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遲來的暴風雨中,摩尼亞赫号的駕駛室内,顯示屏前的塞爾瑪右手按着耳機猛地擡頭喊道。
她是根據聲呐圖确定水底的情況,深綠色等高線勾勒的三維聲呐圖顯示,現在摩尼亞赫号下方的河床上那座廢墟的村莊遺址正在崩塌!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席卷了夔門的水底。
“地震局的确警告過今晚可能發生地震...我沒有想過他們的預警會這麽準!”曼斯驟然喊,“收線!拉他們上來!”
“船長!救生索斷了!”沖進駕駛室的三副渾身都是雨水,背後艙門外狂風暴雨的氣息一口氣湧入了駕駛室内,曼斯呆愕的回頭看着臉色慘白的他,再回頭看向外面的前甲闆,輪機瘋狂飛旋,上面捆綁的納米編織的求生索另一頭毫無重力地飛卷,在空氣中甩出嗚嗚的聲響。
“路明非!酒德亞紀!”他對着公共頻道呼喚,但傳來的卻是令人不安的死寂。
50米深的水下,路明非抱着酒德亞紀正在亂流中下墜,他們仿佛置身于一個黑色的隧道,水壓像是一堵牆壁将他們按着在這條不知重點的隧道中高速滑行。
之前路明非還好奇沒有鑽機該怎麽進入龍王的寝宮,就在他感應到岩層深處那恐怖的注視時,水下地震就開始了,這是一場震源很淺,烈度很強的淺表性地震,波及範圍不大,但相當有破壞性。
路明非親眼看着水底的那些淤泥忽然就像煮沸了一樣翻騰起來,原本就差的可視距離瞬間化爲零,而後他腳蹼鋼爪勾住的堅硬河床就發出了撕裂的聲音,宛如藏在淤泥中的某種怪物張開了嘴,水壓一瞬間就将他往下吸。
其實在地震發生的第一時間,路明非完全有反應的時機,收起鋼爪然後用力向側面遊開,用腰間的鋼爪槍固定在村長遺址的廢墟上避免被水壓給拉進那條裂縫。可他能反應過來,不代表酒德亞紀能,所以第一個被扯進裂痕裏的是酒德亞紀。
那條他們之間彼此的通訊線瞬間成爲了安全繩将她吊在了裂痕中,而路明非則是雙腿交叉踩在裂痕左右的河床上拖住了他,有點類似雙腳踩在水井上腰間綁着繩索連接着木桶的打水人。
在稍微思考片刻後,路明非放棄了掙紮,和酒德亞紀一起跳進了裂痕裏,并且用力扯了一把通訊線,将失去平衡的酒德亞紀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抱住,以免下墜途中她的潛水衣被尖銳的凸起物給劃破造成失壓。
在身後的擁抱傳來溫暖的體溫的時候,酒德亞紀有那麽一瞬間以爲自己的搭檔回到了葉勝,如果是那個男孩,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也會做出一樣的舉動。路明非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她,作爲搭檔他不比葉勝差分毫,他同樣也會用自己的性命作爲屏障保護自己的同伴。
這樣的翻滾整整持續了半分鍾,期間路明非不少次撞到了岩層的邊緣,在潛水服下暴血的鱗片成功幫他阻擋了那些沖擊力造成的傷害,潛水服也幸運地沒有被劃破,當他們被裂痕一口吐出去時,天旋地轉結束的瞬間,仿佛地震、亂流所帶來的嘈雜和喧嚣連帶着那些心理上的恐怖忽然就消失不見了,被他們抛在了身後,重新将他們擁抱入懷裏的是甯靜,近乎永恒的甯靜。
寬闊,無垠。
路明非抱着閉眼的酒德亞紀在綠色的水中飄蕩,他漸漸松開了懷裏的學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他們到地方了。
酒德亞紀睜開眼睛。射燈的光線穿透水域照在那奇迹般的造物面前,在閉上眼一段時間的黑暗後,再睜開,它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酒德亞紀的眼前,宏偉、巨大,不可思議。
那是一堵幾乎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無限延伸的青銅牆壁,青銅牆上布滿了文字,痛苦的人面在火焰中灼燒,人類在巨大的太陽下祈禱,太陽之後藏着宏偉的陰影之物,玄而又玄的圖案,一旦曝光會震驚整個世界的遺址。
這是一座青銅的城市!
“白帝城。”
酒德亞紀聽見路明非的聲音在頻道中響起,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與摩尼亞赫号的通訊線已經斷了,現在隻剩下彼此之間的交流線。
“我們到了,龍王的寝宮。”路明非時隔已久再度見到這堵牆壁,心中也是難言的滋味,很不想承認,真的有種回家的感覺。
故地重遊本該是對以前九死一生度過危機的感慨和後怕,但現在他所面對的這所城市裏的那些危險卻他媽的像是《黑暗之魂》裏坐篝火的機制一樣全部刷新了!就連精英BOSS也全部複活,這讓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确定這裏是龍王的寝宮麽?白帝城的确被考古學家發現的文獻解釋爲2000多年前公孫述背後的那條龍類所制造的,可是...”
“不用可是,這裏就是龍王的寝宮。青銅與火之王·諾頓的巢穴。”路明肯定地說道,“這一點毋庸置疑,‘蛇’找到了藏在寝宮内的骨殖瓶,在裏面是尚未孵化的‘康斯坦丁’的繭,這也是我們這一趟的目标。”
“等等,你說的話太過令人...不可置信了!這都是‘先知’得到的未來嗎?你的言靈難道不是‘蛇’嗎?剛才你才使用過那個權能!”酒德亞紀再怎麽能接受現實,也難以在如此沖擊性的信息下鎮定,路明非所帶來的情報和他極具目的性的行動讓她感受到不安,很難不去猜想路明非的“目的”是什麽。
“别誤會了,亞紀學姐,我可從來沒說過我的言靈是‘蛇’,我隻是剛好能使用‘蛇’的權柄,這是有有效期的,現在有效期已經過了,我還想使用‘蛇’就得另外想辦法。”路明非主動遊向了他記憶裏青銅城入口的方向,失去了‘蛇’的權柄,這也意味着他們完全和摩尼亞赫号斷聯了,現在的他們沒有任何後援,隻能靠自己。
酒德亞紀雖然心中存在遲疑,但還是隻能跟上他,見着他跟回家一樣快速遊到了那面青銅牆壁靠下方的一個位置,湊近之後發現在牆壁上凸出着一個痛苦的青銅人面,口中叼着一根金屬的火柴梗。
“吞火者的詛咒。”路明非停在了那張巨大的痛苦人臉前,回頭看了一眼遊來的酒德亞紀,“斯堪的納威亞半島上一種很古老的祭祀方式,受祭者會被灌滿“人魚”的油脂口叼火柴梗活活燒死,他的靈魂會被炭化的軀殼封鎖在體内無法逃脫,用中國的話來說就是‘永世不得超生’,在這裏他的作用是白帝城的門禁,想通過它就得完全生物識别認證。”
“生物識别認證?”
“簡單來說,就是龍血基因。”路明非拿起紮帶把手腕往上一截死死捆住,他這個動作一做出來,酒德亞紀就瞬間伸手去阻止他!
“你想做什麽?”酒德亞紀看着這近乎找死的行爲驚駭地上前準備阻止。
潛水員在使用深海潛水服時,如果不正确的操作或錯誤的程序導緻潛水服内部的壓力失控,是會引發相當可怕的内爆的,随之伴随的缺氧以及壓力失衡很容易就會要了一個人命。
“開門,我的血可以用來開門,所以隻能采取一種折中的手段。”路明非脫下了潛水手套,伸手放進了活靈嶙峋的口中,在尖銳的地方一按,潛水服手掌的部分直接被劃開。
大量的氣泡往上湧,那活靈在酒德亞紀的注視下漸漸張開口,被叼住的火柴梗自然落下被路明非伸手接住,在他抽出手腕時,眼尖的酒德亞紀看見他潛水服下的手掌竟然覆蓋滿了青黑色的龍鱗!
路明非輕車熟路地拿起火柴梗當做鑰匙插進了活靈的口中,再用力拍了拍它的臉,那張原本痛苦的臉上竟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讓酒德亞紀有些不寒而栗。
沒人知道她不寒而栗的點,是因爲活靈的猙獰和怪奇,還是路明非用自己的血喚醒了這個煉金器物的舉動。
在摩尼亞赫号上他們爲了應付可能遇見的這種情況,專門調動了“鑰匙”在後艙待命,擁有着打開世界上一切“門”的權能,“鑰匙”的血擁有着直逼次代種的尊貴效能,但也因爲血統的代價,導緻“鑰匙”一輩子都隻能活在襁褓裏無法成長爲人。
路明非呢?他的血爲什麽會有這種甚至超過了“鑰匙”的效果,隻是一丁點的血液就足夠讓活靈欣喜若狂,這是否代表着這個男孩本身的血統尊貴程度達到了次代種...甚至是這座青銅城主人的級别?
在路明非的身側,那被血打開的活靈漸漸張大嘴,那張痛苦的人臉就像蛇的下颚一樣中間斷開,讓他可以延展出驚人的幅度,硬生生開辟出了一個一米高度的漆黑入口。
“就到這裏吧,師姐你回船上去補充氧氣,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路明非看見入口成功開啓了,心中松了口氣,對酒德亞紀交代,“上面的岩層水壓應該平衡了,你照着我們下來的路原路返回,回到摩尼亞赫号上後告訴曼斯教授接下來白帝城的探索任務就交給我了,我會帶回學院想要的東西,給校長一個交代。既然這邊沒有正統,那麽摩尼亞赫号應該就不會受到襲擊,但保險起見,你還是提醒他一下注意周圍可能潛藏的船隻和第三方勢力...”
“你真的要一個人進入裏面?”酒德亞紀臉都繃住了,她雖然早知道這個師弟膽大包天,但沒想到會無法無天到這種程度,如果他沒有謊報信息的話,白帝城當真是青銅與火之外的寝宮,那這裏可是四大君王的墓穴!傳說中的龍王的葬地,誰知道這裏面會藏着什麽樣的恐怖?他居然想一個人進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