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爲,從她的聲音來感覺,她應該是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大美女才對。
實際上,左詩的身材高挑,确實挑不出半點的毛病。
但她的臉,卻是溝壑縱橫,臉上布滿一道一道的紅色細紋,好比烙鐵烙上去的一樣!這紅色的細紋,組成一幅怪異的圖案,如同一隻……蜘蛛的臉!
一隻紅色的蜘蛛!
見我愣住,左詩臉上露出一副苦澀的笑容,低聲開口,用隻有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是不是很醜?”
還沒等我回答,她又說:“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可以保證你安全離開。”
她低着頭,不敢注視我,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的身上,透着一股子怯弱的味道。
她在害怕,在自卑。
是很醜。
但說來奇怪,這一刻在我的心中,眼前的這個少女,忽然浮現出那麽一絲可憐兮兮的味道來。
我不是可憐她,我是在可憐我自己。
我們倆同病相憐。
也許有一天,當我的身份被世人知曉的時候,跟我同齡的女孩站在我的面前,也是同樣的驚異,還有畏懼。
沒有哪個人,願意嫁給一隻“屍”,而且還是一隻随時會化成一灘血水的屍。
我看着眼前的女孩,低聲問:“這是……蠱術的反噬?”
修煉和使用術法,最嚴重的,除了心魔以外,就是反噬了。
左詩搖了搖頭:“這是……蠱門傳承的标志,每一代的蠱門傳承者,容貌都會發生變化。”
“那你的母親?”我有些好奇。
從剛才的舉動來看,左春雨明顯是這黑苗蠱門裏管事的人,現在傳承者是她女兒,她應該也是傳承者才對。
王美麗說過,黑苗蠱門,女子的身份比男子尊貴,是女人當家做主的。
就跟皇帝傳皇位給兒子是一個道理。
左詩倒是毫不避嫌,跟我解釋:“我母親不是傳承者,當年她爲了一個男子,自動放棄了蠱門傳承者的地位。我的傳承,是姥姥臨死前傳給我的。”
她的姥姥,也就是她的外婆,她母親的母親。
那個男子,估計就是花滿樓。
隻可惜花滿樓負了她,所以她跟花滿樓約法三章,讓花滿樓當年欠下的債,給他的後代來償還。
隻是,花滿樓的後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裏,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原來是這樣。
她姥姥的傳承直接跳過她母親,傳到了她的身上。
我又問:“那,沒辦法醫治?”
“這是一股力量,與身體已經完全融合,哪怕換掉一顆頭,随着時間的推移,也還會變成這種樣子。”左詩苦笑着回答。
也就是說,她的模樣,永遠都隻能是這樣了。
我目光落到眼前這少女的臉上,從一些細節處可以想象到,如果沒有這個該死的傳承,她應該是怎樣的美麗動人。
左詩見我看她,頭愈發埋的低了:“我母親讓你娶我,其實她隻是想要報複你父親,你完全……沒必要的。”
真是個善良的姑娘。
見她拼命的推脫,我幾乎想要伸出手,捂住她的嘴——要不是這個舉動太過孟浪的話。
我的胸膛浮現出一股莫名的熱血,真想一把摟住眼前的少女,告訴她,我可以娶她!
但是我做不到。
“我不是不想娶你,”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能一把抓住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很真誠的說:“我的身體,真的有病,我怕,會害了你。”
少女看着我,眼睛亮的如同天上的星,她柔聲問我:“你真不是嫌我醜?”
我一字一句的回答:“真不嫌。”
少女笑了:“君不負我,我不負君。我相信你的話,那我也不怕。我們,成親吧。”
她是個聰明的女孩。
即使她不知道原因,但隻是一眼,一句話,她就明白了我的處境。
我的心裏有種莫名的悸動,就好像那幹涸了數年的土地,忽然承受到一點雨露的滋潤,天地間萌發了新芽!
這是“情”的味道。
人的男女之情。
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這種發自内心深處的,讓我幾乎忍不住陶醉其中的感覺。
就連我那顆平時比人類要緩慢上幾十倍的屍心,這時候也快速跳動了幾下,讓我面紅耳赤。
這種感覺,真的很美妙,鼻尖嗅着少女發梢的清香,我第一次沒有了心中那種“非人”的自卑。
我配不上任何一個人類女孩,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她。
我笑着,輕輕将她擁入懷中,低聲道:“好,我們,成親吧。”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和人類結婚,我也不知道我和人類發生關系會産生什麽樣的後果,但是我想,當年的屍妖都能和人類在一起,而且還生下一個孩子,我爲什麽又不行?
少女“嗯”了一聲。
我倆甚至都聽到了彼此的心跳聲。
良久。
“喂,你們倆看好了沒有?那小子不會吓傻了吧?”門口傳來左春雨的聲音。
我松開抱着左詩的手,她也看了我一眼,噗嗤一笑,連忙将竹笠戴上。
門開。
左春雨見左詩和我并排而出,而且我的臉上毫無詫異的神情,很是吃驚:“你們……?”
我答:“我見了左詩姑娘的容貌,很是滿意,什麽時候成親?”
我這個回答,顯然讓除了左詩和王美麗外的所有人愣住了。
王美麗沒見過左詩的容貌,她倒不覺得奇怪。
反而是左春雨有些猶豫:“你……确定?”
她的目光,落到了左詩的臉上。
這時候,左詩卻猛地往前一步,走到我的身邊,一把抓住我的手,用行動表達了她的立場。
左詩的手,很冰涼,還在微微的顫抖。
我輕輕用力,握緊了她的手。
左春雨苦笑。
“好!”她開口:“隻要你們都願意,那我也無話可說。”
邊說,她邊将手裏的镯子抛給我:“既然你成了我們黑苗蠱門的姑爺,那見面禮自然是要有的,這個镯子你收下,就當定親之物。至于大喜的日子,就定在明晚吧。”
我接過镯子,就見到她目光炯炯如電的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的真實想法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