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動和搖晃中,白灰從天花闆的縫隙間簌簌落下,飄墜到了透明的玻璃杯中蕩起片片微小的漣漪,潔白的花束上也染上幾片奪目的污濁白裏透着不幹淨的灰黑。
良一躺在病床上靜靜地看着天花闆,街道上汽車的警報聲清晰入耳,在空蕩的病房内來回傳蕩着壓下了廁所洗手台上沒有擰緊的水龍頭滴水的聲音。
病房的房門被推開了,走進來的人不是護士或者醫生,是對于這間病房來說是生面孔,對良一來說卻是經久不見的熟人宮本一心。
他們算是認識的。
如果說是來探病,那宮本一心也未免太不講禮數了,沒有叩門也沒有帶伴手禮,最起碼的一束鮮花都沒有帶,在他的手裏隻拎着一把合着秋菊與春藤鞘的長刀,比起來探病的他更像是來踢館的。
宮本一心一進病房良一的視線就鎖定了他,但在看清來者并非是什麽窮兇極惡的暴徒後,他的視線也平滑地收回了,安安靜靜地躺在被子裏表情沒有半點波瀾。
“源氏重工受到入侵了。”宮本一心看着病床上的良一開口了:“襲擊我們的是一群專業的雇傭兵,死了點人。”
長久的沉默,宮本一心沒有收到任何回複,他直視着床上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說:“我以爲你會興奮的跳起來,拿着武器沖下去。”
他是來邀請良一助陣的,不知爲何,他覺得這場突襲有些不對勁,所以他來找援軍了。
可現在的情況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良一偏頭看向窗外飄起的濃煙,視線好像穿透了抹之不去的黑色落在了那依舊澄淨的藍天上,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說:“我怕了。”
源氏重工再度震動了一次, 灰塵在兩人之間飄落,隐約的槍聲像是炸炮一樣密集不斷地響起,在嘈雜聲中宮本一心駐足了很久,他以爲自己剛才聽錯了, 可過了好久他才知道自己沒有錯。
“你說什麽?”宮本一心問。
“……”
沒有應答。
“什麽叫你怕了?”宮本一心說, 他不是沒有聽見,隻是以爲聽錯了, 可現在看起來出問題的不是他的耳朵, 而是他面前的人。
他看着良一,想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以前那個跟他一樣自傲的男人, 但令他遺憾的是他隻看到了倦怠像是枯葉一樣浮在那如一潭死水的面皮上。
“這都不明白嗎?”良一側頭看着窗外的風景:“怕死啊。”
說的那麽理所當然, 讓人無法反駁。
宮本一心側了側頭,在等這個男人忽然坐起來說一句“我開玩笑的,我們走去砍人吧”, 但始終病房裏都是死寂一片。
如果是本家中的其他人,會大罵他一聲懦夫,可宮本一心沒有這麽做,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跟良一是一樣的人,所以他也最能理解這個男人,知道什麽情況下, 他遭遇了何種事情才會說出這些話來。
人都是怕死的, 可總有些人能對着刀尖槍口悍不赴死的沖鋒,因爲他們身上背負着比死還要可怕的事情, 良一的身上宮本一心什麽都沒看到,隻看到了一具軀殼浮在水面,不沉也不落, 靜靜的、死死的。
他輕微地歎了口氣,走到了床邊把刀放在了桌上:“我聽說前段時間你跟林年一起闖入猛鬼衆的據點大鬧了一番差點死了, 我知道後并不驚訝, 因爲你就是這種性格的人, 我認識你的那段時間你留給我的印象并不好, 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像是要把頭削尖一樣往上沖。”
“.所以最開始我不喜歡你,我一直都不是太喜歡你,但直到今天我發現我錯了,我太錯了。”
人這種東西, 總是爲了什麽而活的。
出人頭地終歸是爲了誰, 拼死拼活也是要爲了誰, 想獲得誰的表揚,受到誰的贊同, 想出生入死終日後回到家中坐在沙發上,對她規劃以後他們會搬到多麽大的獨棟房子裏居住, 方前帶着幾十平大小的花園,花園裏還有一塊映得天碧藍的遊泳池,她聽見了會笑,笑容會愈合原本滿是裂縫的心, 從而重新有了鬥志咬緊牙關去打、去拼、去搏出一個人樣。
Yakuza就不能有夢想嗎?當初銀座前跪在黑羽織老人前的男孩歇斯底裏質問的時候,老人隻平靜地說幹我們這一行的人都想要出人頭地, 大家都有不一樣的夢想, 你又準備了多少個夢想去破碎, 然後重塑呢?
男孩那時年紀還小, 年輕, 聽不懂這個問題也沒有去想這個問題,當自己的夢想真切的在自己面前随着火光破碎的時候,他才讀懂了腦海中浮現起那一天晴空之下老人晦暗難明的眼神。
這是他主動踏上的這條出人頭地的道路,他看見了蛇岐八家的老人們坐于高台之上啜飲權力的美好,卻沒看見老人們風光之下被時間埋葬的一個又一個破碎的珍寶。
他連夢都沒有了,還怎麽去出人頭地。
他從土裏來,現在也甘願回到土裏去,最終被永遠的遺忘。
“總得有人記住她啊。”良一的聲音很小,到了微不可聞的地步。
宮本一心直視着良一的眼眸,兩人對視着誰也沒有閃躲視線,直到他真的無法在那雙曾經狼一樣的眼眸中找到一絲光輝時他才終于知道, 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咆哮着要往敵人刀口上撞的男孩已經死了。
“人總是會變的。”宮本一心點了點頭:“我理解你,幹這一行的人都不容易, 對于你的失去我很抱歉。”
他說罷之後轉身便走,沒有半刻停留, 良一也沒有任何動作。
“襲擊本家的人是沖林年來的,這些人大多都是烏合之衆, 但真正潛伏在暗地中的暗殺者才是最大的問題。”走到了門口宮本一心沉重的聲音才緩緩飄來:“暗殺者中有一個人的言靈是‘聖裁’。”
說罷後,病房的門被關上了,隻留下良一一人待在病床上,他望着天花闆閉上眼睛,輕輕的歎了口氣。
你的刀忘記帶了,他想說,可沒說出口
床頭櫃上宮本家的世傳寶刀“和泉守兼定”置放在那裏,半邊刀鞘落在窗外斜入的陽光裏,半邊映在良一的眼眸中。
*
“動作快一點,我們時間不多,在本家發現我們私自行動之前大概隻有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出了被無時無刻監聽的貴賓套房,林年終于開始自由地說話了。
“半小時?師弟,你是在競速嗎,受到那麽嚴重的爆破和震動,大廈的電梯應該早就停運了吧?我們這爬樓梯下去三十多層也得十五分鍾啊,來回不也就半小時了?”曼蒂心驚膽戰地把門口癱倒的三個專員拖到房間裏放好,再輕輕的關上了門。
“誰說我們要往下走了?
終究林年還是動手了,從打開房門,到放倒三個專員他隻花了一秒鍾的時間,這并不容易就算他的言靈是‘刹那’也不容易,本家執行局的三位專員都是源稚生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中的精英,每個人在執行局中都有過不下五十次的任務經驗。
在提前被警告自己看守的軟禁人物言靈是‘刹那’的情況下,他們三人已經準備好了不下數十種攔截的方法了,他們的言靈也是絕技能稍微克制刹那的種類,譬如“鬼魂”這樣能暫時消除存在感的言靈,就算‘刹那’使用者再快,找不到目标也是白搭。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攔不住林年也能在瞬間把消息通告給監視組——隻需要吼叫一聲讓監視組知道情況不對勁就行了。
可終究本家還是漏算了一件事,這個消息就算是頂級的信息收集機器輝夜姬也沒有錄入。
推開門的是不是林年而是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曼蒂,當時的三位專員探頭進來看見林年在沙發上玩手機時警惕性就下降了一半,也正是這瞬間的松懈,無形的領域瞬息張開,曼蒂眼前三人的動作頓時緩慢如停止了一般,她也在震驚時間零的恐怖之餘也迅速地三個脖頸重劈就解決了這密不透風的防衛。
一度暴血,時間零,領域共享。
暴血是個危險的技能,林年本不該亂用的,可在徹底掌控之後就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般,品嘗到了力量的滋味就再也回不了頭了,起碼就現階段他無法感受到初步的一度暴血對自己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
既然用不死,就往死裏用。
如果說來日本分部之前,林年還是個無欲無求溫敦的男孩,那麽現在從殼中蛻變出來的就是一個滿懷對力量渴望的真正“S”級混血種了。
這也在你的算計中嗎…昂熱校長。
“我們現在在三十三層,還得繼續往上走個五六層。”走廊上林年把從守衛身上卸下來的格洛克上膛丢給了曼蒂,指尖轉着水果刀快步走在三十三層的走廊上,
“往上走是什麽意思?”曼蒂沒理解林年的意圖。
“我要去做一些事情。”林年瞥了曼蒂一眼:“所以暫時得進一次輝夜姬的機房。”
曼蒂表情瞬間就僵住了:“師弟我剛才真是開玩笑的。”
她以爲林年要去炸機房。
“可我不是開玩笑的。”林年淡淡地說。
ps:昨天沒更新,今天隻更了一章,原因是有些卡文,感覺寫不出什麽好東西。畢竟我個人習慣是沒感覺的時候就不會寫,看看電影、動漫,玩玩遊戲,看點動漫放松休息,甯願少更點也不亂更水字數什麽的。寫東西嘛,隻寫好東西,憋不出來我甯願不寫,等感覺到了再寫。
ps:當然也不會很拖更,要恰飯的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