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上方的窄橋通向對岸的一處巨大洞穴，這裏的一切都被黑暗籠罩着，這種黑暗并不單純是缺少光線，更像是彙聚了另一種能量，它們比瀝青黑，比焦油濃，比渡鴉羽毛更黯淡。
光就像不受歡迎的闖入者，在這裏好像被排斥着，能照亮的範圍非常有限，但喪鍾的超級聽力，讓他能聽到下方黑暗中回蕩的流水聲。
地下河流至少在三人下方六百米，水流湍急說明周圍應該都是峭壁，它一直向下流去，應該會流向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地下海。
看到兩個人類跟上了自己，葉子繼續轉身過橋，嘴裏還說着關于這條河的話題：
“渡鴉們會幫我們去深淵下方捕魚，這河水中有一種白色的魚，它們沒有眼睛，但是和外面那個湖裏有眼睛的魚一樣好吃。”
那條絞殺抓到的魚赫敏還提着呢，這是準備給三眼烏鴉的禮物來着。
“你們經常吃魚嗎？”女巫問帶路的小個子女人，這條大魚差不多比森林之子還要高。
“唔，如果哪一年魚太多了，我們就會吃魚，以此來保持湖水中的平衡。”葉子頭也不回地說着，專心地看着腳下：“不過我們大多數時候還是吃蘑菇。”
“那，如果哪一天大陸上人類太多呢？”
赫敏問了個比較尖銳的問題，一路上的那些白骨還是讓她難免往那個方向思考。
“那就是我說的日落之時啊，在諸神的預言中，人類會滅亡我們接着自我毀滅，而被世界抛棄的我們不會去吃世界注定的未來。”
葉子回答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赫敏以爲是自己的語言沒學到家，不由地看向身後的老師。
然而在黑暗中，喪鍾臉上也是若有所思的表情，說明她确實聽得沒錯。
就在沉默的行動下，一行人很快通過了狹窄的天然橋梁，葉子踮起腳尖，用力舉起了手中的光球，把那個之前在對岸看到的石窟盡可能照亮。
這看起來就像是是黑色岩壁上挖出的一個窯洞，裏面并沒有多深，可以一眼看到頭，而這窯洞的牆壁和地面上鋪滿了白色的樹根，像是一條條蛇那樣盤踞在一起，彼此糾纏着，攀緣着，形成異常複雜且有自然之美的紋路。
随着照明光球被舉起，一位膚色蒼白，頭戴烏木王冠的君王出現在他們面前，那幹屍一樣的臉上表情猙獰，雙眼緊閉，似乎沉溺于惡夢中。
“最後的綠先知，人類的訪客來了哦！”
葉子發出了叫聲，她小小的身體就像是個小音箱，想要把人從夢中喚醒。
那高大的人影可以說是被固定在白色木質王座上，正是喪鍾想要找的三眼烏鴉，他整個人都被魚梁木的樹根包圍，看起來猶如一具屍體，骨瘦如柴，暗紫色的盔甲破破爛爛。
不過随着小葉子的叫聲，他的眼睛睜開了，那是一隻散發出紅光的獨眼。
他的脖子到臉頰一側有一條血紅色的胎記，魚梁木的樹根穿過他的大腿，再從肩膀探出，暗紅色的樹葉在他的骨頭上生長，而灰蘑菇占據了他的額頭，一條條細細的樹根從他另一個空的眼眶中爬下臉頰，紮入脖子中，人就是這麽被固定在樹根裏的。
“現在，你來到了我的面前，外來的人類啊，比我看到的還要早。”
他的聲音和外觀并不相符，這半樹半屍的軀體幹癟又蒼老，然而這聲音卻充滿溫暖和平靜，聽起來就像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喪鍾微微一笑，升起了自己的面具，那紅色的獨眼目鏡也在黑暗中亮起，看向對方的獨眼：
“也許我不該來，但我還是來了，命運的轉折點就在此刻，你說對嗎？”
對方沒有呼吸，也不需要呼吸，綠先知本就和心木同是一體。
三眼烏鴉的目光看向遠方的黑暗，沉默了片刻，那聲音再次響起：“我已知曉你的來意，但我們的命運是與諸神一起走向終結，我不會離開，也無法離開。”
“我不信，先知，在我的故鄉有句俗話叫作‘人挪活，樹挪死’，你們是可以活的，而且一路走來，我沒有發現任何你們必須陪葬的征兆。”
喪鍾說着話，就從腰包中掏出了除草劑，低頭看着上面的生産日期和主要成分。
“森林之子，先民，野人，綠先知，我們都是被時代淘汰的往昔。”三眼烏鴉的脖子微微扭動，樹根上簌簌地落下灰塵：“這也是自然的規律，就是優勝劣汰。”
“可你曾經是人類。”蘇明把除草劑放在一邊的地上，又掏出一具火焰噴射器來。
“過去的那人已經死了，如今的我是三眼烏鴉。”先知回答着喪鍾的話，但難免将有些好奇的目光落在新奇的東西上：“我無法回應你的期待，請離開吧，就當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說着，他幹癟的手掌漸漸從王座扶手上擡起，像是要準備施法送客了。
可是喪鍾扣下了火焰噴射器的扳機，火龍從他面前猛然升起，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大片範圍，那種壓抑的氛圍也随之一掃而空，也打斷了三眼烏鴉的動作。
一旁看熱鬧的葉子吓了一跳，她手裏的照明光球都掉了。
“慢着，布林登，我要和你背後的存在直接對話！”蘇明高聲喝道，絞殺的千萬條觸手也同時從他身後噴湧而出，猶如不可名狀之物一般揮舞着肢體：“絞殺，把我的精神和他聯結起來。”
絞殺的攻擊速度是任何法師都無法規避的，更何況這本就不是攻擊，它伸出的一條條觸手看似是撲向了綠先知，但實際上，隻是穿透了對方腐朽的铠甲，紮進了幹屍的腳踝内。
三眼烏鴉擡起的手定在半空，他陷入了僵直，而同一時間，蘇明也仿佛落入了一片綠色的世界中。
串聯完成。
自己，絞殺，三眼烏鴉，魚梁木，舊神，這就是一條混合着血肉之軀和不明動植物的信息通道。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綠之視野的功能，而且一直有一種猜測。
這種特殊能力讓綠先知連通萬裏之外的另一棵魚梁木，監視其附近的一切，讀取樹的記憶。
這怎麽看都像是植物版本的互聯網嘛，遠程監控，遠程讀取儲存介質中的數據，遠程交流信息等等。
老闆，上機！
那麽如果三眼烏鴉是這套網絡的主服務器的話，直接連通并操作他，應該就能接觸到其中運行的‘程序’。
也就是幕後的舊神。
事實證明他的推理沒有錯，蘇明知道如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個夢，但這夢中到處都是綠色，還有鳥語花香，一團巨大的綠色光球懸浮在面前的天空中，像是心髒一樣緩緩律動着。
這些綠色的能量還變化出一條條觸手，以難以描述的軌迹連通着這片空間中的天地，随着喪鍾的強勢介入，短時間地停頓了一下。
蘇明左右打量着這片林間草原一樣的地方，一邊向着光球走近，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大聲說着：
“原來是類似翡翠夢境的地方嗎？是這種玩法啊，懂了，那個，這位神明，雖然我不知道你叫什麽，但我是至尊法師喪鍾，我是來談條件的！”
綠色光球頓時發出了強光，仿佛一輪太陽冉冉升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