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什麽絆住了腳嗎?”林年望着他緩聲問,“那一場戰役應該很宏大,也很殘酷,你前面的阻礙應該很多。是什麽拖延了你的腳步嗎?”
“不...絆住我腳的,恐怕是我自己。”
他很想用苦澀的語氣和後悔的表情說出這句話,但到頭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說出這句話時竟然是面無表情,情緒淡漠地就像一塊腐朽的木頭,漆黑的濕潤裂痕裏不斷鑽出黑色的蟲子,往複不斷。
“路明非。”林年呼喚他的名字。
路明非擡頭看向他,望着那雙忽然平靜下來,恢複黑褐色的眼眸。那個叫林年的男人,隔着桌子看着他,他們仿佛是很久的朋友,以朋友的身份,對方跟他說,“普通人根本承擔不起救贖另外一個人的使命。”
路明非爲這句話怔住了許久,問,“這是安慰嗎?”
“你可以這麽認爲,但現在,你先站起來。”林年起身推開身下的椅子,走到一旁的過道,看着座位上愣神的路明非。
“站起來做什麽?”路明非下意識問。
“我要打你一拳。”林年說。
“啊?”路明非愣住,看着站在桌側站得筆直的林年有些不知道如何反應。
“我要打你一拳。”林年重複了這句話,聲音并不尖銳,也并不憤怒,隻是平和,“我不會打死你,但你會很疼,特别疼。”
“不是...我的确該被揍一頓,但怎麽也輪不到你揍我吧?”路明非有些愕然,立刻拒絕了。
“我不管,因爲無論如何,我接下來都會打你一拳。”林年平和地看着他說。
在路明非呆滞的注視下,林年繼續說,“在打你之前,我會先告訴你,然後再打你。你可以躲,你也可以反抗,總而言之,我總會打你一拳,你也會挨上這一拳。現在你準備好了嗎?”
在“準備好了麽?”這幾個字說出口的時候,林年的黃金瞳爆燃,那灼紅的顔色,讓路明非的危機感隻仿佛丢進了加溫過度的冒煙油鍋之中“蹭”一下就爆燃了起來!他想伸手去抓桌上的短弧刀,但伸手到一半就遲疑了,因爲他覺得這也太慢了,對方的言靈可是“時間零”,反擊一定是沒有用的,所以不如逃跑——他準備向着護欄翻過去,從二樓往一樓的大廳跳,以他的身體素質完全可以承受這點沖擊力。
但就在他翻向護欄的同時,他的頭發被從後面扯住了,視線強制偏移對上了那雙熔紅的黃金瞳,随後沉重的拳頭砸在了他的顴骨上,巨大的力量幾乎将他的臉都打歪了,沖擊力令臉皮和肌肉動蕩震顫,整個人爆飛了出去撞斷了護欄摔下一樓大廳,巨響之中砸翻了一張桌子後滾到角落碰倒盆栽被泥土覆蓋後背!
路明非趴在地上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疼,尼伯龍根計劃強化過後的他居然連躲一拳都做不到,這讓他心中再度升起了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遍體疼痛的同時又不斷地發冷讓人想要顫抖。
緊接着他聽見護欄高處傳來了聲音,“你爲什麽不反抗?”
路明非趴在地上,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我反抗你的媽?他心想,時間零的加持下,誰能反抗剛才那一拳?那起速恐怕已經有校長的水準...甚至超過校長了吧?他怎麽可能在那個距離成功反抗時間零?
“所以這是普通人的想法。”聲音再度響起時,已經到了身邊,路明非在桌子的廢墟中擡頭看見了一旁站着的林年,他蹲()
了下來,向他伸手。
路明非握住了他的手,但在起身的瞬間,對方松開了手上的力量,同時在路明非失去平衡的時候第二拳落下,砸在了他的鼻梁上,“就和你那時候的想法一模一樣。”
總有人會來幫我,總有高個子能頂上去,什麽都不做,一切都會變好,就像以前一樣。
路明非蜷縮在地上捂住斷裂的鼻梁,濕潤的鮮血從骨折的鼻子中流出。一旁的林年繼續說,“在明知道無法阻止的痛苦和悲劇就要發生的時候,普通人的想法當然是逃跑,因爲那是他們力不可及的災難,超出他們能力範圍内的厄運。”
“但是,路明非,你不是普通人。”林年看着地上的他,淡淡地說,“你是和我一樣的精神病,殺人不犯法的精神病。在面對不可抗衡的東西的時候,别人可以逃跑,但精神病不能,作爲一個合格的精神病,你應該和他玩命。”他望着路明非佝偻的腰和流下的粘稠鮮血,“我們兩個都是無可救藥的精神病患者,你爲什麽會想着逃避這個身份...或者治愈自己?如果連你都逃避了,那麽那些普通人恐懼的東西,又該誰來不要命揮舞手中的菜刀?邊向他吐口水邊和他拼個你死我活?”
路明非猛地揚起垂在地上的手臂,一大把泥土糊向林年的臉,林年沒有躲避,隻是閉上了眼睛臉接泥土,同時人直接飛出去了——他的腹部重重地挨上了一拳,可響起的卻是奇怪的鋼鐵交戈的聲音。
路明非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右手的指骨骨節全部破開了皮膚露出了骨茬,剛才那一拳沒把林年打吐,反而把他的手給打骨折了,就像一拳爆在坦克裝甲上一樣。
“我...操?你肚子墊鋼闆了?”他汗水都痛出來了。
“沒有反抗成功,但你現在心裏好受一些了麽?”林年從遠處的地上爬了起來,看着他問,“在被打第一拳的時候,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沒想着跑,而是抓住我,把我一起扯到樓下,是不是有機會同樣給我來一次狠的?而不是躺在地上等着别人的憐憫。你沒有選擇躲,也沒有選擇反抗,你選擇了逃。”
“我懂你意思...但你打我第二拳是什麽意思?”路明非龇牙咧嘴地擦着臉上的血看向林年問。
“第二拳是告訴你,這邊的世界沒有我,所以沒人能幫你,能幫你的隻有你自己。”林年緩緩說,“因爲你想逃,所以你挨了第一拳,固然你怎麽樣都躲不開那一拳,因爲我說過了我要打你一拳,所以你一定會挨一拳,可我從來沒說過你不能還手,所以你爲什麽不在挨打之前就做好挨打的準備,同時反擊?說不定這樣你就不會落到樓下,同樣的也不會挨上第二拳——苦難永遠隻會落向毫無準備的人,如果你有與苦難同歸于盡的勇氣,它在再度找上你之前都會悄悄掂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