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兄,小弟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他們有十二個時辰,調動糧食、資金、人力,十二個時辰後,隻要把糧價維持在鞑子圍城之前就好。說實話,虜賊圍城前的糧價,糧商一樣是有的賺,無非就是賺多賺少。我承認,再讓他們捐糧食,可能這次他們會賠本。可是眼下是什麽時候?虜賊圍城,有人在賣命,有人在流血,讓他們出點錢,賠些糧食,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大家都在困難的時候,他們憑什麽能繼續發财?沒這個道理。楊兄是讀書人,知道的道理比我多,子曰詩雲什麽的,不知道什麽道理是支持他們永遠賺錢的。”
楊慎的臉色僵了僵,在他看來,糧商退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事實上,如果不是楊廷和從中斡旋,罷事已經開始了。能夠做到這一步,是糧商們給首輔面子,楊廷和又希望把事情做好,把面子留給了楊承祖,沒想到他居然不領情,反倒是直接拒絕,這就讓人有點難以容忍。
“楊世兄,你的道理我也能明白一些,不過……我隻能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虧本的生意沒人做。這種話說來确實有些不合聖人之道,可是我們面對的就是這麽一群商人,沒辦法。眼下虜賊圍城,城内這麽多百姓,要的就是個安定,其他的事,都隻能放一放。事實上,如果不是家父從中争取,京師各行聯手罷事已經開始。你說的很對,他們就是在囤積居奇,可是這沒有辦法,每一個災年都是如此,這就是商道的根本。”
楊慎又将語氣緩了緩,盡量把身段放的低一些“承祖賢弟,那些糧商,其實倒也不是真要餓死人。死人多了,民變一發生,首當其沖的就是糧行,他們也不想的。所以他們會開粥場,吊住這些人一口氣,保證亂不起來。主要的目的還是收一收地,九邊的軍食,其實也要依靠這些糧商輸送,讓他們得點好處,也是沒辦法的事。總比他們真的罷事,導緻百姓有錢也買不到東西要好。再說所有商号同時罷事,這代表這多嚴重的後果,請賢弟三思。”
楊承祖朝着紅牡丹一笑“牡丹姐,把另外幾個姐姐請來,這些事,你們比我清楚。說給楊公子聽一下。”
紅牡丹不多時,就領了六七個女人進來,這些女人中有的是與她同樣出身的清樓女子,有的則是楊承祖在安陸買的大戶人家的閨女、媳婦。
這些人因爲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成了楊家的奴仆,而自身的數算或是管理方面的才幹被楊承祖發掘出來,現在都在府裏擔任了管事之類的差事。包括王府的那兩位宮女,司琴、司棋也在其中。
楊慎誇獎楊承祖有品味,不過是句恭維話,像他這種大名士,大才子,自己是想怎麽玩都可以,别人不會說個不字。但是說他真的如何把一個女子放在眼裏,也是想的過多。于他而言,天下男子能入法眼者也沒幾個,至于所謂才女,就更不過是個噱頭,不值一哂。
時下雖然有女山人、女幫閑一類,但不過還是三姑六婆這個範疇裏,上不得大雅之堂。在閨房之中鬧些事情是有的,要說讓她們真正做事,楊慎是一個也不看好。
從其本心而言,對于楊承祖這種家裏大小管事都用美貌婦人的方法,很是有些微詞,認爲對方是個粗鄙武人,酒澀之徒,終究是沒有大成就。等看到這麽多婦人一起進來下拜,就更覺得是哭笑不得,不成體統。
這些女子年齡不一,容貌倒是不差,風度也是有的,内中有幾個看上去竟似出身名門,不知道好端端的怎麽落到楊家做下人。見楊慎看過來,有幾個女子面皮微微發紅,頗有些嬌羞之态,這也不奇怪,畢竟一個英俊潇灑的大明第一才子在前,有幾個女人動心也是情理之中。
紅牡丹咳了一聲,這幾個女子的神色就立刻恢複了鄭重,司琴面無表情的走出來,手中的帳本打開,高聲念叨着。卻是牛繼學家中所存糧食的數量,以及其存放的地點,包括兩個秘密倉庫,都說的清楚。随後,就是曹子厚、劉守道等人的家當,也說的一清二楚。
司棋說的,是幾個糧商從二十幾天前就大量吃進糧食,以及往年他們同時間段吃進糧食的數字。兩下對照,就能發現,這次的糧食吃進,數量的出奇,很是有些反常。事出反常即爲妖,這麽大數字的吃進,足以說明問題。
以楊慎的智慧自然明白,這個問題不光是一個單純的囤積居奇,而是他們事實上在蒙古兵圍困京師以前,就知道京師會發生大量難民流入,提前做了準備。如果再查下去,那就可以上升到通虜這個層次。
紅牡丹這時自己過來,念的乃是一個長長的名單。這個名單上的商人,都是楊承祖保證不會參加罷事,甚至願意虧本營業的,這裏面最不應該出現的名字,就是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樊重。
“樊重?”
“我的人。苦肉計,這個我想楊公子是明白的。所以你現在明白了,就算龐文才那裏真的搞罷事,也不過是一群人搞的,還是會有一部分商人正常營業。”
“可是這些商人營業,并不足以滿足全京師的需求,一旦商會全都罷事,靠這些人,撐不起來。”
“金蟬姐,這個問題你來談。”
名叫金蟬的女子臉紅紅的朝楊慎福了一福“公子,我們在每個鋪子周圍,都埋伏了錦衣衛。如果哪個鋪子關門的話,我們的人會幫他們開門,他們既然不做生意,那就由我們替他們做生意,保證不會讓百姓無物可買的。連那些倉庫,我們也能控制起來,他們要麽交一萬石糧食,要麽就失去所有糧食,怎麽選,看他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