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的天是凍結的海的藍色,下面是一半的卡塞爾學院,另一半淹沒在夢幻般奇異的藍色雲霧裏的,山風在林裏吹,聲音像哀冷的狗哭,樹群在霧中曳,起伏像是起伏的浪頭。水鳥安靜地點過湖心,波瀾擾動着倒影中的幾盞古堡的燈火,整個世界都像是沉沒在了藍色的海洋裏,靜谧又幽冷。
一身西裝馬甲的老人安靜地站在那裏,就像一幅畫,壁火的溫暖照在他的後背,他面朝着大海般的深藍,手裏握着一隻打開的懷表。
“時間不多了,你确定還來得及麽,不需要采取一些特别的行動?”守夜人無意打破這份頗有意境的靜谧,或許是他與對方相識太久了,他已經對老友總是藏在畫裏的模樣不大感冒了。
“相信年輕人們,年輕人總有辦法。”老人看着懷表中旋轉的指針。
“還有一天的時間,我們還是沒有想清這後面藏着的陰謀到底是什麽。”守夜人說,“有多久了?離我們上一次這麽原地打轉束手束腳的時候。”
“沒有必要去困擾這些,我們該做的已經做完了。”他淡淡地說。
守夜人想了想,還是沒多說什麽,擦了擦酒瓶的瓶口,一隻眼睛往裏面瞄看還剩下多少。
“其實想起以前,卡塞爾學院的建立初衷是爲秘黨更新新的血液,一次徹底的洗血,褪去老一代陳腐的舊血,讓血管裏重新奔流火一樣的活力和熱忱。”昂熱合上了懷表,拇指撫摸過表蓋上镂空的繁複花紋。
“那想必秘黨以前的長老們一定很不願意見到卡塞爾學院出現的那一幕。”副校長打趣說。
“不。恰恰相反,這個提議是最初的長老團們提出的,那三位我所見過的最睿智的老人,也是最初的三位校董。幹貝甯侯爵,夏洛子爵以及馬耶克勳爵”昂熱說,“獅心會的建立在卡塞爾學院之前,馬耶克勳爵從梅涅克身上看到了他認爲理應如此的未來,于是建議創建一個新的秘黨體系,由校董們的财力支撐,廣納教職力量傳授給年輕人秘密的知識。他們認爲這群年輕人理應是這個時代最傑出的、最精銳的、最好的一批人,未來該由他們開拓,規則該由他們來書寫。”
“最初的理想總是會褪色的,即使壓在玻璃下小心珍藏。”守夜人難得說了一句頗有韻味的話。
“或許泛黃的不是照片,而是玻璃前低頭去看的人。”昂熱說,“我從來不懷疑秘黨迄今爲止的初衷和原則,我也從不懷疑真正懷揣熱血的同伴們早就死在了戰場的最前面,所以隻能由活下來的身後的人統領大局,這是不争的事實,也是一種必然發生的妥協。”
“但你還沒有死,你這個每次都搶在沖鋒号角前面翻出戰壕的混賬到現在還活着。”守夜人幽幽地說道,“這個世界是遵從現實規律的,沒有童話那樣史詩的美好,沖鋒陷陣的英雄每次都能凱旋,在現實裏不怕死的人總會死得很快,不想死的人總能活得更久。如果說我算是你諷刺的藏在戰壕裏的人,那麽你應該算是爲數不多的活下來的‘奇迹男孩’了吧?”
“但總有那麽幾個例外,我隻是其中一個。”昂熱沒有否認,“但這改變不了什麽。”
“.我還以爲你想通了。”副校長歎了口氣,“這次聽證會是他們針對你的一次窗口,但也未嘗不是你的一次機會,如果你願意抓住這次機會,我相信不少人也會舍身陪君子。”
“例外隻是意外産生的一些美好的失誤,既然是失誤那總有回歸正确的時候,如果号角再度響起,我下一次不再翻出戰壕,那又與我鄙視的那些人何異呢。”昂熱淡淡地說,“要赢得這場戰争,我們需要準備好巨大的犧牲,需要更多的人來幫助我們,所以權力的讓渡也是自然而然的,或者說,我們應該更加寬容與耐心而不是固守成見。”
“但似乎現在的校董們并不理解這個道理,他們死攥着權力希望世界按照他們的指揮運轉,而且你還拿他們沒什麽辦法。”守夜人窩在沙發裏一口又一口喝着酒。
“起碼就目前來看是這樣的。”昂熱不置可否。
“嗯看起來芬格爾那邊也基本搞定了。”副校長摸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郵件,“原本我以爲他們會弄到明天早上,但沒想到居然能提前收工,如果不是消極怠工,那就是真的找到突破口了。”
“《晉書·熊遠傳》裏提到過‘人心所歸,惟道與義。’我深以爲然,堅信不疑。”昂熱并沒有任何意外。
“有意思,你就這麽完全放手相信這些年輕人?這也是你躲在我這裏的理由麽?我實話實說,這不是你的風格,如果你認爲你做不了什麽,那就總得需要有人去替你做些什麽.還是說你終于服老了?”副校長怪異地看向老朋友挺直的背脊。
昂熱沒有回答他,隻是默然地看着學院大門的方向。
在湧動的藍霧中隐約有着攢動而來的影子,許久後,他臉上才略微露出了一些微笑,“有些時候,偶然地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年輕人們,你會發現自己不服老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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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年被嘈雜的争吵聲從睡夢中喚醒了,他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吊頂微亮的溫黃色氛圍。
他分明記得自己在睡覺之前是關了燈的。順着往其他地方看時,很容易就注意到了趴在胸前呼呼大睡的金發女孩,軟軟的臉蛋貼在自己的鎖骨上口水嘩啦流了一片。
林年沉默了片刻,有些嫌棄地把金發女孩給掀開了,對方啪叽一下滾在了床上,就算是這樣也還沒有摔醒。其實或許是醒了的,也一直是醒着的,所以你永遠無法叫醒裝睡的人。
扯過了床邊椅子上搭着的衣服套上,穿戴整齊後看了一眼腕表,現在才是早上六點半的樣子,但他已經聽見了門外隐隐約約傳來的嘈雜聲,像是有人在争論着什麽,盡管離得很遠,而且已經刻意壓低聲音了,但在他的聽覺裏依舊清晰無比。
有意料之外的事态正在發生。
無論是什麽,林年都有理由去看一下,他随手掀起被子擲在了床上睡沒睡相的金發女孩身上,穿好鞋低聲咳嗽了幾下往垃圾桶裏吐了口漆黑的血痰,起身走向房門拉開離開了房間。
六點已經算早上了,雖然還沒多少人起床,但諾頓館裏的燈已經點亮。
林年順着走廊往下樓的樓梯走,還沒走到前面走廊一側的房門就打開了,出來的是楚子航,比起才睡醒衣領都有些翻折的林年,他已經是穿戴整齊了,一看就是醒了有一段時間。
“下面什麽情況?”林年向楚子航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不清楚,先下去再說。”楚子航說。
“别是調查組又有什麽鬼主意了。”林年微微皺眉,他和路明非等人暫避諾頓館的事情其實不算是什麽秘密,願意查就能輕松查出來。
“應該沒有想的那麽糟,調查組不會挑在前一天貿然行事,他們期待我們犯錯,但他們應該絕對不會主動露出破綻。”楚子航和林年一同快步走在走廊上,他餘光注意到了林年走路的步伐節奏有些和平日裏不同,低聲問,“還沒好一點嗎?”
“廣義上來講,每時每刻都更好了,但就感覺來看,很差,特别差。”林年說。
他一晚上都沒有睡好,所以才那麽容易被一樓的噪音吵醒,就算是淺度的睡眠中他也無時無刻地感覺着身體裏有東西在腐爛和新生中不斷輪反,測體溫的溫度計在爆掉了三根後他就放棄了掌控身體變化的想法了,任由那種沸騰和膨脹的感覺在身體裏橫行肆意。
“一會兒如果出了什麽事,交給我,你先在上面等一會兒,别露面。”楚子航很了解林年,有些話得提前給他說清楚,免得發生意外。
“我知道。”林年從來都不是面子大于一切的人,該退時就退,隻是很少有真的需要他退的時候。
他站在一樓的樓梯旁就停住了,借着拐角的掩體擋住身形,楚子航則是直接走了出去,順着樓梯向下走。
那原本微弱的嘈雜聲也越來越聽得清楚了,可以看見事情發生在諾頓館大門口,本該在早上九點之前都閉館不接待任何客人的大門現在半開着,負責守夜的獅心會幹部正站在那半開的門前皺着眉頭跟門外的人争吵着什麽。
“怎麽回事?”楚子航從樓梯上走下來開口問。
“啊會長,還是把你吵醒了麽.沒出什麽大事情,就是有倆人想要找林年,我跟他們說了林年不在諾頓館他們就是不信。”幹部轉頭看見走來的楚子航,面露難色。
“調查組的人嗎?”楚子航慢步走來示意那位門前堵得嚴嚴實實的獅心會幹部讓個位置。
“不,應該不是調查組的人起碼他們說不是。”幹部讓了個身位出來,面色有些遲疑,“他們說他們說返校的執行部正式專員,算是我們的學姐和學長?”
楚子航微微頓了一下,腳步不停,走到了半開的門前看向了外面,果真見到了兩個穿着執行部風衣,手裏還提着背包,看起來是才回到學院的男女。
兩人都是亞裔,男的皮膚偏黑有曬傷的痕迹在面部以及脖頸處,手腕裏露出了色差較大的膚色,看起來應該常在水上作業。他的同伴則是曬痕不那麽明顯,從站姿和眉目特點來看,有些日本人的端莊和秀麗的味道在裏面,算是所謂的“大和撫子”一類的人?
“早上好,有什麽可以幫助你們的嗎?”觀察完可以确定的信息後,楚子航先向這兩個來曆不明的男女點頭問好。
“你應該就是獅心會現任的會長楚子航麽?久聞大名。”一見到楚子航,高個子的男性首先就伸出手和楚子航握了握,手掌溫暖有力,就和他的笑容一樣,“葉勝,2003級,執行部編号08203118,我旁邊的是我的搭檔酒德亞紀,和我同一屆,也是我在執行部裏最信賴的搭檔。我們是林年的朋友,這次專門回來找林年的。”
ps:眼睛酸澀,今天應該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