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炸毛了,完全是被吓的。
别怪他太過于應激,他可是親身經曆過末日幻境的人,那種壓抑與絕望,一眼就能看到終點的結局任誰見了都會留下心理陰影。
那是人類文明的廢墟,混血種的終末之地,不知多少歲月以前龍族俯瞰大地奴役萬族的時代再度迎來篇章,可能對于另外部分的“東西”來說,那黃沙與海洋覆蓋的結局是極樂之地,但對于路明非來說,那是不折不扣的地獄,即使隔着千萬光年,他也能嗅到那窒息的氣息。
“不對不對不對,你絕對是在唬我,你剛才不是說了,根本沒有人能影響其他枝丫上的認知世界,現在又來一出什麽修剪和靠攏。”路明非三擺手否決這個可能性,很顯然他着實是被吓到了,極力地試圖證明這又是一次小魔鬼式的玩笑。
但漸漸地,發現路鳴澤隻是坐在那裏安靜地看着他,那雙金子似的瞳眸裏映着夕陽與他的慌亂,美麗的臉龐上似乎綴着抹不開的無奈與悲哀。
“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路明非的聲音緩緩低了下來,死死地盯住路鳴澤意圖從他的臉上找到哪怕一絲的玩笑的痕迹。
“哥哥,看來你相信‘尤克特拉希爾’的存在了,看起來那一次的意外還是讓你有所收獲,起碼我解釋起來也省了很大一部分功夫。”路鳴澤輕笑着說,“那的确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是的,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他親眼看着路明非的臉色越來越沉,眸子裏的神色越來越不像是那個衰仔,轉而變得肅穆而猙獰。
“我其實早就有這種預感了...畢竟那實在是不像是一個幻境,也不像是一個夢。”路明非盯着路鳴澤的黃金瞳沉聲說道,“雖然我無數次想把它當做一場純粹的噩夢來解釋,但那些細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們的行爲,他們對我說的話,他們的...使命感和視死如歸的信念,都像是針一樣在紮我的後背——我怎麽敢把它們隻是當做一個簡單的夢?它們都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
“你對此感到很遺憾嗎?”路鳴澤望着他。
路明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遺憾又能做什麽?又能改變什麽?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是已經發生的故事,他就像隔着鏡子般的湖面去看月亮上的厮殺,讓他親身去體驗那種絕望本來就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淩遲,讓他感受那無法改變,卻又如潮水般淹沒而來的令人窒息的悲傷。
“還是有所意義的。”路鳴澤淡淡地說,“既然心生恐懼,那麽便去極力阻止它的到來,這就是林年一直在做的,也是你們所一直在努力的。”
“什麽意思?說具體一點?”路明非追問。
他察覺到事态似乎已經嚴重到了一個極點,否則向來都是謎語人的路鳴澤不可能現身和他說那麽多秘辛,而路鳴澤越是說得越多,他心中的恐懼便越是堆積得更龐大,因爲這意味着在他獲悉一切之後,用不了多久就會迎來那場就在前方不遠處等待着他的可怕災難。
“之前我說過,沒有人能強行拉攏兩個枝丫,沒有人有能力穿越别的枝丫,或者改變其他枝丫的走向,‘時間零’再快也不可能成爲‘神速力’,穿越平行世界的事情在當下的環境裏是不可能發生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有人擁有了完整的太古權現,并且找到了合适的契機,最多也隻能迫使兩個枝丫完成類似于的‘天球交彙’的現象。”
路明非玩過獵魔人系列的遊戲,明白路鳴澤說的意思。
路鳴澤伸手出去,撚住了窗外長進的兩條枝丫,将它們平行放在一起,“通常,兩根枝丫的距離都非常遠,并且固定,隻有偶遇狂風時(他将兩條枝丫拉近,重疊在一起),才有極小的可能使得兩根枝丫在外力的作用下進行交彙,但這也僅僅是短時間的交彙,無法改變什麽,在天氣緩和後,枝丫會再度分道揚镳(他松開了枝丫,枝丫互相的彈力迅速分開彼此),老死不相往來。”
路鳴澤拍了拍手說,“很顯然,這并不符合祂的意圖,祂想要的是更多,所以...祂選擇了另外的一種辦法。”
“另外的辦法?”路明非才放下一些的心又懸了起來。
路鳴澤緩緩說:“既然無法通過别的枝丫來影響自己的世界,那麽祂就幹脆憑借自己的力量去修剪自己的這條枝丫,通過人工嫁接的手段,重新生長出符合祂預期的未來。”
“這怎麽可能做得到!”路明非不可置信。
“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但原理卻很簡單。”路鳴澤說,“因爲祂本身的權能的緣故,那些抽象的代表世界線的枝丫在祂的眼裏并不虛幻,祂可以觀察在祂附近的那些枝丫,那些枝丫上的紋路、脈絡就是常人所說的‘命運’。”
“什麽是‘命運’,哥哥?”路鳴澤擡頭看向路明非問。
路明非被這個宏大的命題給怔住了,一時間回答不出來。
“‘選擇’就是‘命運’。”路鳴澤這一次沒有和路明非打啞謎,而是直接地說出了答案,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在我們的認知世界,認知現實中,存在着無窮無盡的選擇,每一個擁有幹涉認知現實的生物,它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在那條枝丫上留下一條微不可聞的痕迹,數以萬計、數以億計,那堆積到恒河沙量級的選擇不斷地糾纏、前進,就像血管中的血液不斷地向前流動,在血管上留下的劃痕,樹木中細胞和導管不斷地分裂擴張留下的年輪,那些都是我們所謂的‘命運’!”
路明非往後微微退了一步,他仿佛感受到路鳴澤口中的,那洪流般無盡分岔的路線如流星暴雨般在自己面前劃過,那每一條光路都在進行無止境的演變,視線向高處無限的拉長,那些數不勝數的光芒最終便成爲了一條萦繞着輝光的鮮嫩枝丫,不斷地向前生長。
“每一條枝丫的命運都是獨特的,就像是每一個人生來的指紋、虹膜、DNA都擁有着差異性,這個世界上基本不可能存在相同的遺傳信息,就算是克隆,也必然會在生長中留下細微的差異。”路鳴澤淡淡地說道,“這些差異直接促成了‘尤克特拉希爾’的茂盛生長,在那繁茂的橫穿認知世界的大樹上幾乎不存在相同的兩條枝丫,因爲我們每一個念頭,每一個舉動都充滿了随機性,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不定數便是‘選擇’。”
“知道爲什麽那麽多電影、電視劇都在歌頌‘愛’,認爲‘愛’有足夠的力量影響時間與空間,改寫過去和未來嗎?”
路明非愣住了,不知道爲什麽話題拐到了“愛”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上了。
路鳴澤忽然笑了笑,“很多人在看電影、電視劇時,但凡見到歌頌‘愛’的橋段時都會下意識地認爲可笑和無趣,覺得這是編劇江郎才盡,将劇情中角色們遇到的難題都抛給了一個看似不可辯駁的命題。但實際上,在編劇們濫用‘愛’改寫‘命運’的橋段之前,他們真正所歌頌的并非‘愛’的本身,因爲‘愛’隻是一種情緒,它無法産生出莫須有的能量,它真正強大,擁有力量的是它必然産生的一個衍生物——因爲‘愛’而産生的‘選擇’。”
路明非有些不理解,路鳴澤很快便解釋道,“舉個例子,這個世界線上有一部名叫《星際穿越》的電影,他的主題便是‘愛是能夠穿越時空維度的存在’,在電影中,男主角身處高維空間,試圖爲遠在地球的女兒傳達解答一切問題的數據,而承載這個數據的東西是一塊放在書架上的他曾經贈送給女兒的手表。他通過摩爾斯電碼的方式編輯到秒針撥動的軌迹上,隻要能發現這塊手表的異常,他遠在地球的女兒就能拯救整個人類文明。”
“而這一切一切的關鍵,并不在于摩爾斯電碼,也并不在于什麽高維空間,真正主導電影最終結局是HP還是BD的因素,隻有一個,那就是主角的女兒在轉身離開房間之前,是否依舊愛着那個抛棄了自己一生的父親。如果那份愛還存在,她就會選擇回頭帶上那一塊父親贈予她的手表,發現上面的摩斯密碼,拯救人類。反之,她如果已經不愛他的父親了,那麽便不會去拿那塊手表,人類毀滅。”
“‘愛’改變‘選擇’,‘選擇’影響世界的‘命運’。”路鳴澤說,“隻要能改變那些關鍵的‘選擇’,就能改寫世界未來的‘命運’。”
“改寫命運,就是修剪枝丫。影響選擇,就是改變未來。”路明非說。
“祂的權能正是觀測相鄰的無數平行世界線的‘命運’走向,祂可以看清、讀懂那些常人無法理解,無法觀測的枝丫脈絡和紋路。對于祂來說,可能祂無法接觸影響到其他的枝丫,但祂卻完全有能力改變自己這條枝丫上的走向!”路鳴澤冷冷地說道。
【扭曲‘愛’,讓那些‘選擇’無法走向正确。】
“一切的關鍵都在于大大小小的‘選擇’,隻要他能找到一個又一個與‘是否回頭帶上那塊表’趨近重量的‘選擇’節點,去改變那些‘選擇’,就可以直接地将枝丫未來長成的形狀修剪成祂理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