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流駛過雲層,像是黑色的巨鷹咆哮着滑翔,天色漆黑如墨做了巨禽天然的保護色,紛飛而落的小雨在舷窗上爬出斑駁的軌迹像是樹葉的脈絡。
在‘斯萊普尼爾’臨近日本的時候東京時間是淩晨6點,全程航行時間7小時(前文已改正),比尋常航班快了整整四個小時的時間,就效率上來說這艘裝備部改造過的噴氣式飛機碾壓了大部分的國航、民航,但若是論舒适程度就算是民航的經濟艙‘斯萊普尼爾’也是拍馬都趕不上的,打十分制,光憑那轟隆的噪音就能把分扣個精光。
得虧裝備部改造的人好像還知道這一點缺陷,特地準備了抗噪耳機就放在沙發後面,要不是曼蒂到處瞎逛瞎拍照還真不一定能發現它們,藏的那麽好倒也算是裝備部的惡趣味,大有可能連這些抗噪耳機都是校長再三強調才配備的,那群犟人嘴比鴨子還硬打死他們都不可能承認自己的缺陷。
戴着抗噪耳機的三人都在休息,7小時的航程時間不可能一直都保持活動,當抵達東京的時候是當地時間的早上6點,這個時間對于東京的人來說正是剛剛起床精神飽滿,他們得調整好精神面貌去接受東京全新的一天。
沙發軟椅上林年在睡覺,黑色的眼罩将光線遮擋得嚴嚴實實,他的睡眠質量很好.不,與其說他睡眠好,不如說他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很好,他可以在任何時候自己需要睡着的情況下立刻入睡,并且睡眠的時間總按照他的需求結束, 要說唯一一點他無法自控的就是在睡着時他總是會做夢。
雲霧迷蒙、迷離徜仿的夢。
而在夢境裏, 總是有黑色的天,白色的雪,和金色頭發的女孩。
*
小男孩坐在百慕大草坪上玩着手裏的魔方,四周白影綽綽, 人來人往, 歡笑不斷。
在小男孩手中的是那是一塊入門的三階魔方,可能是因爲最近港口内極凍天氣的緣故, 内部的零件有些結霜, 小男孩擰起來的時候特别費勁一直發出咔咔的聲音,這讓本來就不算順利的還原更加困難了。
在小男孩身邊, 無數穿白色病号服的孩子們在草坪上奔跑着, 孩子們的年齡有大有小,他們似乎是在玩鬼捉人,尖叫聲、歡笑聲不絕于耳, 可這都跟小男孩沒有關系,他的世界裏似乎隻有自己和手上似乎永遠還原不了的魔方。
“你應該先做個十字。”在小男孩背後金發女孩俯視着他手裏色塊雜亂毫無順序的魔方提醒:“這樣亂擰是一輩子都還原不了的。”
小男孩沒說話,自顧自的把魔方擰得咔咔響,手上的動作沒有放緩反而更加急躁了。
“就像是拼圖,越急越不可能拼好,你要把正确的圖塊放到正确的地方。”金發女孩說。
小男孩沒有理會他, 依舊胡亂擰着魔方。
金發女孩沒說話了, 隻是靜靜地看着小男孩做無用功,直到很久遠處的孩子們都跑累了, 去牆角的護工阿姨前領水休息,隻留得兩人坐在草坪中央,她才又開口說:“你好像很急的樣子, 拼魔方不能急,做什麽事情都不能急, 越急就會越出毛病。”
終于, 小男孩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魔方上的色塊始終無序一片, 他擡頭看向身後的金發女孩說:“他們說我笨。”
“你是挺笨的。”金發女孩點頭贊同了這種說法:“像這種魔方,你給這裏任何一個人, 三分鍾.不一分鍾他們都能拼好,可我看你已經拼了三天了,就算是一隻狗,鑽不過一個窟窿也會選擇繞道, 但你一直在鑽牛角尖, 是窟窿的那頭有塊肉等着你嗎?要知道就算你拼好了他, 其他人也不會撤回對你的看法的。”
“他們說魔方拼好了後可以打開,裏面有讓我變聰明的東西。”小男孩又低頭開始擰魔方了:“這樣他們就願意跟我一起玩了。”
“看來是有塊肉在等着你”金發女孩輕笑:“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雅可夫、安東。”小男孩說:“他們捉迷藏我追不上他們, 我跑的很慢,他們說我笨跟他們不是一類人, 但魔方裏面的東西可以讓我變聰明,變快。”
金發女孩看着小男孩木楞而執着的臉久久不言,她忽然蹲下來搶走了小男孩手裏的魔方,對方一愣轉身就撲了過來想搶回來, 但一急之下腳下被輕輕一絆就摔了個狗吃屎。
“他們居然告訴了你這個秘密。”金發女孩墊着腳把魔方舉到高高的地方笑:“每個孩子都吃過魔方裏的東西,所以都變聰明了, 現在就你一個人沒吃過了。”
小男孩一言不發從地上爬起來又撲了過來, 金發女孩閃過去又把他絆倒了:“不強行摔壞魔方打開, 是雅可夫他們告訴你這樣做會弄壞裏面藏着的東西吧?”
小男孩擦了擦沾着泥土的臉蛋視線中隻有金發女孩手中抛着的魔方。
“做個交易如何?”金發女孩拿捏着魔方把玩着:“我幫你打開魔方, 裏面能讓人變聰明的東西分我一半。”
小男孩沒有同意, 又是撲了上來,又摔倒了。
金發女孩歎了口氣:“這麽小氣的嗎?”
“他們說要自己打開才有用。”再度爬起來的小男孩低聲說,又撲。
“真是一群不可愛的小鬼啊。”金發女孩嘟哝着閃開了小男孩的飛撲,當小男孩又要撲過來的時候她忽然一個掃堂腿,單手扣住了小男孩的手臂把他壓在了草坪上順勢坐在了他的身上:“那這樣如何,我教你打開魔方,雖然這樣會很困難,可能你得花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才能學會,可一旦我教會你怎麽打開魔方,裏面的東西分我一半。”金發女孩說:“這樣很公平,要知道在黑天鵝港裏除了博士以外可沒有人願意教其他人怎麽變聰明。”
“博士說他的手術也幫不了我。”小男孩說。
“那可真是可惜,看起來隻有我能幫你了。”金發女孩說:“但代價就是魔方裏的東西分我一半, 選擇權在你手上。”
小男孩沉默了很久沒有應答, 金發女孩又輕聲問:“你想變聰明隻是想跟他們一起玩?”
男孩點頭。
“這對你來說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就算有我的幫助你也擰不開魔方,但起碼你還能跟我一起玩。”金發女孩說:“如果擰開了, 那麽皆大歡喜, 你可以更更多的孩子一起玩了。”
男孩似乎是被說服了,他輕輕點了點頭,随後魔方落到了他面前的草坪上,金發女孩松開了他站了起來拍了拍手:“那契約現在就成立了,以後你要聽我的,我會教你怎麽打開魔方的。”
“從現在開始嗎?”小男孩捧起魔方低頭站在金發女孩面前。
“從現在開始。”金發女孩看着矮自己一頭的小男孩,幫他彈去了頭上的碎草和土屑:“魔方裏的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對每個人來說都很重要,越是重要的東西越來之不易,所以我們可能會花很久才能得到它不要急,有些事情還沒到時候,現在還太早了。”
現在還太早了?
小男孩看着金發女孩按着自己的頭,視線卻落向了遠處,在窗外黑色的暴風徘徊在天際線的盡頭,極寒的凍土竟然下着小雨,白皚皚的盡頭出天邊蘊量着沉悶轟隆的風暴,有雷聲轟鳴,震感極強,隔着天遠之距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顫動。
“再等等。”她說:“現在對你、對我來說都還太早了。”
*
灣流客機發生了顫動,震感讓林年下意識睜開了眼睛,可視線内黑暗一片,花了半秒反應他才扯下了臉上的眼罩看向四周。
“師弟你醒啦?”曼蒂看見林年摘下眼罩啧啧道:“你睡眠質量真好啊,這種環境下都能睡那麽熟。”
“我以前住的地方噪音也挺大的,習慣了。”林年揉了揉鼻梁,腦海中虛無缥缈的聲音和畫面像是退潮般飛快的褪去隻留下空無一物的黑色沙灘。
“我們到了。”對坐的宮本一心看着舷窗外的景色,眼中滿是緬懷和感慨。
從睡夢中緩過來的林年看了一眼舷窗外,雨流在窗戶上拉出蜿蜒的水痕,飛機正在下落,機翼上蒙起淡淡的水霧拉拽出長長的白線,他們的身下就是燈火繁華的東京,盡管是淩晨六點,這座城市依舊亮着繁密的星火,天邊的雲海被薄膜的朝陽映得漆黑,街道上濁黃的街燈像是脈絡一般延展向整個城市的角落。
“這裏就是東京嗎?在我的故鄉淩晨六點城市都是灰蒙蒙一片。”林年望着燈火通明的城市有些發怔:“但這裏就像着了火一樣,從白天燒到晚上,又經久不息地燒到白天。”
“總有許多人爲了生計以及以後的人生不分晝夜的奔波,這座城市會二十四小時爲他們點亮照明前行道路的街燈,避免太多迷茫前行的人摔進無人問津的陰溝裏淹死,東京就是這樣一座溫暖而危險的城市。”宮本一心說。
“溫暖而危險嗎?”林年不可置否隻是靜默地看着這一片片美景,隔着百千米的高度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這座城市無時無刻散發出來的溫度和嘈雜,即使是黎明破曉,也存在着數不盡的人勞碌的在這座以星火織網的迷宮裏奔波。
“總感覺你們都好文藝讓我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提到東京我隻能想到木村拓哉和橫店.我們下了飛機是坐機場鐵道去市區嗎?”曼蒂小口小口地不停吃着冰櫃裏找到的奶酪蛋糕,看起來七小時的航程的确讓她有些餓了。
“你可以留着點肚子一會兒吃,我相信犬山家的接待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宮本一心掃了一眼倉鼠過冬儲量似的曼蒂說。
“龍吟和懷石?我隻聽說過這兩個。”林年說。
“具體來說龍吟和懷石是一個東西,龍吟是一家店,懷石是料理的種類,與龍吟相對的還有虎白和菊乃,是懷石料理的禦三家,但本家有自己的廚師,所以大概率我們不會去那些店裏做客。”宮本一心笑了笑:“相信本家主廚做出來的東西不會比前兩者差,反而更會符合林君的胃口一些。”
“又漲知識了,我會拭目以待的。”林年颔首。
黑色的灣流呼嘯而過城市的上空,滑翔落向位于千葉的成田機場,雨流聲悄然而逝,風聲、呼嘯聲與陽光乍現的溫暖之聲填滿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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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