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姐本來伸出手去,想将這女兵拉到自己的馬上,不想這個跟自己從小長到大的親衛,居然在面前自盡。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抓過一杆長槍,怒罵“混蛋鞑子,姑奶奶和你們拼了!”
馬的辔頭被楊承祖一把拽住“你要回去送死是你的事,可是我不想讓她白白犧牲!你是本地人,地理比我們熟,快想個地方可以守一守的,就這麽跑下去,大家都是死!”
郭九姐狠狠瞪過去,似乎想要打開他的手,但是看着追兵由遠及近,以及鐵騎蕩起的滿天煙塵,她終究還是咽了口唾沫“跟我走,我知道這附近有個村子,那是我家的田莊。不過我估計人都已經跑光了,怕是沒人留下。”
與這些把命賣給了主家的漢家護衛不同,這些蒙古人南下,是爲了打搶,求的是熬過即将到來的嚴冬。草原上人口根本不能與漢境相比,丁壯的數字更是關系着一個部落的興衰以及在整個聯盟裏的地位,事實上,蒙軍于生命的重視程度上,實際上比明軍方面更爲在意。
以上千人的規模,無法做到遮蔽整個戰場,隻能是靠着強大的機動性,往來馳騁,一旦發現明軍朝哪個方向運動,就以一部分部隊進行纏鬥,再以大部隊從後方包抄掩殺。
眼看這支人馬已經勢孤力窮,蒙軍就更盡量避免死鬥,而是用遊獵的戰術,趕羊般的驅趕明軍,以弓箭削弱明軍的力量,力争把傷亡壓到最低。也正因爲這種戰術選擇,這一小隊人馬,終究是以付出近半人命爲代價,沖到拉那個村莊。
村莊的居民并沒有逃散,而是緊緊關閉了莊門,似乎希望高牆厚門,可以阻擋蒙古人的步伐。當郭九姐報出名字後,村子裏的族老吩咐着開了門,将一行人放了進去。
楊承祖随便掃了一眼,見莊牆上站了幾十名後生,手中拿着各色農具,能稱上兵器的大概不到十件,還有兩三張軟弓。以這種規模的戰力,如果是對抗小股響馬或許夠了,與蒙古軍對戰,根本抵不住一個沖鋒。
熱情的莊頭,将他們讓到村中最大的一處宅院,又有人爲那些護衛送上了熱水熱飯。還有人張羅着,去準備好酒,這些安排,給了人一種脫離險境的錯覺,仿佛這裏真的安全了。
楊承祖擦着額頭上的汗,瞪着郭九姐道:“你發的什麽瘋?好不容易跑出去了,怎麽又跑回來送死了?這回好,連你都出不去了。”
“我郭九小姐最講義氣,不能丢下朋友,就算是死,也是一樣。”郭九姐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再說,本小姐在這,你還怕沒救兵麽?就這千把鞑子,根本敵不得我京營一擊。等到救兵一來,咱們殺出去,将這些狗鞑子殺個精光!”
直到此時,郭九姐與楊承祖遭遇的蒙騎不過千人左右,他們也就認定,這次破關而入的虜騎,也就是這麽多。以這種規模的兵力,不管京營如何疲敝,總是能吃的下的。隻要堅持下來,就一定能夠取得勝利。
可是,如果他們中有人能在空中向下觀察,就會發現,不論是他們這點小小的部隊,還是這千人的蒙騎,都不過是滄海一粟。自古北口而至懷柔、順義乃至延慶、宛平,到處都在燃燒着烽火,到處都是百姓痛哭号啕,慘叫哀告之聲。蒙古鐵騎,踏遍京畿周邊各地,無數村莊燃起火頭,化做了片片瓦礫。
數以萬計的蒙古騎兵,在這片久違的中原大地上,仿佛又找到了昔日的榮光。戰馬馳騁,彎刀揮舞,花花世界錦繡山河,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任自己索取的囊中之物。這些士兵、将官,哈哈大笑着,将攔在馬前的男子一刀劈倒,在懷中的漢女身上任意撫弄。馬前女子,馬後牛羊,可稱滿載而歸。
京師城外一座金頂禦帳之内,東西蒙古大汗,草原共主博迪,志得意滿的看着身邊的幾位頭人,撫掌大笑
“哈哈,這次我們十萬健兒共困京師,看這大明的娃娃皇帝低不低頭?我們要拿到所需要的一切,這個冬天,将成爲被佛祖賜福的季節,不會有多少人被凍死。等到明年開春之後,我們再來一次,早晚有一天,汗八裏這個地方,我們也要拿回來。”
承平日久的京畿百姓,在這場毀滅風暴之下,被席卷的支離破碎,受難者不知凡幾。僥幸得活的百姓,則蜂擁着沖入京師之中,渴望着京營禦林,能護住自己的安全。
紫禁城内,嘉靖天子的臉色陰沉如水,楊廷和、毛紀、蔣冕、梁儲以及新近入閣的禮部尚書(加銜)、東閣大學士袁宗臯,這幾位閣臣的面色,也同樣好看不到哪去。
不管怎麽樣,被蒙古人打到了京師附近,朝内居然才剛剛得到消息,然後還拿不出一個有效的應對來,這不管怎麽說,也是給新登基的天子臉上來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即使是楊廷和這些閣臣,同樣面上無光,被鞑子困了京師,這是自土木之變後,多年未有的經曆。這一記耳光,抽的實在太響亮了一些。嘉靖面色鐵青,聲音低沉,語氣雖然不見波動,但是其中蘊涵的憤怒,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虜騎數字,可曾查探明白?”
楊廷和的神情頗有些尴尬“目前消息混亂,我們的人,并沒有把消息打探清楚,虜騎号稱百萬。這麽多的數字,肯定是沒有的,不過依臣看來,敵兵至少也有十萬。”
“十萬?我們剛剛知道敵人有十萬?”嘉靖似乎對這個數字還要消化一陣,半晌之後才問“彭司馬何在?朕要問問他,京營以及各地選鋒健兒有多少,我們如果和蒙古人打一仗,又有多少勝算?”