光碎片一動不動,你看着她的側臉,于是她也低下頭回首看向你,四目相對,視線相接。你
“要不要去曬太陽。”
當時的林年的确就是奔着這麽個目的去的,所以一天内第三次見到她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發出了邀請,算是禮儀上的邀請。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對方會接受,邀請一個大冰塊去曬太陽,多麽好的冷笑話,還記得當時被曼蒂慫恿去邀請對方共進晚餐的時候,對方也沒有拒絕——口頭沒有拒絕,隻是完全當沒有聽見一樣扭頭就走了。
“好。”
大樹下的她雙手揣在襯衫的口袋裏輕聲回答,被綠茵切割得斑斓破碎的光斑照在那身上,明一塊的,暗一塊的,白潤幹淨的臉頰折射着白襯衫上光斑的微亮,那一頭秀潤的黑色長發接在背後的防曬帽裏蜷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