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幹淨的房間内,時不時的傳來心電圖閃爍的滴滴聲,最中央白色的病床傷躺了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
心電圖顯示心率平穩,儀器的響聲也都正常,人看上去是沒什麽問題了。
接下來就看看恢複情況了。
忙了一整夜,安子蘇衣不解帶的守着,連閉眼休息的心思都沒了。
人送過來的時候溫黎做了應急處理,該服用的藥物也都服用了,傷口也都是溫黎親自縫合的。
安子蘇檢查了夏宸的情況之後,長歎一口氣。
除了外傷之外,内髒的損傷也很嚴重,内外俱損。
哪怕有溫黎這樣的藥神能将人命給救回來,也需要修養一段時間才行。
至于後遺症,還需要多做康複才行。
安子蘇低頭看着夏宸纏滿繃帶的手臂,手腳筋也都被挑斷了,愈合也需要時間。
接收他的時候,安子蘇都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在遭遇了這樣非人的折磨之後,還能活着的。
強大的意志力支撐着他活了下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那樣明朗笑容的少年,居然也能夠有這樣龐大的意志力。
蘇婧婧拉開門進來,身上穿着經過消毒之後的無菌服帶着口罩。
現在的夏宸脆弱的很,半點病菌感染都經不起。
“怎麽樣了?”
安子蘇低頭在病例表上認真的些了什麽,“需要二十四小時有人看護,不過危險期是過了。”
蘇婧婧看着病床上傷痕累累的少年,手掌輕輕的撫過他的面容,像是在安慰他。
“沒事的,很快就好了,過些日子你還能活蹦亂跳的。”
病床上的人沒有回應,安靜的睡着。
這話更像是在安慰蘇婧婧自己的。
門口的密碼門傳來打開的滴滴聲,蘇婧婧轉身隔着玻璃看到了溫黎和鹿闵一起走進來。
鹿闵手上還拎着新買的早餐,淩晨五點鍾,這會兒很多酒店餐廳的早餐都已經開始兜售。
他出門的時候斐然提醒的,說是讓買點東西,起碼讓夫人吃一些。
不過一路過來,夫人也就是喝了口咖啡,其餘的什麽都沒吃。
“過來吃點東西。”鹿闵叫了聲。
蘇婧婧和安子蘇确認了沒什麽問題之後,打開玻璃門走出去。
“傅家那邊如何了?”蘇婧婧揉着肩膀問道。
溫黎能過來了,說明傅家那邊是已經解決了。
“傅禹衡死了。”鹿闵說了句。
這是最直白的情況,傅家如今全部掌控在傅禹修的手上,塵埃落定。
整個帝都的權勢重組,現在外界都在傳聞,傅家這股勢力,是不是要并入暗宮了。
安子蘇看了眼溫黎,知道她心情不好,接到蘇婧婧的電話的時候,他也是馬不停蹄趕過來的。
起碼跟着溫黎學了一段時間,也是溫黎的徒弟,這種時候是最能展示他學習成果的時候。
他和夏宸關系不是那麽緊密都這麽難過,恐怕溫黎心裏很不好受。
“這段時間需要你在這裏守着,一直到他康複爲止。”溫黎看着玻璃内的人。
安子蘇點頭,“交給我你就放心吧,我和夏宸也是朋友。”
從在傳統藥學大賽上認識開始,夏宸和他的相處一直都很好。
好幾次白家人過來打擾,都是夏宸幫忙的。
如今他也算是做他應該做的事情。
“麻煩你了。”
這還是安子蘇認識溫黎到現在,第一次聽到她這麽認真的說這樣的話。
忽然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不用這麽客氣,我還是你的徒弟呢,按照規矩,師傅指示徒弟,是天經地義的。”
蘇婧婧也沒什麽吃早餐的胃口,喝了兩口豆漿之後就收了。
“傅家那邊倒是結束了,你也并不完全算是有空了。”
蘇婧婧說着往溫黎這邊發送了一份文件,十分正式的提醒了她一句。
“葉博文回國之後所有的聯絡人員我都進行了調查,都是正常的生意合作夥伴,這家夥出國之後開了家醫療器械公司,日子過的倒是挺不錯的。”
不過這公司這兩年發展的不好,人自然也就回國了。
“然後呢?”
“你好好看看文件,這些人裏也有你認識的,而且我調查了葉博文當年的關系網,這是他關系網的所有人物。”
溫黎看了眼當中,一眼就能分辨的名字,南錦繡。
不過這個名字被放在關系網的最邊緣地帶,這說明了葉博文和南錦繡的關系很淺薄。
“對了,這是傅芷清的體檢報告。”安子蘇從旁邊的書桌上拿了文件遞給她。
這些費腦子的事情,倒是也越來越多了。
“先放着吧。”溫黎提起步子進了病房。
仔細的檢查了夏宸的身體情況之後,溫黎看着他手上纏住的繃帶。
昨晚上縫合傷口的時候安子蘇在旁邊進行了輔助,手腳筋的縫合都是溫黎親自做的。
隻要能靜養這段時間,在輔助藥物的話,以後能恢複的和從前一樣。
“夫人,我們該去黎家了。”鹿闵提醒了一句。
溫黎手從夏宸額頭上收回,轉身随着鹿闵出了房間。
“溫黎好像很難過,其實哭出來會更好。”安子蘇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說了句。
蘇婧婧笑着搖頭,“你能想象她痛哭流涕的畫面嗎?”
反正她是想不出來。
這樣的人已經習慣了将所有的情緒收斂,她心底有一個能裝下所有情緒的盒子。
盒子不爆炸的一天,她都不可能有那天。
“溫黎不是給你留了治療計劃了嗎,按照那個來就行了。”蘇婧婧開口。
安子蘇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
到黎家别墅的時候,天邊已經亮起來了,霞光從鍍了金邊的雲層中投射出來落在地上。
黑暗過後,總是會有黎明的到來,不早不晚,已是萬物的規律。
門口站着的Evans士兵對着溫黎敬了個十分标準的禮。
等在旁邊的石易上前,敬禮之後将情況告知溫黎。
傅禹衡是安排了煉獄的改造人過去抓人的,雲家的蘇夢沂母女和黎漓是一起沿着同一個方向過去的。
席墨染也安排了過去,黎遠志在他們之前去到,争奪之間,爲了救黎漓,黎遠志中彈身亡。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連同他們都沒反應過來。
“任務失敗,請BOSS責罰。”
石易身邊的小組長上前,低着頭開口。
溫黎揉了揉太陽穴,她站在院子門口,似乎都已經能聽到裏面傳出來的哭聲。
石易也不願意辯解,煉獄派出來的改造人的确很厲害,更重要的是他們似乎對黎漓志在必得,派出去的陣容強大。
他們的人隻不過是晚了一步,就失了先機,也是傷亡嚴重。
但是在Evans,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永遠沒有任何理由能辯解。
溫黎帶着鹿闵往别墅過去,剛到門口就聽到了門内傳來的哭泣聲。
鹿闵跟在其後,在門口就站定了。
黎若冰和黎漓并排坐在一起,兩人眼睛已經哭腫了,兩人的衣服上,還明顯可見的帶有血迹。
瑞秋安慰了老太太,擡頭就看到了進門的溫黎。
“溫黎小姐過來了。”
黎琅華被扶着起身,雙眸哀傷的看着對面的人。
有些情況剛才她也詢問過了送黎漓回來的人,傅禹衡想用溫黎威脅傅禹修。
這孩子也是九死一生才回來的。
“溫黎……”黎漓擡頭,看到了對面進門的人。
一見到溫黎進來,原本就哭的厲害的人,眼淚掉的更加洶湧了。
“有什麽是我能幫忙的?”溫黎開口。
黎琅華搖頭,視線落在了溫黎還沒來得及換下來的衣服上,血迹已經變色。
看上去依舊是觸目驚心。
“二叔死了,溫黎,二叔死了……”黎漓撲過來抓着溫黎的手,有些語無倫次,“二叔是爲了救我才死的……”
那些人開槍的時候,二叔就趴在她的身上,替她擋住了一波波的攻擊。
黎遠志被送回來的時候,整個背都被打穿了。
最終還是Evans的人及時趕到,才将一切結束。
“是我害死了二叔,都是我的錯。”
黎漓抱着頭,蹲在地上有些癫狂,“如果不是我的話,二叔就不會死。”
爲什麽會這樣。
黎琅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輕輕的扶着黎漓起身,“這不怪你的,不怪你。”
要怨,也該怨她。
黎若冰坐在沙發上,臉色蒼白眼神呆滞,抱着懷裏的相框就沒撒手。
母親去世之後,她身邊就剩下爸爸了。
這麽多年都是爸爸在照顧她,可現在,他死了……
而且死在了她面前,黎遠志倒下的手瞳孔放大,口中吐出的血染了滿臉。
卻還是用盡全力擠出了一抹笑容。
“好…..好的……”
黎遠志最後咽氣的時候,染了血的手指從她的臉上落下。
眸中帶了愧疚,難過,不舍和一直以來的疼惜。
“我沒有爸爸了……”
黎若冰低頭,照片上的人依舊斯文儒雅。
席墨染進門的時候絲毫沒有顧及到内裏人的感受,低頭在溫黎耳邊說了兩句話。
對于黎家來說,黎遠志的喪生是最難接受的。
但是斯人已去,活着的人總是要繼續活下去的。
黎遠志的葬禮定在了三天之後,第二天便開始了遺體告别儀式。
他活着的時候爲黎家鞠躬盡瘁,死了,黎琅華也給了最大的體面。
黎遠志的遺體被放在殡儀館内,黎家人換好了黑衣黑褲之後來到這裏。
黎琅華下了命令,黎遠志的葬禮要辦的很隆重,甚至要蓋過黎家家主的喪禮。
不過這樣家族的喪禮從來也不對外,每一任家主的葬禮都隻針對黎家家族内部成員而已。
遺體告别儀式正在進行,收到消息的黎家人也來的很快,殡儀館外面不被允許任何媒體拍照。
這裏很安靜,安靜的隻能夠聽得到來人啜泣的聲音。
沒有人能判斷這些人流下的眼淚帶了幾分真心實意,隻知道整個大廳内都是這哭聲。
總歸葬禮該有的聲音,卻是半點不少。
按照黎琅華的說法,她想安安靜靜的送黎遠志走。
溫黎站在開始發芽的柳樹下,看着遠處人員出入有序出入的大廳。
有些東西,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
就像他對黎漓的疼愛,和那份多年凝聚的不甘。
最終他的情感,戰勝了那份不甘。
黎漓從大廳内出來,蒼白着臉到了溫黎面前。
“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了?”
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連同溫黎身後的鹿闵都看向了溫黎。
“能參加完我的婚禮再走嗎?”
溫黎低斂的眉眼終于擡起,看向了對面的人。
“我知道你要走了,黎家留不住你,這帝都也留不住你。”
提到這裏,黎漓也苦笑出聲,或許真的是雙生子的心靈感應,她能感覺到溫黎的心情。
“婚禮?”
黎漓笑着看向溫黎身後的柳樹,那上面,冒出了綠芽。
“你說的對,你和我的命從出生的時候就定了下來,黎家是我的責任,是永遠不能逃避的。”
從前她總認爲,能夠躲在奶奶和二叔的身後,哪怕偷懶什麽都不學,也是一樣的。
可是這世界上總是有報應的,如果她能更加厲害一些,二叔也許就不會死了。
黎家如今沒了黎遠志,黎琅華的身體,也再撐不住多久了。
她不想等到大廈傾頹的時候,才來後悔。
“人這輩子,得到了什麽總是要失去什麽的,什麽都想要,注定是會失敗。”
從今天開始,黎家是她的責任也是她一輩子的枷鎖。
溫黎看向了對面,台階上站着的一身黑衣的雲箫。
“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如果黎家需要,她也未必不是不能幫忙。
“我不可能依靠奶奶一輩子,她也會老,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到那個時候便是我守着她,守着整個黎家了,至于你……”黎漓笑了笑,揚起的面容上鋪滿陽光。
“我也有我的驕傲……”
黎琅華給她選的這條路,未必是最好的,卻也是最有用的。
如今的局勢,已經沒有時間留給她,讓她長大。
黎遠志過世,黎家僅剩三個女人,這外面虎視眈眈盯着的人不少。
如今二叔走了,也再沒有人能包容她的任性。
“婚禮什麽時候?”
“一個月之後。”
既然她已經做出了選擇,旁人也不能再多言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