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統測試?局長大人在說笑嗎?這種事情可不是能拿來随便說着玩的。”林弦愣了好一會兒,放下去的碗都沒來得及端起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源稚生。
“是不願意,還是擔心其他什麽事情,如果不方便說,我可以理解。”源稚生說。
“不,不是這個道理,我的意思是,血統評級測試這種事情是特别消耗人力、物力的吧?就我們本部那邊的流程來看,隻是強制清空場地就已經很麻煩了,而且還得準備各類安全措施,如果考試現場到不了諾瑪裁定的安全評級還得重新上報審核重來”
“哪兒有這麽麻煩?”源稚生搖頭,“你們本部還在遵循混血種安全蘇醒那一套嗎?在我們這邊的評測點是在荒木山,東京富士山腳下周邊的一座矮山,在那裏有專門的一所修道院,混血種的蘇醒和療養都可以在那裏統一進行。”
“.山裏的修道院?聽起來專門感覺怪怪的?”林弦莫名覺得那不是一個什麽好地方。
“如果是你要接受血統評級的話也大可不必那麽麻煩,就在源氏重工騰一個樓層出來就可以直接進行,諾瑪儲存的龍文檔案和言靈記錄輝夜姬都有。”
“那爲什麽少主會認爲在不同的地方進行同樣的血統測試結果就會不一樣?”林弦笑着擡頭看向這個男人問,“在本部的3E考試時我可是交了白卷的,對所謂的言靈可沒有半點共鳴的意思,我之前偷偷問我弟弟共鳴是什麽感覺,他跟我說就像是考試的時候忽然做了個噩夢,然後起床卷子上就寫滿答案了我考試可從來沒有睡大覺的習慣呢。”
“本家的血統測試跟本部是存在着細微的偏差的,我們講究的過程和看重的結果也從來都不是完全一緻的。”源稚生沉默了一下後繼續解釋,“我并不是在說笑, 可能在本部沒有收獲的你, 在日本或許會得到一些不一樣的結果。”
“盡管我對‘言靈·皇帝’沒有任何的感覺?林年可是拜托過學院裏言靈學的教授在我面前親自詠唱了完全整段的‘皇帝’啊,但我什麽反應都沒有,這算是對我沒有血統這件事蓋棺定論了吧。”
“‘皇帝’這個言靈的确對混血種來說意義非凡.但總有例外。”源稚生看着林弦淡淡地說,“你不是都說了嗎, 世界上總有優異的存在, 有别于優秀,在普通人中混血種代表着這個優異, 未必在混血種中就沒有類似的獨特群體了。”
林弦緩緩把盛酒的碗放下, 擦了擦嘴角抹了一點胭脂紅在臉邊上,“我多少算是在本部進修過一年了, 也知道混血種和龍族的曆史三兩些了, 現在少主你現在的發言真的很有意思啊”
“檔案上說你是個孤兒。”
“爲什麽忽然就提到這個了?不過是的。”林弦頓了一下回答,“對于這一點少主有什麽見教嗎?還是說孤兒這種東西對混血種來說有特别的加成什麽的”
“不少混血種都是孤兒。”沒想到的是源稚生居然還真承認了,“我跟你說過我的故事嗎?”
“喔之前你好像提到了一些, 說現在的大家長是你的繼父。”林弦反應過來了什麽,看向源稚生視線裏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混血種在胎兒的時候有很大概率會出現自然的黃金瞳現象,這些現象對于混血種來說是常态,甚至可以說是對自身血統的證明和驕傲,但對普通人來說大概可以算得上是災厄和靈異事件了吧?每年蛇岐八家在日本成立的社會公益組織都會主動去收撿棄嬰,帶去我們産業下的開設的孤兒院和福利社撫養, 事實也證明在這群大基數的棄嬰中的确會相對存在不少比例疑似混血種的存在。”源稚生說着也爲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而他之前一直說自己是不準備喝酒的。
“蛇岐八家還開設了孤兒院和福利社嗎?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我之前還一直以爲你們隻是單純帶有黑白道通吃類型的典型資本主義會社。”林弦撓了撓白中有些微紅的脖頸, 舉起了手中的碗,“無論你們是出于什麽目的和想法,但就爲了這些孤兒院和福利社, 我就得敬你們一杯。”
“可能我們其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善良。”源稚生沒有舉杯,看着這位同樣是孤兒院出身的女孩平靜地說。
“那又如何?如果人人都善良那世界上還需要壞人做什麽?如果沒有壞人什麽人又能稱爲好人?你們蛇岐八家在我看來結構的确是存在很大的問題, 但起碼現在我們還坐在一起喝東西, 而不是跟我和我的弟弟提着兵器兵戎相見, 這就代表了無論如何你們的利益初衷總是好的, 即使在過程中摻雜了一些不純粹的東西。”林弦依舊舉杯微笑,“就拿撫養一個孩子來說, 你能說母親是完全地出于母愛才那麽盡力地去愛她的孩子嗎?總會有期盼着他長大成人後反哺自己的目的在裏面吧?少主,你是聰明人,在蛇岐八家這種地方應該看得很多了,沒有什麽東西是完全純粹的, 就連一直熏心的利益和貪婪的欲望爲驅動的壞人們, 有些時候都會摻雜一些良知到裏面去, 時間久了他們自己可能就連自己現在是在爲欲望行動,還是良心在苦苦支撐都分不清了, 誰又會真正地去在意做一件事的初衷呢?真正該在意的是這件事的過程和結局所帶來的影響吧!”
源稚生安靜了一會兒,餘光裏城市的燈火在大風吹中越燒越旺, 直到把天空的彼岸燒成了一樣的白色,他舉起了酒碟将裏面滿滿的燒酒微微高舉,然後一飲而盡。
在他的對面林弦也舉碗,但還沒一飲而盡, 纖細的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敢這麽做的自然不是她身邊的源稚生,會這麽做的大概也隻有一個人了。
“哎呀, 偷偷喝點酒而已, 被你發現了。”舉碗的林弦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酒, 看向身旁穿着執行局黑色風衣的林年嬉笑了一下, “看來你朋友的事情解決了?怎麽沒把他也一起叫過來吃飯?今晚少主可是狠狠地出了一次血宴請八方啊!”
“你喝了多少?”林年沒理會林弦的轉移話題, 收回握住她手腕的手,看了一眼女孩那因爲微醺臉上帶上的止不住的笑容(喝醉的人是愛笑的),又看了一眼端着酒碟的源稚生無聲皺了皺眉。
他拿過桌上的燒酒瓶掂量了一下分量,算了算裏面少了多少東西,最後又把酒瓶子放到了離開桌子遠遠的地方,“别喝了,你酒量本來就不好。”
“幸甚至哉,酒以詠志啊。”林弦有些不盡興地繼續偷偷轉身摸碗喝裏面剩下的點點燒酒,林年看着她的樣子也沒去阻止,反正已經喝醉了一些了,隻要别再一高興又開兩瓶燒酒對着瓶子吹就好了他是知道自己姐姐是幹得出這種事情來的, 以前打工壓力大的時候偷偷抽煙喝酒啥事情都幹過,隻是每次被他抓現行他都沒忍着推門去戳破, 悄悄無視掉也算是給女孩一點薄面了。
“現在我可不會慣着你啊,女孩子在外面多留點心眼, 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這個道理是你以前教我的。”林年坐在了林弦身邊的一個蒲團上,正好隔在了源稚生和女孩的中間。
“你漏說了後半句話哦!”林弦伸手就摟住了林年的脖子嘿嘿笑着說。
“是,是,壞人很多,你除外,姐姐除外。”林年拿起林弦盛酒的碗,喝了一小口裏面剩下的燒酒檢查度數,發現度數并不太高後才較爲安心了,倒也幹脆地把最後一點酒也全部喝了,順手打掉了背後一旁試圖摸向蒲團後燒酒瓶的那隻躁動的白嫩手臂。
被姐弟情深逼退的源稚生微微調整坐的位置,向後挪開了一兩個蒲團,扭頭看向不遠處醒神寺鳥居後的和室拉門,換上了巫女服的女孩正在本家下屬的幫助下換上木履,就連換鞋的時候視線也時不時擡頭瞅向這邊,急不可耐地要奔赴而來跟大家坐在一個桌子上。
“晚餐這麽豐盛?”
源稚生一旁,林年主動開口搭話了。
這應該算得上是這次來到日本以後他跟本家的少主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說話,起的話頭也不算有營養,但勝在和平不會因爲觀念和立場吵起來總不能吃個生魚片還得有黨派之争。
“和令姐打賭輸了,自然有了這一頓晚宴,不然今晚的晚餐應該定在惠比壽的Chateau Joel Robuchon。繪梨衣在回來後一直不怎麽開心,原本是準備帶她去喜歡的餐廳吃一些好吃的。”源稚生平靜地說道。
“那家老派的米其林三星?在計劃裏我們倒是準備去那兒一趟,位置都訂好了,聽說是除了巴黎之外的全球唯一店。”林年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倒頭戳整齊,伸向了桌面夾了筷子冰鎮新鮮的藍鳍金槍魚,放到了碗中輕輕沾了點檸檬汁和芥末醬油,“不過先不說這個,我比較好奇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在聊些什麽有意思的東西?”
“沒什麽特别有意思的話題。”源稚生說(在他的視角來看,林年背後的林弦不斷伸手劃脖子示意他‘卡住’這個話題),“隻是單純對以前一些事情懷念。”
“你們一個日本人,一個中國人,能對以前的事情有什麽懷念,懷念二戰的時候老祖宗一輩是怎麽在壕溝裏摔跤的嗎?”林年對源稚生的托辭抱以懷疑。
源稚生也沒回怼這句頗有挑釁意義的話,主動側開了視線避諱這個話題.這個舉動不由就讓林年眼睛眯得越發小了,直覺告訴他在他處理事情的時候,自己老姐和這位本家少主好像聊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話題。
“隻是單純地聊聊天而已,本家還沒有下作到對本部學員的親屬進行拉攏和許諾。”源稚生還是這麽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希望如此吧。”林年頓了一下,忽然就不再追究了,在他身後林弦長舒了一口氣,可氣還沒吐完就發現林年忽然扭頭盯住了自己,伸手就扯住了她微紅的臉蛋,“下次在外面我不在的時候再喝酒,我就把酒瓶子塞你肚子裏去。”
“唔,好的.等等,你好大膽子,敢捏我的臉。”林弦下意識被兇狠弟弟A到後出聲答應了,但立馬就察覺到好像立場地位發生了微妙的改變,立刻就伸回了手也扯住了臭弟弟的臉頰,“你姐姐我喝點酒就這樣,我出去蹦個迪你是不是要把東京的夜場砸完呀,而且塞酒瓶子是要從哪裏塞啊?”
源稚生輕輕揚首,似乎是被這姐弟情深的場面感動到了,一直以爲無論是林弦還是林年,被學院看中到輝夜姬資料都難以收集的人物都應該是那種刀子似冷厲無情的人物,但現在看來這就是一對普通的犯渾姐弟,還會爲了私下偷偷喝酒而鬥嘴.倒是挺富有生活氣息的。
在這個年頭能擁有生活氣息倒應該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一件令不少人奢望的好事。
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踩着木履在清脆的咔咔聲中小跑而來的繪梨衣,紅白的巫女服拖拽的紅帶飄花一樣飛舞,他在身旁挪了一個位置拖來一個蒲團,女孩走來後舉起了在和室拉門前就早已經準備好的筆記本給自己的哥哥看,在上面寫着的是:兄長晚好,以及對林年和林弦的問好。
“晚上好,不好意思這幾天在醫院有事沒怎麽能來跟你一起玩。”林年看着繪梨衣也是輕笑着點了點頭。
“不用不好意思,這幾天她也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做。”源稚生看了一眼林年說,後者根本沒甩他顔色,兩人餘光偶爾撞在一起發現對方臉上都沒什麽好表情,談不上不爽但也談不上舒服。
“我不無聊,有姐姐陪我。”繪梨衣坐在蒲團上舉起本子。
“你還會打PS遊戲嗎?我以爲你這輩子跟遊戲八字不合呢,我去個網吧你都得念我一天,說我整天又在玩電動,讓我休息一下,有時間打遊戲不如去看書。”林年瞥着林弦說。
“天下弟弟一個樣子,說你幾句你就覺得煩,我隻希望看到你能夠好好用功讀書,整天就看到你跟那個姓路的去網吧打遊戲。”林弦端着繪梨衣起身彎腰端過來的一杯熱茶笑着道謝後看向林年念道,“而且我跟erii chyan才沒有打遊戲浪費時間,哪像你一樣,隻會帶壞女孩子了。”
一旁的源稚生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像是在認同什麽似的喝幹了酒碟裏的酒,轉手拿過燒酒給自己斟酒。
“别念了,那邊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完了,犯人也已經抓到了,公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林年歎了口氣把視線重新投在了一桌好菜上說,“之後犯人的移交手續交給蛇岐八家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沒問題,但我們會先對犯人進行審訊,案件中出現了疑似‘骨、血、角’的東西,這類東西不是他能搞到手的,所以我們覺得他的背後可以挖出更多的我們想要的信息,這一點本部應該沒什麽問題吧?”源稚生給繪梨衣夾了一塊蝦丸。
“你這麽問的時候審訊大概都要結束了吧?隻要别把人玩死了就好了。”林年給林弦夾了片冷盤裏的西紅柿醒酒,顯得并不是太在意,本部的刑訊未必比本家輕,良善和溫柔這種東西是留給還有良知的人的,白石隆浩那種貨色還值不得他爲之說話。
“做了事情總得付出代價,除開這次事件受傷的專員以外,還有不少本家的專員在他手裏吃過虧,在這片土地蛇岐八家定下的規矩就是鐵律,而規則這種東西被有意挑動是一件不容允許的事情,近期我們需要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殺雞儆猴,白石隆浩就是殺來祭旗的首要任務。”源稚生淡淡地說道。
“我不太關心白石隆浩的下場,我更在意你口中受傷的專員的名字叫大久保良一,算得上是執行局的忠實苦幹,還希望執行局局長能多留一個心眼記住他的名字。”林年幽幽地說道。
“将犯人逼現真身,嚴格把控好了緝捕逃亡過程中的損傷,還全力救下了被殃及池魚的無辜受害者,他該有的功績和獎賞不會少的,執行局向來是一個獎懲分明的地方,論效率上或許還會比你們的執行部高一些。”源稚生說,“我在上任執行局的第一天就背下了所有部下的名字,每一次人員更疊都會有記錄,我不提他的名字隻是不想讓人覺得這件事裏有私情存在,作爲暴力機關有些溫柔的東西還是不存在的好,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明白。”
“可這件事本來就是私情問題,如果不是你在電話裏報了他的名字,現在我們三個人應該還在奧特曼主題公園玩。”林年說。
奧特曼公園幾個中文出口,不太懂普通話一直安靜吃晚餐的繪梨衣耳朵無端豎了起來,放下了筷子眼裏寫滿了我很感興趣,請順着這個話題說下去。
“總而言之事情解決得很完整,沒有出現更多的意外,或者擴散傷亡和影響,隻爲了這一點,我需要敬你一杯,以蛇岐八家的名義,以執行局局長的名義。”源稚生不想争辯這個問題了喂自己斟酒,又半跪起身給林年斟茶。
看着給自己倒水的面無表情的男人,林年也正坐着接過了茶水跟他虛碰了一下杯然後沉默對飲一回。
茶酒下肚,也算得上結清這次暫時合作的交情。
本部的‘S’級和本家的‘皇’,在某些方面上還是需要拎得清一些,本部與本家之間的私交可以有,但在他們兩人身上這種交情就顯得會敏感許多,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一說一,二說二,泾渭分明一些來得好,以免上面的那些人自作多情挑動神經做出一些讓雙方都會煩躁的事情來。
在喝完酒後源稚生放下酒碟擦了擦嘴角說,“那麽正好趁這次機會聊聊正事吧.接下來你們有什麽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