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統尚未完全恢複的楚子航提出要休息一下,夏彌便樂得給他找地方坐着,還貼心地去幫他買水,楚子航再三提醒别走丢了,早點回來,夏彌才以一副看老媽子的嘴臉無奈地叉腰念了他幾句師兄你很煩诶,就融入了人群之中。
楚子航安靜地坐在花壇上,繡春刀的刀鞘橫放在身邊,他伸手撫摸在心髒上感受着恢複正常速率的心跳,原本他以爲自己的身體會承受不住,但沒想到現在居然體态特征逐漸穩定了下來,血管中的龍血也逐漸複蘇了,不得不說正統的一些手段真是奇妙。
他注意到了人群中有幾個特殊的目光偶爾投向這邊,當他想去鎖定他們的時候,那些目光又如雪入大海般消融不見。
他隻當那些人不存在,因爲倘若他不下定決心做什麽,那些人就永遠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而當那些人出現的時候,那個場面是誰也不願意見到的。
楚子航看着街道上歡聲笑語的人們,情侶、夫妻、陌生人,提着一盞盞宮燈走在古建築群落圍繞的街道裏,遠處還有舞獅舞龍的表演,噴火的藝人時不時引起一衆路人的鼓掌和歡呼。仿佛這個夜色會持續很久,這份美好也會永遠地記錄在人們的記憶深處和一張張留影之中。
可他很清楚這一切比看起來要脆弱很多,能斬開這幅美麗畫卷,隻需要他身旁繡春刀中的利刃出鞘,隻需要一瞬間,這一切就會如水中的月亮一樣碎裂。
而後就是血和死亡的潮汐淹沒眼眶内所能容納的一切。
在人群中,那個金紅色的身影再度出現了,那是夏彌,她拿着兩杯茶飲走過來,儀态萬方地成爲了一道風景線,但手中捧着的兩杯奶茶和她那一身似乎要母儀天下的華妝比起來又有些反差感十足,她昂首挺胸自持威儀地走到楚子航面前,大大方方地遞給他其中一杯,用鼻音哼着說道,“愛卿,賞你的!”
楚子航接過奶茶,插管喝了一口,入口有股清香味,但更多的是奶味,不知道她從哪兒搞到的這種奇怪的飲品。
“洞庭碧螺春風味的奶茶,清朝的時候皇帝和妃子們可都沒有這個口福氣!可貴了,花了本姑娘最後的四十三塊五毛,算是便宜你了!”
夏彌哼哼着理着裙擺坐在了楚子航的身邊,擡手扶了扶頭頂的鳳冠,理順肩前的霞帔,正襟危坐地像是在坐龍椅,還順手把沒插吸管的奶茶遞給身旁的男孩故作威嚴地說,“來,給朕插上吸管。”
楚子航撕掉吸管的塑料膜,幫她插好吸管遞給了她。
夏彌嘬了一口奶茶,感受到奶與蜜和碧螺春的回甘在嘴裏蔓延,幸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事後回味過來了,發現身旁的楚子航一言不發地喝着奶茶,大紅繡金的袖袍攏着的胳膊肘輕輕拐了一下男孩,問“師兄你怎麽一轉眼就變性格了,我還以爲你會唠叨我又把錢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了。不會是真生我氣了吧!”
楚子航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隻是安靜地看着面前走過的那些的人流。
夏彌順着楚子航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了一對全換上了古裝的一家三口,爸爸身穿着狀元郎的衣帽,媽媽則是一副古代大家閨秀的打扮,小書生打扮的年幼的兒子坐在爸爸的肩頭,那一頂狀元帽的“耳朵”兩人随着搖頭晃腦不斷抖動着,一旁的媽媽笑得前仰後合。
“真好。”夏彌說。
楚子航視線落在了身旁的女孩身上,居然從她的眼中看出了真切實意的羨慕,那是不加掩飾的對那親情與愛情的向往和憧憬,這讓他有些恍惚。這個女孩原來也是會被這種場景觸動的嗎?這究竟是真情流露,還是情不自禁的入戲表演,他有些分不清。
“這麽看來,林年師兄他們真辛苦啊。”夏彌忽然發出感慨。
“什麽?”
“我是說對比起我們啦。”夏彌吐了吐舌頭,“林年師兄他們現在估計不知道在哪個兇險的戰場打生打死,我們卻在這裏摸魚參加遊園會,總有種良心過不去的感覺。”
“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楚子航說。
“我們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逃亡麽?正統估計一直在追我們,隻要他追不上我們,就沒法把我們挾持起來當人質給林年師兄他們添麻煩。”夏彌揮舞了一下拳頭,“正統那群家夥雖然不知道在密謀什麽,但肯定都是壞心眼,當時騙我們去參觀他們的秘密基地,想的就是把我們軟禁在那裏給林年師兄他們施壓吧!還好我聰明機智帶着師兄你逃出來了。”
真的不是我帶你逃出來的麽?
楚子航又想起了逃離故宮的時候,夏彌那暈頭轉向找不到路的模樣,明明他們是要往西華門跑,她卻扯着自己往乾清宮鑽。
坐在楚子航的身邊,夏彌一直絮絮叨叨地說着正統的壞話,這裏不好那裏也不好,雖然看起來風光外露,但根裏卻是壞透了,正統的人說話都不可信,尤其是那個李秋羅,看起來人五人六的,但背地裏指不定憋着什麽壞水兒。
其實仔細想想夏彌說的也沒錯,之前逃出故宮時短暫和林年重新接頭,對方帶來的幾個震撼消息,除了尼伯龍根中接近決戰的局面,還有的就是五大宗族長被暗殺的情報——對方指名道姓是李秋羅策劃的陰謀,換算到秘黨,那就是執行部部長策劃了校董會的死亡,屬于誰聽了都犯迷糊的重磅炸彈。
夏彌信誓旦旦地跟楚子航說,第一次她看見那個李秋羅就覺得她後腦增生反骨,隻是沒想到跳反跳得那麽快,先遭罪的是五大宗族長,說不定接下來就有什麽陰謀朝向秘黨和他們了,以後遇見她得繞道走,要麽就讓林年師兄上去給她兩錠子,讓她知道做人的道理!
夏彌說得很義憤填膺,有些像是在發洩,但她的話也不無道理。
楚子航安靜地看着這個生動,鮮活的女孩藏在那身威儀的紅袍霞帔之中,他真的很難将面前的人跟那個女人口中有些像是危言聳聽的存在聯系在一起。她那麽好,就像生來就是要當她的師妹的,笑吟吟的臉頰刻在他的記憶裏,無數次地翻閱那一頁,每一次都有新的感觸和情緒從水底冒出泡泡來。
嚴格來說,他和夏彌相識的時候并不長,就那麽短短的半年不到的時間,可他們卻像是很久以前的朋友,一瞥一眸,每一個動作都那麽合拍,如果以前他真的認識這樣一個女孩,那爲何自己會從來都沒有過林年在電話中所質問自己的那些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