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陽傘插在沙子裏,陽光照在外沿的白沙上折射的光照亮者兩人的臉。
夏望在看着林年,那雙湛藍的眼睛裏倒影着林年的輪廓,讓人想起黏人但性格又膽小的狗,非常喜歡盯着人看。
林年知道夏望在看自己,但他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在想什麽,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幹脆什麽也不說,于是兩人都沒說話。
人與人之間最舒服的關系是可以一直說話,也可以一直不說話,當兩人共處一個空間時不會因爲沉默而湧起尴尬,那就代表彼此之間的關系已經緊密到幾乎沒有冗雜泡沫存在的空間。
可林年并不覺得自己和夏望的關系很好,畢竟他們才認識不到兩天。那難道就是因爲他們兩人的相性很好?林年不知道。
相性這種東西就像齒輪之間的咬合,當兩個齒輪靠近時,隻需要一些外部的推動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爲一塊和諧的整體,那麽就林年對夏望最大的感受是麻煩。
他不知道夏望的過去,也本能地不想去探究夏望的過去,那是一種近乎直覺的本能,深究不一定會有答案,隻會讓自己徒增煩惱。可爲什麽他早已經清楚地感受到麻煩的情緒卻依舊沒有如避洪水猛獸一樣避開呢?林年也不知道。
或許他是知道的,隻是沒有往那個答案的方向去深想。
從冰水箱中撈出了一顆西瓜,“啪”一聲,林年屈指彈在了西瓜的頂部的圓點處,那裏是西瓜皮最薄的地方,食指一彈通透的力量滲入西瓜就裂開成了兩半,他自己拿一半,另一半遞給了夏望。
“慢點吃。”林年看見拿起來就準備把腦袋埋進去的夏望提醒。
夏望猶豫了一下,還是按捺住了那原始的沖動,握住了林年遞過來的勺子開始費勁地挖了起來。看着這孩子用勺子的樣子,林年還有些擔心他會不會一口把勺子一起吃下去了.他沒那麽好的胃口吧?
舀着西瓜吃,兩人就那麽安靜地坐在遮陽傘底下看着戰況趨近白熱化的沙灘排球。
按照常理來講,被抓住破綻的“衰仔靓仔隊”應該很快就會被“誰說女子不如男隊”打到21分滿幹碎掉。但現在的比分牌已經逐漸翻到了17:16了,随着排球被重重砸落在沙地上餘勢不減地旋出一小撮沙子在蘇曉樯系着紅繩的腳踝上,比分也正式17:17平。
全場歡呼,現在的沙灘排球場周圍已經聚滿人了,帥哥靓女打球向來是吸睛的看點,而如果球打得還技術性爆棚,對抗性拉滿,那麽一時間場地周圍的火爆就是理所應當的了。
是的,對抗性拉滿。
本該一邊倒的局勢莫名地成爲了你來我往的拉鋸戰。
首先明确一點,不是路明非徹底不要臉了,讓沙灘排球成了楚子航一個人的遊戲;也不是路明非和楚子航找到破局的辦法了,成功地打破了對面專攻弱點的打法。
能把比分拉平到接近賽點的原因隻有一個,而這個原因也是讓所有人最匪夷所思,難以想象到的。
原本場上的比分一度被拉到了13:3,就在場地周圍的觀衆都忍不住搖頭的時候.路明非支棱起來了。
原因就是這麽簡單,唯一的薄弱點忽然消失了,那麽自然而然的夏彌和蘇曉樯的攻勢就土崩瓦解了,沒有短闆的隊伍就是一塊嚴絲合縫的鋼闆,無懈可擊。
場上,發球權在楚子航手上,他左肩對球網,兩腳左右開立與肩同寬,兩眼注視着球網對面微微彎曲着腰有些氣喘籲籲的夏彌往天上抛球。
在他抛球的瞬間,夏彌敏銳地捕捉到了楚子航抛球時視線的落點,然後快速動起來了。
她全力向後撤,而身後的蘇曉樯也默契地讓開了身位,這是兩人這場球打出來的經驗——隻要是楚子航的發球,必須由夏彌來接,也隻有夏彌能接住,而隻要接住了這一球,蘇曉樯再進攻就能得分。
楚子航起跳,這是一發大力跳發球,先将球向前抛起然後上步起跳猛地扣球,以楚子航驚人的彈跳力這一次發球基本上就是一次暴力的扣殺,力大勢沉速度也快到離譜,就算是校隊的排球運動員也很難敢說接住這發球的把握能有六成以上。
楚子航一掌拍在球上,球在空中掠過一道幾乎與對場地面形成了50°角的直線,然而球的落點卻完全沒在他之前視線撇的那一處,而是場地的另一側!
在所有人幾乎都看到了球砸進沙子裏彈起的畫面瞬間,一道白色的閃電驟然撲了過去,那是夏彌,她在急退的過程中忽然一個變相猛地撲到了排球的落地點,雙手打開用盡全力往天上推,以巧妙的力道改變了排球的運動軌迹。
“這都能接住?”看球的哥們兒們都驚呆了,不乏真正懂排球的人對于夏彌這個臨場判斷、變相撲救的能力驚呼一聲我靠。
排球高高彈起,蘇曉樯快速上步,在球落下到一定距離時再墊球,在她身後夏彌調整好姿勢三步上前以一個魚兒出水般的跳躍升空,看她那優美的身體在陽光下曲起的弧度,腳丫幾乎快觸碰到向後伸展的手指間,整個人繃成了完美的‘C’形,然後發力暴扣!
場外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圍觀的沙灘排球專精運動員都爲這女孩的力量感到驚訝,那排球在砰響聲中的暴力美直接震撼了每一個人。
來自‘A’級混血種的全力扣殺,要知道在卡塞爾學院就算最普通的女生隻要願意基本都能一個暴扣把籃筐給扯下來,在不拍爆排球的發力限度下,這一記扣殺基本達到了一旦處理不得當就得受傷的水準。
可以看得出來夏彌是認真上了,看咬得那麽緊的比分就能看出兩邊玩得都很上頭,基本都是在保持不暴露超乎常人的水準下最大限度比賽了。
夏彌這一球對準的是後場内路明非的左後側點,那個點位對于楚子航來說是死角,如果楚子航想強行接球就必須撞開路明非,但夏彌賭的就是楚子航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把路明非頂飛。
事實上楚子航也是這麽做的,他目視這發暴扣飛向路明非,而按照正常劇本——但凡是任何對路明非這個物種的體能和運動能力有所了解的人的劇本來看,路明非必然會選擇避開這記扣殺,亦或者完全反應不過來。
基本上在半小時前,就連場邊的觀衆們也都會這樣判斷,但換作半小時後的現在,所有穿着沙灘褲比基尼的人都雙手握拳緊張地盯着路明非期待他的表現。
衆望所歸之下,路明非一個後撤步,雙手抱拳準到不能再準地進行了一個攔截,攜帶完美的力量和速度的扣殺被穩穩地接住了,就連一直在唱衰噓路明非的幾個哥們兒都忍不住叫好!
球飛到了空中,楚子航快步上前然後起跳扣殺!
這一次夏彌盯住楚子航的雙手而不是眼睛了,視線可以騙人,但擊打手的運動軌迹不會。以她的速度、反應和身體能力是完全可以在楚子航做出擊打揮手動作的瞬間還未觸碰到排球,就能提前預判球的落點。
楚子航出手了,夏彌看見他右手揮動的角度立刻預判出了排球的扣殺點,是在蘇曉樯的正後方。
這是個完美的死角,因爲蘇曉樯就在她的身後,她想強行接這個球大概就得把蘇曉樯撞躺下然後硬去接球,對面這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夏彌這邊蘇曉樯也是防守的薄弱點。
然而,女子隊這邊的配合卻是強太多了,夏彌在楚子航手有動作,自己有判斷的第一時間頭也不回就喊了一聲:“下腰!”
在她身後有舞蹈底子的蘇曉樯想也不想就按照夏彌的指示向後下腰了,比基尼露出的白淨小腹上晶瑩的汗水也被那淩厲的動作甩出了清晰的水痕。
在驚呼之中,夏彌一個幹淨利落的單手觸“地”後翻就越過了身後下腰的蘇曉樯,這超乎想象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呆住了,隻是一眨眼之間,夏彌就已經翻越到了預計的楚子航扣殺點位前。
但可惜的是…夏彌并沒有等到飛速的排球殺來。
球網對面楚子航被重力牽引落地,原本揮擊的右手控揮,左手一擡排球,借着在他身後起跳的路明非出現在了夏彌和蘇曉樯的視線中!
場外的觀衆覺得時間似乎倒帶了那麽幾秒,因爲路明非在空中的姿态簡直就跟數秒前的夏彌一模一樣,身軀因爲發力折彎成了近乎“C”形,每一根線條每一束肌肉發力,從頭到尾完美複刻!
“給我得分!”路明非意氣風發地大吼一聲,然後進行擊球。
扣殺,球落入沙地中,那旋轉的力道也跟夏彌那一球如出一轍,比分牌再翻一分!
不遠處的遮陽傘下,林年舀了一勺西瓜放進嘴裏,全程注意着沙灘排球比賽的他看着落地跟楚子航擊掌慶祝得分的路明非目光中明悟了些許,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之前一直無法理解的疑問。
“這就難怪了。”他輕聲說。
不過那也不是太過要緊的事情,想通了也就想通了,他也不會就着去做什麽多餘的事情。
這時他聽見了清脆的咔擦的咀嚼聲,轉頭看向身旁發現是夏望在啃西瓜皮了,這孩子當真好牙口,也不挑食,想來也是特别好養活的類型。
真得虧他吃完了自己的沒來饞他的,林年什麽也沒說放下勺子把剩下大半的西瓜遞了過去,頭也沒有轉,大概是不想看到那雙藍汪汪的眼睛。
他的确沒有看見夏望的眼睛,但卻看到了其他的東西,比如一雙塗着黑色指甲油,腳指頭豆蔻如玉的雙腳規整地踩在了陽光與遮陽傘陰影的分界線上,就像精雕玉琢的玩物誘人抓睛。
這毫無疑問是個女人的腳,或者用女孩來形容更好,目光繼續順着往上看,是完全不輸于、甚至遠超蘇曉樯或者夏彌的好身材,高挑、勻稱,氣質非凡,幾乎能讓人想到“維多利亞的秘密”裏的天使們,而她的泳裝打扮也和天使一般是純白色的分式比基尼,下身的腰間還系着一個妖娆的蝴蝶結。
如果說蘇曉樯和夏彌的美是青春活力的美,那麽這個女孩就可以大方地用“性感”來稱贊了。
因爲這毫無疑問是個美到冒泡的女孩,更别提她還有着和她身材一樣天使的白金色長發散漫地紮在身後,使得不少看沙灘排球的男人們視線都忍不住從激烈的比賽上轉移到了這邊,隻爲那實在驚豔的風景吹一聲輕佻難耐的口哨。
可到頭來,面對這誘人而美麗的胴體,林年的視線從來都沒有落到這個女孩任何足以激起男人性感點的地方。
他的目光隻落在了兩處——那女孩毫不遮掩的腰部以及左胸偏上方的兩道顔色稍深的圓形傷疤。
那是傷口愈合後不可避免的凹陷疤痕,落在女孩那近乎完美的身體上讓人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奇特的惋惜感——并非是對美感殘缺的惋惜,而是對藝術品曾經招收的苦難感到揪心。
林年看了她很久,直到任何人都會覺得看那麽久是否有些不禮貌時,對方也沒有對此表達任何反感,那張漂亮優雅的臉蛋上從頭到尾都保持着笑容,直到林年願意主動去開口說道:
“.真巧啊。”
“是啊,真巧啊。”
穿着白色比基尼的維樂娃·赫爾辛基挽了一下肩頭上的白金發絲,輕輕俯身,沒入了遮陽傘的陰影中,與林年同處了一片空間,低頭笑望着他,“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林年前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