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玻璃門被推開了,白色的蒸汽從玻璃門縫中迫不及待地湧出又被外面濕冷的空氣推壓了回來,少許雨鑽了進來打濕了室内的地闆,但更多被打濕的還是那隻踩在瓷磚上的厚大雨鞋。
一個披着雨衣打着黑色雨傘的男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關上玻璃門時将背後大雨的世界也一起關在了外面,黑色的眼眸裏隻有室内溫白燈光下坐在黃銅火鍋器具前背對着自己的另一個男人。
屋内的溫度高于屋外,全是肉類與素菜混合的氣味,黃銅火鍋的用法是用來涮肉的,而桌前的那個穿着一身白色長袍的男人也正專注于這一件事,毫不在意背後踏入室内的帶着雨味的危險訪客,手中的火鍋長筷子不斷起落,對于美食的欲望以及滿足不斷溢散在香味和白霧之中。
帶雨傘不請自來的黑衣男人緩緩收起雨傘,一步一步地靠近黃銅火鍋前的男人,對這個城市來說,已經很難有什麽事情能讓對方把注意力從火鍋上移開了,即便是他這個做好了完全準備沖他來的殺手。
“我很喜歡吃火鍋,理由是他的氣味很辛辣,能蓋住我身上很多見不得人的東西,每次做完事後我都會吃一頓火鍋,這樣就算身上的血沒擦幹淨,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碰見警官了他們也隻會微笑地問我今天的火鍋新不新鮮,鴨血都粘到身上了”黃銅火鍋前的男人在感覺到背後之人靠近後,略微停住了下筷子的動作開口說道。
房屋裏,另一個男人沒有說話, 他站在說話男人的身後, 離男人四米遠,離門三米遠,這個距離她無論是發起進攻還是逃跑都還有機會,但如果他再往前縮短這個距離, 今天他橫豎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派你來的人應該對你隐瞞了我的身份, 如果你知道我是誰或許就不會接這個單子了。”黃銅火鍋前的男人說。
“我知道你是誰.趙先生。”四米外的男人開口說出了他來後的第一句話,同時繼續縮短了兩者之間的距離, 離男人三米, 離大門四米,僅僅是一米之差, 但在空間上卻顯得他來意決絕, 不成功便成仁。
“知道我是誰還來得那麽果斷?是饞我屁股下的位置饞很久了吧?”趙先生放下火鍋筷子扭頭過去看了男人一眼,溫白的白熾燈下他的臉顯得很年輕,意外的年輕, 橫豎不超過18歲,眼眸中全是銳氣和平靜,完全沒有喪門星找上門的忌憚和惶恐。
“柳小姐說要麽你活不過今晚,要麽,仕蘭公館開不到明早。”男人雙手放在身邊兩側平靜地說道,“柳小姐要的東西呢?”
“燒了。”
“燒了?”
“那些藥都是害人的東西, 自然留不得。”趙先生放下筷子。
“趙先生自然知道後果?”
“一倉庫的藥而已, 不過一夜交情,何故變得現在這麽要死要活, 所以說女人都是麻煩東西。”趙先生搖了搖頭,“不過柳小姐不會真覺得派一個人來就可以解決我吧?”
“今晚來的人不止有我。”男人輕聲說道,“淼、岩兩位先生爲了你也出山了。”
玻璃門外閃起了一陣雷霆轟鳴前的白光, 照亮了外面立在大雨屋檐下的兩個龐大的身影,并立在一起沉默肅穆地像是兩堵牆壁, 隔着玻璃門默默地看着裏面的兩人, 腰間鼓鼓地像是帶着什麽見不得人的兇器。
“會館麾下養得吃閑飯的鬣狗們都在外面, 等着進來搶屍給柳小姐請功啊.”男人說。
“柳小姐大手筆。”趙先生點頭, 安靜了數秒後,又搖頭, “我隻是幫陳小姐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她就非得趕盡殺絕嗎?我以爲我跟她關系還不錯,結果到頭來還是一場交易。”
“當您把‘藥’從公館倉庫裏調走後,有些事情就不能回頭了.您還記得你在柳小姐面前發過的誓言, 生是仕蘭公館的人, 死是仕蘭公館的鬼麽?在越了線死後您就埋不進公館的地下了。”男人輕聲說道, “其實您從陳小姐的寨子裏出來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有今天這一幕了。”
“我明白了。”趙先生擦了擦嘴, 但又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在辦正事之前, 要不要一起吃頓火鍋?”
“趙先生明知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吃火鍋麽?”男人沉眸看向這個就連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男人問。
趙先生沒有回答他,隻是輕輕打了個響指,屋子深處走出了一個低着頭的人影,不胖不高不矮不瘦, 是一個标準丢進人群中就找不到的貨色,穿着一身灰色的小厮袍子低眉順眼地端着一疊新鮮的羊肉卷和碗筷放到了桌邊, 靜靜地站在趙先生的身邊抱着鐵盤低着頭一言不發。
“我說過了我很喜歡吃火鍋, 因爲火鍋的味道很辛辣, 總能蓋過我辦完正事後身上的其他氣味。”趙先生看着已經渾身緊繃摸到腰側的男人, 說罷後随意地揮了揮手然而什麽都沒發生, 一旁的小厮垂首站着嘴角線條跟直尺一樣平,可以想象那張沒特色的臉上正繃着一副嚴謹的司馬臉。
男人看向了趙先生和他身邊的小厮什麽都沒說,趙先生隻是又擡起了手揮了揮,但還是什麽都沒發生.有些像是他其實今晚精心準備了三百刀斧手,但在摔杯爲号後卻沒有任何人蹦出來鳥他,氣氛莫名有些尴尬直到趙先生實在忍不住輕聲咳嗽了一下,他身邊站着的小厮在如夢初醒般低聲喔喔了兩下,轉身小跳步重新走向了昏暗的室内。
“看起來趙先生是早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男人無視了這個小厮的插曲,看向趙先生冷冷地說道。
“畢竟我很了解柳小姐啊,無論是陳小姐還是柳小姐都是女人,而女人這種東西總是善妒的,我知道我自己做過”趙先生也逐漸重新進入了狀态, 可話說到一半,背後的室内忽然響起了一聲重響, 他後半句話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裏扭頭驚疑不定地回頭看了過去,一直面無表情地男人此時也有些繃不住了,也側出身子探頭看了過去。
兩人探頭隻看見不遠處灰袍的冷面小厮此時正以一個平沙落雁式摔在地上,手裏高舉着鐵盤屁股翹地老高,摔得很不雅觀但還是強忍住了沒疼得叫出來,大概是不想破壞室内這冷酷、神秘的氣氛。
“趙先生你的手下似乎有些訓練不當啊,這還怎麽妄想跟柳小姐鬥.”男人試圖說一些場面話維持一下有些開始垮掉的氣氛,但看着那個格外性感挺翹的屁股原本流利的台詞憋在嘴裏也有些卡殼的感覺了。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很不想承認他是我的手下.算了,路明非,疼得話就叫出來吧。”趙先生看着灰袍小厮那抽抽的臉終于忍不住低聲說,“已經全拍進去了”
“.拍進去了?”地上的小厮沒敢回頭,低聲确認了一遍。
“全拍進去了,你摔倒的樣子以及你現在翹着的屁股。”趙先生點頭歎息說。
他又轉頭看向自己面朝的方向,室内角落攝像部拿着攝影機滿臉蛋疼的兄弟和一群穿着仕蘭中學校服的圍觀群衆,每個人都一副想笑又在極力忍耐的表情看着攝影屏幕上那一個翹地老高的大屁股墩(路明非的屁股的确很翹)。
“Cut”
攝影兼導演的攝影部部長無奈地大喊出了聲,也就是這一瞬間哄笑聲驟然在原本氣氛壓抑的室内爆發了出來,所有圍觀的學生們臉上都洋溢着精彩的笑容。
文學社畢業微電影,《是誰殺了趙先生》,第三幕第二場,Cut。
“牛逼,是真的牛逼。”玻璃窗外,推門而入的“淼先生”和“岩先生”一進來就給桌前的“趙先生”豎大拇指,“趙公子演技沒得說,電影部的葉同學演技也完美的很.但我覺得最牛逼的還是我們的路同學這一屁股墩摔得真是渾然天成,完全看不出演戲的痕迹,頗有歐亨利式結尾的戲劇感。”
“歐亨利式你妹啊,我是真摔了”路明非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小厮灰袍上的灰塵,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悲催地感覺自己的盆骨有些裂。
“平地你都能摔?下次要演搞笑劇的話找你路明非準沒錯了。”徐淼淼看着一身灰袍小厮的路明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說道,“你知道我們飙戲有多辛苦嗎?你這一屁股墩直接就給摔沒了,好不容易積蓄出來的氛圍啊!”
“你以爲我想摔啊”路明非一臉郁悶扭頭去找那塊不存在的香蕉皮。
這裏是仕蘭中學高三部文學社畢業微電影拍攝現場,《是誰殺了趙先生》故事講述了一位民國時期的金牌殺手(趙孟華飾)退隐江湖,在租界遇見了一位柳姓美麗女人(柳淼淼飾),從而傾心于她,而後發現女人并非良善之家,在暗中掌管着大半個民國的煙土。
同時,在一場意外中,心地善良一心隻想着拯救國家民衆的陳家大小姐也撞入了金牌殺手的視線,在正義與邪惡的抉擇、兩段身不由己的愛情的激烈碰撞中,屬于金牌殺手的一場集諜戰、救國、虐戀一體的大戲逐步上演了.
這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劇本,構思于文學部的部長陳雯雯之手,在裏面趙孟華是金牌殺手,陳雯雯是陳家大小姐,徐淼淼和徐岩岩這對雙胞胎是殺手界令人聞風喪膽的“淼先生”和“岩先生”。
不少文學社的社員都有着屬于自己的角色,要麽是軍閥大佬,要麽是店家老闆,除此之外文學社還依靠自己的能量請到了不少外援來拍攝這部準備在畢業季中播放給全校觀看的微電影。
像是跟趙孟華對戲的就是殺手就是專門請的電影部裏已經通過中戲校考的王牌外援,而作爲導演兼攝影的也是在市内得過數次金獎,擁有無數優秀作品的攝影部部長,就連柳淼淼其實也算是外援之一,畢竟她還不算是文學社的成員,柳小姐這個反派角色原本是留給蘇曉樯做的,隻可惜蘇曉樯對微電影并不感興趣,出于文學社的一員她雖然沒有出演但卻友情贊助了專業的拍攝設備(攝影部部長其實也是沖着這來的),在微電影結束後她的名字還得挂在顯眼的地方作爲出資人的排面。
然而就是那麽多的大佬雲集的現場,也拯救不了一個灰袍小厮忽如其來摔的個屁股墩,原本微電影在接下來就要進入高潮完結了,這一個屁股墩直接就把他們的工期給無限延期了。
金牌殺手趙先生手下的灰袍小厮,這原本是路明非的定位,在劇情中他沒什麽特别值得深究的背景身份,就是那種在緊張的對峙過程中出來走一圈突出趙先生笑談風聲,風輕雲淡特點的工具人,可現在看來反倒是趙先生和殺手成了烘托他搞笑色彩的工具人了.
搞砸了最後一幕拍攝的路明非開始向整個片場勞苦功高的演員們緻歉,彎腰道歉到這場文學部畢業微電影中飾演冷面殺手的外援同學面前時,對方也隻能一臉無奈地搖搖頭說了句沒關系,就把視線從這個晦氣家夥身上挪開,走向了不遠處攝像想看看自己之前的表現,隻留下路明非一個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總之各位都辛苦了。”趙先生拍了拍手,向室内的所有人喊道,每個人都鼓起了掌歡呼了兩聲開始重新收拾起了布景還原之前的場景。
“前面感覺都很不錯,考慮到後期剪輯的話,稍微處理一下可以直接用,但後面垮掉的一部分開始就得全部裁剪掉重來了.”攝像機前觀看着之前拍攝片段的攝像部部長爲一旁的文學社社長.也正是“柳小姐”細心解說着。
“這樣麽,真是麻煩了請問我們從哪裏開始就得重拍呢?”陳雯雯墊腳看着攝像機上的畫面悉心問道。
“就是從這裏開始,小厮出來之後,就開始整段垮掉了”攝影部部長看了一眼不遠處被“趙先生”趙孟華扶到椅子上揉屁股墩的路姓男子歎息了。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不适合這個角色嗎?我們選人上出現了失誤?”陳雯雯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路明非又看向攝影部長顯得有些猶豫,“這個角色要換其他更合适的人來飾演嗎?”
“不選角是沒問題的,畢竟人是我選的,我縱橫攝影部這麽多年看人方面從來沒有出錯過,你看這位路同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關鍵是沒什麽特點,穿上小厮服後就跟真的小厮一樣,算得上是這場戲裏最本色出演的了但不知道爲什麽,原本拍攝都是好好的,但隻要鏡頭裏他一出現我就感覺有些垮了,越拍下去越垮。”攝影部部長看着拍攝片段不斷進行倒帶播放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
“這這有什麽辦法嗎?”陳雯雯也有些茫然,“他也是我們文學社的一員,微電影肯定也要把他拍進去啊.我們準備畢業的時候要提交給學校的,保證每個人都能留影。”
“這個我再想想看”攝影部部長看着女孩頭疼的模樣也有些心軟了,畢竟在這之前他可是拍着胸脯說要幫忙文學社搞定這件事,“要不就換角色吧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戲路天生就很窄,你們社裏的這位路同學就是個例子,我在鏡頭裏看見他的臉就覺得一陣違和感”
“違和感?”陳雯雯納悶地看了看路明非,又看了看鏡頭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就是那種.這類帶有殺手、談判、神秘元素,富有逼格的拉風場景裏,怎麽也不可能出現路明非同學這麽個衰.我是說搞笑角色的感覺!”攝影部部長苦笑着說。
ps:會以一個有意思的角度切入劇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