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卡梅爾小鎮,淩晨十二點。
夜幕街邊的小電影院前,小黑闆上用粉筆寫着今天上映的劇目與場次時間,結伴的情侶們依偎着成雙入對地出入在裏面,出租車碾過街上不平整的石闆路濺起水花,升起的車窗倒影着路邊餐廳裏溫柔的燈光。
停在路邊的出租車車門被打開了,女人從裏面鑽了出來,隔着降下的窗口塞進去一張鈔票,然後耐心地在車邊等待,直到裏面找出了零錢收下後,才把每個硬币和小鈔塞進自己手裏的小皮包裏,等待出租車駛離路邊露出了街對面的電影院。
女人撩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四處張望了一下,除了路上的街燈外就隻看到了情人和情人,偶爾有着一個醉醺醺的穿着沙灘衣的大叔提着酒瓶子在街邊晃蕩而過,倚靠着電線杆子發酒瘋,坐在餐廳路邊桌前的情侶都指着他笑,嘴裏銜着分叉的同一根習慣喝着酒精飲料。
女人站了一會兒,看了十幾秒鍾這幅夜景,最後才輕輕笑了笑走向了街對面的電影院。
她沒有忘記今晚是來看電影的。
街邊的這家電影院很小,小得像是上個年代那種賣不正經碟片的路邊小攤,像是這種電影院通常來說都會被大城市裏的3D和imax給擠占掉市場的,但在這個小鎮不同,信奉藝術至上的小鎮氛圍總是會留給這些曾經風華最貌時的文化一些自留地。
而女人面前的這種影院也的确走的也是複古風, 像她這樣有興緻的客人甚至都會特地穿上自己的白狐裘抹上最紅豔的口紅, 像是從黑白的大都會海報裏走出來的女郎一樣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她夾帶着皮包,款款走進了電影院内,門口的侍者爲她行禮,她帶着娴熟的微笑着從皮包裏夾出一張鈔票放到侍者的托盤中, 迎面走向了影院内售票廳裏的溫黃燈光中。隻是在這時電影院的大廳裏已經沒有多少人, 電影已經開幕了,這個時候再來或許顯得晚了那麽一些?
可女人不在意, 畢竟真正的主角總是遲到現場的。
電影院裏也是符合上世紀摩登時代的裝修, 閃亮的吊燈,黑白的電影海報, 複古的櫃台後站着的是躺着摩登女郎大波浪卷的售票員, 大廳的黑膠唱片放着老歌《Two_Little_Girls_from_Little_Rock》,嘴上還抹着口紅面帶微笑地看着走來的女人。
影院并不禁止觀影途中買票,在以前的年代交通并不發達時總會有人遲到, 因爲電影業大火的時代正是美國經濟危機的時代,想要花閑錢買上一張電影票并不容易,所以相對之下影院的規矩也就顯得寬容了一些。
這家電影院也不例外,它是允許中途入場的,甚至懂行的人還會發現電影院隔壁的小巷裏還有一個踩着垃圾桶可以供小孩鑽進去的通道,從通道裏買不起電影票的小孩子可以偷偷繞到後場的, 免費看上那麽一場電影, 很有年代氣息和人情味兒——但值得一提的是,在播放R16以上的劇集時, 這個通道是鎖上的。
女人走到櫃台前,看了一眼旁邊小黑闆上的報目标,售票員親切地爲這位很有儀式感的觀衆介紹說:“請問需要買票嗎?今晚的場次預留位還有很多, 但所有電影都已經開幕了,需要從後場進入, 這裏個人推薦今晚可以觀看《羅馬假日》或者《亂世佳人》, 這兩部電影才開場十分鍾, 現在進入還可以獲得相對完整的觀影體驗。”
是的, 沒錯,這家電影院在排片上也遵循了複古風, 沒有當季最紅火的電影,沒有CG和特效齊飛,有的隻是播放時會響起細微咔咔聲的膠片電影,裏面的每一句台詞, 屏幕裏每一個噪點都充滿了年代的氣氛, 全是經典。
而看客往往都是看過這些電影的, 但懷舊的念頭卻能每次都讓他們帶上自己的西裝和帽子走進這家影院,和着電影院裏的所有人思緒一起飛向曾經那流金的年代。
女人身邊黑闆上寫着的今天的電影院裏的劇目分别是《羅馬假日》、《亂世佳人》以及更老久一些的《蝴蝶夢》和《妖婦》, 但女人的視線卻直接落到了最下面一欄隻有一場的,名叫《血情小鎮》的電影。
那是一部拍攝于1980年的小衆電影, 就算在當時排片量也特别少,但這家影院的老闆出于興趣的緣故搞到了當時發行的初版膠帶,所以這部片子大概也隻能在這個小地方看到了。
“8點場的血情小鎮,謝謝。”女人遞出一張鈔票。
“可這部電影已經播放一個小時了, 快要過半了。”售票員接過鈔票遲疑了一下提醒。
“第二遍。”女人微笑着說,“裏面人不多吧?”
“不多, 隻有三四個觀衆。”售票員也随即露出了了解的笑容, 不再有顧慮, 将電影票放到了櫃台上。
女人接過零錢, 和電影票, 款款走進了内場,侍者爲她将電影B廳門前的紅繩放下,輕輕推開了門,從門後傳來的是電影的原聲和黯淡的光,她垂首走了進去,身後的門被關上了。
電影院并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讓人想起了大城市裏的VIP影廳,裏面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電影放映機投射到白幕上的光。
幕布上面的畫面是一條公路,公路的兩邊是曠野, 一輛紅色的老式敞篷跑車疾馳在路上,掠過一片又一片的風景。
女人在黯淡的光線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了,她特意買的是靠後一排的座位, 不過就今天的場次來看。
這場冷門電影似乎隻有零星四個人,其中一個還睡着在了座位上, 腦袋望着天花闆好歹沒打鼾,另外幾個人都安靜地看着電影,側臉被白光照得微亮似乎很投入,完全沒有注意到後來進場的女人。
沒人注意到她,她也沒有去看任何人,電影院裏的電影一直放着,紅色的敞篷跑車在道路上跑着,遠處是山,山後是藍天,藍天下是白色的小鎮。
全是沒有重點的空鏡頭,像是導演在抒發自己那無人能理解的怅然情感,隻能聽見輪胎滾滾碾過馬路的聲響,敞篷車上坐着的一男一女甚至沒有正臉,隻有兩個後腦勺。
開車的男人左手靠在車邊單手握着方向盤看着遠方,而金發波浪卷的女人則是自顧自地低着頭不知道在玩什麽,浩浩的風吹在他們的身上,揚起了頭發,路過了山與曠野,白雲與藍天,全程沒有台詞,隻有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色。
電影的名字是《血情小鎮》,如它的名字,這是一部驚悚片,可就現在看來這完全是宣傳片和旅遊片,但他們的觀衆都沒有抱怨半句,隻是靜靜地看着這些空鏡頭,看着紅色敞篷跑車上的男女背影。
女人也一樣。
在補完妝後,她雙手抱着身前的包包注視着電影上的跑車和公路,一言不發地看着,光照在她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忽暗忽明的光線中,從後面去看,女人的雙手也是并非抱着小包的,而是伸入了側倒着的小包裏,在她塗滿指甲油的手上輕輕握着一個黑色的柄裝物。
那是一把手槍。
她看着老電影,面帶着淑女的微笑,手裏卻拿着一把奪人性命的武器。
電影院裏有着四個人,一個在睡覺,三個在專注地看着電影,如果女人從包裏掏出手槍,她會打誰?
在下一刻,女人給出了答案。
沒有人能預料到她的暴起,在旁人的角度看來,這個女人進來看了一會兒電影忽然就站了起來,那麽自然而然地從包裏掏出了那把手槍,從高到低對準了角落仰躺着帽子扣在臉上睡着的觀衆扣動了手中手槍的扳機。
三聲槍響,劇烈的槍響中,猩紅的子彈斜斜地打下,爆開在了那個觀衆的胸口上!
電影院内觀影的其他三個觀衆驚然一縮脖子,頭一次地有了看驚悚片應該有的反應,驚恐地回頭發現了開槍的那位摩登女郎,那張美麗的臉上沒有來時的笑容,隻有冷峻的嚴肅和沉重。
場内被子彈命中的觀衆甚至連醒都沒有醒的機會,胸前一片血污,靜靜地躺在座位上,他臉上的帽子緩緩滑落下去,露出了一張年輕男人的臉,臉上帶着呆愕和震驚。
“确認.命中!”女人拿着槍對準着這個男人淡淡地說。
她單手掀起了波浪金發,在下面藏匿着一顆黑色的耳麥。
電影院的大門瞬間被撞開了,各色的人群沖進了狹小的影院中,這些人有身着情侶裝的情侶,也有餐廳的侍者,其中更有穿着沙灘衣的大叔和出租車司機,從女人後排的過道上穿梭而過每個人都是在路上随處可見的角色,手持沖鋒槍瞄準了場内的所有人。
在門外,售票台後售票員驚恐地雙手抱着後腦勺趴在地上,所有侍者都蹲在角落雙手抱頭,而在電影院的門外原本熱鬧的街景也不知何時陷入了死寂。
街邊上原本的路人、廚師此刻臉上全是統一的嚴肅和冷漠,藏在欄杆和放倒的桌後面,耳中戴着耳麥,手中握着制式槍械瞄準住了街邊電影院的大門。就連路邊的一排出租車上的司機們也全都一樣地持着武器借着車門當掩體随時反應現場情況。
直升機從天空呼嘯劃過,沿路上的每個屋頂都趴滿了黑色風衣着身的男人和女人,手持紅外望遠鏡和狙擊槍控制着現場,三個街區以外的地方才能聽見封鎖道路的警鈴聲,而在封鎖線之後的街區裏全是嚴防死守。
整個過程全都是在女人走進電影院後發生的改變,而女人開槍便是行動開始和結束的信号。
卡塞爾學院執行部專項任務的教官快步走進了電影院内,他手中握着的一把銀色的伯萊塔利落地拉膛,徑直從過道上女人的身邊過去,把槍抵在了場邊上中槍年輕男人的臉頰上,湊近細細地審視着男人的面部細節。
“确定是在逃混血種,與監控錄像拍攝的嫌疑人基本一緻。”十秒後,教官按住耳麥冷聲說,“行動成功,現在立刻開始收斂屍體,清掃現場無關人員。”
電影裏另外三個觀衆正想說什麽,手持手槍的摩登女郎立刻就開槍了,三發子彈精準命中三個觀衆的胸膛,血花漸開的同時三人應聲倒地。
“帶他們去心理部,按照正常流程走。”教官說。
穿沙灘衣的大叔帶着幾個人走進了過道裏,扛起了幾個中了弗裏嘉子彈陷入昏迷的觀衆往外走,而剩下的所有人都把槍口對準了椅子上仰望着天花闆的年輕男人。
“确定就是他嗎?”開始一切,也是結束一切的女人忍不住開口說,就算自己開槍命中了這個男人,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似乎對方立馬就能從沉睡中醒過來。
“确定就是他,執行部記錄在案‘A’級混血種逃犯,與數十件神秘力量案件有關,尤其最喜歡在電影院作案,近半年執行部一直在大城市裏追捕他但都沒有太大收獲,最近有情報說他出現在了卡梅爾小鎮,現在看來情報不假,我們抓到他了。”教官看着面前沉睡的年輕男人冷冷地說道,在他瞳孔上的隐形眼鏡裏上傳的實時畫面與遠在總部的諾瑪進行着比對。
“就這麽簡單麽?”女人挑了挑眉忍不住多看了男人一眼。
“曼蒂·岡薩雷斯,你的确是一個優秀的實習生,估計我帶過的實習生裏沒有人比你潛伏和卧底更加優秀了,你完美地扮演了你的角色,也正是你的演技才讓我們這次的行動那麽順利的完成了。”
教官擡起手指轉了轉,立刻就有三個專員提着箱子走來,在沉睡的年輕男人脖子上紮了一針強效鎮定劑後,用手铐和束縛衣将他裹了個嚴嚴實實,再用擔架擡着走向電影院外面,在門口已經有着一輛嵌着鋼闆的收押車等待在那裏了。
“謝謝誇獎.”曼蒂放下了槍,撓了撓自己的卷毛金發,“隻是感覺的确太容易了.上次任務我可是打生打死才完成的。”
“不是每個任務都那麽困難。”教官收起了伯萊塔,轉頭看向高處的曼蒂點頭說。
“希望如此吧。“曼蒂終于松開了繃住的那口氣,癱坐在了座位上。
所有的持槍專員都護送着犯人上了收押車,現在影廳裏也隻剩下了曼蒂和教官。
“就算他是‘A’級混血種,但他也僅僅隻是一個人,我們是整個團隊,他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将整個街區都清空了,換上了我們的人,他從一開始踏入這個街區起就落入了我們的圈套,我們接下來在做的不過是在将拘捕的困難和損失降到最低罷了。”教官将伯萊塔裏的子彈退了出來壓回了彈匣裏。
“我靠,我還以爲今天又是一場硬仗呢,沒想到這麽簡單就把他車掉了,真是丢‘A’級混血種的臉啊!”曼蒂坐在椅子上拂了拂胸膛呼了口氣忍不住爆了粗口。
“看來讓你來完成特勤的角色是正确的選擇,也難怪‘S’級會在上一次的任務彙報中表揚你實戰時的冷靜和果斷了。”教官看着曼蒂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的實習我會給滿分,回到學校後你的學分大概就足夠畢業了吧?怎麽樣有興趣繼續來執行部工作嗎?”
“不了不了,我隻是臨場發揮好一點而已。”曼蒂立刻擺出了苦瓜臉。
在前往卡梅爾小鎮執行任務之前,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被曆往戰績給坑了,原本她還以爲執行部隻會給她這個大四實習生分配一個後勤任務,但卻沒想到被如此看重丢到了任務裏最危險的特勤位置上!
還好這次的危險混血種是隻豬,假裝睡在那裏不知道在等什麽時候對誰下手,她站起來啪一下就三發子彈給打過去了,直接結束了這次任務。
“别想那麽多,事後犯人犯了什麽罪,拷問部的都會讓他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的,他的罪越重你的評價就會越好,這次你是最大的功臣。”教官路過曼蒂的時候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坐一會兒冷靜一下再出來吧,有些緊張很正常,畢竟跟危險混血種待在了這麽小的空間裏很長一段時間,有心理壓力可以理解。”
說罷後,教官就離開了影廳,隻留曼蒂一個人坐在裏面,大廳裏全是專員們的腳步聲和槍械退子彈的聲音。
曼蒂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撓了撓專門燙成波浪卷的金發,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走到過道上的時候她扭頭多看了一眼幕布,上面的電影還在播放,依舊是敞篷車,男女背影和曠野藍天的畫面。
這幅畫面至少播放了有幾分鍾了,電影居然還沒有一點推進!難道之前一個小時都全是這個畫面嗎?
“這麽想來這電影還真是挺驚悚的。”曼蒂嘟哝了一句準備離開。
可這個時候,影廳裏忽然響起了歌曲聲,曼蒂的腳步頓了一下古怪地回頭看向幕布上,隻見到敞篷車裏的男女頭一次的開始有了新的動作,不再是背對着觀衆了。
“今天天氣真棒啊!”
敞篷車裏,那躺着金色波浪的女人忽然擡手伸了個懶腰,開口說話了,幕布下方也出現了英文台詞。
開了這麽久的車第一句台詞就是感慨天氣棒?這導演和編劇腦抽了吧?難怪這種電影就隻能在這種小電影院上映了。
曼蒂翻了個白眼,但卻莫名覺得這女人的聲音挺耳熟的,不知道在哪兒聽到過,這讓她忍不住多站了一會兒,抱着手瞅着這電影心想他們開多久的車才會到遠處的小鎮。
電影名字裏帶個小鎮故事肯定是在小鎮上發生的吧?這電影演一般還沒到小鎮就離譜。
“岡薩雷斯專員,準備撤退了,警方要接管現場了。”影廳外傳來了教官的喊聲。
“來了來了!”曼蒂開口喊道。
可就是這一瞬間,她猛地滞住了。
因爲在她開口的一刹那,就忽然就想起了電影裏金發女人的聲音爲什麽那麽熟悉了。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而人往往對自己的聲音都是不那麽敏感的,就像電影裏的女人開口說話時,曼蒂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的一樣。
也正是這時,電影裏的畫面終于跳轉了。
曼蒂緩緩回頭,多看了一眼,瞳孔驟然放大,腎上腺素狂飙,有了看驚悚片最應該有的反應。
因爲也就是這一眼,才徹底坐實了這部電影正如它所介紹的一樣,是一部驚悚片。
在電影裏紅色的敞篷車上,金發波浪卷的女人擡手遮着陽光仰望着鏡頭的方向微笑着。
在鏡頭的拍攝下,幕布上呈現的那張臉,跟曼蒂一模一樣。
那張臉正看着鏡頭,面露微笑,看着曼蒂自己,面露微笑。
“我們就要到小鎮了啊!”她指着遠處說,而在影廳裏渾身發涼的曼蒂來看,對方手指的地方可不是什麽小鎮,而是站在座位前的自己。
ps①:二合一。
ps②:今天去了淳咖啡,才這麽遲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